一幫不知無畏的海盜,在對火藥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拍着腦袋,就將裝藥量增加了三分之二。
裝好火藥,再依舊灌上碎瓷片加石子當子彈,準備再次施放。
這次刀疤子沒力氣逞能了去抓炮了,他推開了要扶他的兩個海盜,勉強着走到張武寧身側:“這他孃的石子打出去沒力,撞回來的力氣倒是不小了,得多叫兩人抓牢了才行!”
張武寧從善如流地採納了刀疤子的意見,讓那兩個打算去扶刀疤子的海盜去抓牢重新裝過藥的樹炮。
那兩人見海盜裡力氣最大的刀疤子都被震個仰八叉,心裡首先就有些怕,可畏於張武寧的命令,只得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合力將那樹炮擡起來。
卻不敢像刀疤子那樣抱結實了。
點火!
轟……
一聲巨響之後,一道紅光閃過,同時白煙冒起,那刺鼻的硝煙嗆得人鼻子直要咳嗽,然而,下一瞬間,傳來的,卻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啊……”
然後,又是一聲巨大的撞擊聲,嗵……
將那慘叫聲硬生生地截斷。
衆人顧不上去看遠處立着的草人了,循聲看去,卻看到一起擡着樹炮的兩人,站前面的那人,像傻了一樣,呆呆地立在那裡。
而站後面的那人卻被樹炮巨大的衝擊力撞飛了。
幾十來斤的木頭,在兩碗半的火藥的推動下,像一個攻城錘一樣,將這個倒黴鬼胸口生生地撞得塌了下去……
在沒有正確的指導之下,僅僅憑藉着一點模糊的印象和大無畏的無知,再外加一點拍腦袋的決策,來進行火藥試驗,他們獲得的第一個成果,便是一條鮮活的人命!
作爲這個時空爲了火藥試驗獻出生命的第一人,卻沒有人去記住他的名字,他的屍體被草草地埋葬了事。
已經沒有人敢再碰那截要命的木頭,張武定的第一次火器試驗,就這樣結束了。
聽完張武寧的回報,張武定盯着張武寧看了半響才十分疑惑地問道:“你說什麼?那火器倒彈回來把人撞死了?”
張武定不懂什麼叫作用力與反作用力,他所見的知識體系中,沒有牛頓力學定律的存在,他眼睛所看到的這個世界,也沒有可以參照的對象。
不過,從一衆人瑟瑟發抖的表現看來,這事,是真的。
他環顧了衆人一圈,絲毫沒有被屬下的悲慼感染,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既然姓王的小兒能打出炮子,而不傷自己,某,自然也可以!”
一提到王延興,張武寧倒是想到一個細節了:那日,在寨牆前的炮擊,那些炮都是在地上,根本就沒有人擡,難道說,王延興是打了樁子在地上,然後將炮栓在樁子上?
不過,從湄洲島列隊進攻到第二次被殺退,所費的時間並不長,他應該沒有時間打樁子,也沒時間去栓……
張武寧不敢直面張武定的目光,不過他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包括後面的猜測。
張武定聽了,皺緊了眉頭,思索片刻,他如炬般的視線再次射向張武寧:“你覺得時間不夠,未必就真的不夠……”
“木樁不行可以用鐵樁,用繩子栓不行,可以在火器上做掛耳……”
“他若是沒死幾個人,如何能想到這一切!死幾個人,沒什麼大不了的!聽明白了嗎!”
聽着張武定一字一字地將話說完,張武寧心裡已經是一片森森寒意:
他不知道王延興是不是當真死了很多人之後才造出的那駭人的火器,可至少張武定是準備用人命來填了。
他知道自己這位堂兄心堅如鐵,再勸下去,不過是討一頓罵,忙應了一聲是,準備再去掏木頭,繼續往下試。
兩眼一抹黑,他沒有任何方向。
只知道,張武定要的,是泉州那種能在五十步遠能打死人的火器;
然而,他卻不知道,要做到這一點,他要走的路還很長、很長:
他的火藥中含硝量太低的,要讓黑火藥充分燃燒,硝的比重要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上,有的黑火藥的含硝量甚至高達78%;
不要使用石頭、瓷片之類的低密度硬物做子彈,這樣東西在空氣中動能衰竭會很快,鐵或者鉛纔是合格的子彈材料;
火藥裝填之後要壓實,裝完子彈之後,同樣要壓實,才能提高爆燃的威力……等等,
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火藥一次不能裝太多了。
而且,火藥對炮身有很強的燒蝕作用,像杉木這樣的一般木頭,使用一次、兩次就不能再用了,即便是像荔枝木、鐵力木之類的硬木,重複使用的次數也有限,否則,會極容易炸膛……
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知道,只能用人命去填……
張武定的火器研製之路,一時還找不到頭緒,王延興的征討福州之路,卻總算明朗了起來。
經過三日修整,牙兵們總算是基本上恢復了。
不過,在他們完全復原到可以騷擾船廠之前,王彥章下令拔營。往福州方向挺進了十餘里,離福州城五里外再次紮下營盤。
而揚波軍則繼續沿着閩江逆江而上,佔領了福州港,便以港口爲營,與牙兵的大營相距不過三裡,遙遙呼應。
只是,這幾天過去,泉州軍又是行軍又是紮營的,這範暉竟然沒有一點反應。甚至是派一兩隊斥候騷擾的小動作都沒搞。
也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看着戰兵們扎穩了營盤,安排好巡防,王延興便帶了一組散兵到王彥章大帳,聽候他的安排。
而在牙兵大帳中,王彥章也是想不通範暉這是唱的哪一齣,竟然讓自己這般輕輕鬆鬆地在這福州城外落了腳。
他一面分派斥候探子,探查周圍的動向,又分出小股的牙兵,去附近的村落徵調民夫,以備攻城。
正準備去福州城外查看一番,真巧,見王延興也過來了,打着哈哈說道:“這範暉還真是好客啊!竟是任由某等施爲。若是不能取了這福州城,倒是有些對不起他的這番盛情了。”又大手一揮,“走,隨某一起去看看這福州城,修的得怎麼樣!”
說罷,一起出了營帳,帶着一組斥候,打馬往福州城小跑過去。
在福建,福州城算是一等一的大城,可若是跟中原相比,就相形見絀了。無論是河南道還是河北道,抑或是淮南道的州城,都要比這裡更加高大。
再加之南方雨水重,對城池的侵蝕也要更加嚴重,城池也顯得更加單薄了。
站在遠處,繞着這爬滿了青苔的兩丈來高的城牆看了許久,怎麼看都不像是很有難度的樣子。
只是城牆之上,巡邏的兵丁似乎一絲不苟,見到泉州兵的動向,便在上面敲鑼示警。可示警了半天,也沒見城內派兵出來驅趕。
泉州兵分明人數更少,卻不敢派兵出城,真不知道範暉在裡面搞什麼鬼。若是連這點膽氣都沒有,還打什麼仗?
看過城池,回到大營,王彥章一臉輕鬆,“大哥兒,某看這範暉是嚇破了膽,某等是等等你二叔呢,還是直接把城池拿下來好了!”
王彥章所帶的牙兵,不過兩千多人,加上揚波軍的戰兵,也三千不到。
城內福州軍,卻是有不下五千。縱然牙兵的戰力遠強於福州軍,還是不要太託大了吧。
王延興連忙拱手道:“侄兒擔心範暉有心示弱,想優勢某等輕敵。不若先做攻城準備,等等二叔過來,合兵一處,也更有把握一些。”
王彥章一聽,哈哈一笑:“大哥兒能有這份穩重,大兄也可放心了。”
他怕王延興不懂,又解釋道:“蟻附攻城,最是不能有絲毫差池。若是某全力攻城,而範暉分一支偏師來襲某側翼,某即便是拿下了城頭,也終將因爲得不到後援而不得不退下來。”
說罷,又將城池攻、守必須注意的事情一一道來。
原來,王彥章之前一問,是要考驗自己,而後面的話,更是要將自己的軍事經驗傾囊相授啊!
王延興連忙拜謝。
拜謝過後,他腦中靈光一閃,腦海中突然出現一物。似乎,可以用來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