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古代的造船技術,有一個興衰起落的過程,興的起點,始於隋唐;一路發展,到了宋朝,算是達到頂峰。
元代就開始吃老本了,吃到明代,開始閉關鎖國後,造大船的技術,逐漸開始失傳了。傳統造船術,開始一日不如一日。
等到清朝的時候,還剩下的,就只有一點殘渣了。
可以說,清末沿海的造船水平,便是比這鼓山船廠還要差得多。
當然了,這鼓山船廠,本身水平也很高,可以代表此刻唐代福建造船業的最高水平。
其中集大成者,便是眼前這幾艘千石大船。
站在船前,仰望這向城牆一般高大的船舷,一羣人都是發出陣陣驚歎之聲。
不過,見過後世數以萬噸的巨輪的王延興來說,這五六十噸的木船,實在是引不起太多的感慨。
王延興更感興趣的是,這鼓山船廠的這生產組織能力:船廠佈局清晰明瞭、物料堆放整齊有序。
一排五艘千石船,一溜都是在抽乾了水的幹船塢中建造,看上去,進度大體一致。
除了這些造大船的船塢,一旁還有一列船臺,正在造着小一些的船隻。
同時開工建造的船隻,十艘都不止!
能達到這規模,鼓山船廠,有能人啊!
就在此時,何文利過來了,被一側的護衛一把抓住,揪了過來。一問,才知道是船廠總管。
見胡老二像抓小雞似的將那何總管拖了過來,王延興連忙作揖道歉:“原來是何總管,敝人揚波軍指揮使王延興!這些軍漢不知禮,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不敢當……”他就是王延興?何文利顧不得心裡的驚慌,連忙躬身道,一邊說,一邊小心地朝這個最大的主顧看去,一看不由大驚,這指揮使竟然這般年輕?
不由得一陣感慨,“指揮使當真是少年英雄啊!何文利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延興不請自來,纔是罪過!”王延興謙虛地一笑,“鼓山船廠在何總管的治理下,生產安排清楚,建造佈局也是井井有條,物料堆放整齊有序,何總管大才啊!”
這次,輪到何文利謙虛了:“不敢當!”謙虛過後,何文利纔想起自己來的目的,連忙又壯起膽子道,“這船塢一旁的這些木料,便都是爲指揮使的這五艘千石船所備;若是指揮使攻打福州城,需要木料,還請不要動用這些木料,敝場倉庫另有木材可供大軍支用……”
王延興一愣,很快就明白了這何總管是誤會了,哈哈一笑:“某就是過來看看這些船……怎麼會去動這些木料?至於貴廠倉庫的木料,也不會動!”
“待這五艘船造好之後,某還要再造五艘千石船,此外,五百石、八百石等稍小一些的船隻則需要更多!某還擔心貴廠備的木料不夠用,怎麼會去動你家倉庫中的材料?”王延興指着船臺道。
而何文利聽到這話,卻是愣住了:還要造啊!現在這五艘,你是撿了張武定的便宜,難道,下一步準備劫了福州城?
王延興自然不會去劫福州,他有他的生財之道。他現在手頭的財源除了最初的鐵器之外,又多了茶葉和鹽兩個大項。此外,互助農場、海潭山以及大量漁獲的收入,也開始體現出應有的價值。他確實是有了資金可以採辦更多大船了。
不過,相比之下,老騙子朱思遠,纔是真正的生財有道。
得了伏火方的張武定,心情大好,不再多話,撥了一筆資金和十幾個屬下給朱思遠。
而另闢蹊徑的朱思遠,走的卻是直銷的路子,憑藉自己道貌岸然的模樣,專挑富貴人家去推銷。
愣是將這只是味道香一些,茶湯不一同尋常的茶葉說成仙藥一般。
進價五百錢一斤的茶葉被他賣了六貫的價,而且還只收金子,一兩黃金一斤茶,不要銅錢。
賣茶葉賣到這份上,也是空前絕後了。
只是,張武定現在對賺錢興致缺缺,一門心思都在火藥上。
他命張武寧將手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全力仿造王延興當日用的那種火器。
可是,近距離見過樹炮模樣的海盜都死了,剩下的,包括張武定自己在內,都是在較遠的距離上見過,只知道大致上一根掏空了的粗木頭。
沒有可靠的尺寸,便憑印象。取了一截一尺多粗細,三尺多長的杉木柱子,在中間位置,掏了一個大約直徑五寸深兩尺的洞。算是炮身。
至於火藥,則是按照朱思遠的方子,硝石、硫磺、木炭各取同等重量,然後用木頭杵子拌勻了,準備試用。
兩方都準備停當後,張武寧便從黃衫隊中叫來了可靠的人手,到張武定在越州城外的一處院子,開始試炮。
先是將炮身拿了出來,粗大的木頭,幾個海盜輪流抱在手中,試了試,都覺得太沉了,覺得得兩個一起擡着才行。
聽了這些人的一輪,刀疤臉一臉不屑地將兩個海盜推開:“滾開!都是些吃了飯只會拉屎的慫貨!”
說罷,一把端起樹炮,“來,裝藥!”
裝藥的是張武定的另外一個堂弟,叫張武來,他被張武定安排掌管火藥的配置。
這可不是個簡單的差使,關鍵是硝太少了,他將越州的藥鋪都走了個遍,也才弄來五十幾斤硝。
硫磺好弄一些,買了兩百多斤。
至於木炭,那倒是多了,論車賣,一車就有上千斤。
只是,這一斤硝配一斤硫再陪一斤木炭的秘方是定死了的,再多的硫與木炭也是白搭。
所以,一共才配了一百五十斤的火藥。
聽到刀疤子說要裝藥,張武來便用瓷碗舀了一碗火藥灌到炮裡面。
一碗火藥倒進去,才鋪了淺淺的一層底,似乎有點少,便又舀了一碗,準備再灌。
想了想這火藥難得,便又倒了半碗回袋子裡。
火藥倒進去之後,再扯開另外一個袋子,那裡面裝的都是些碎瓷片、小石子之類的東西。鐵太貴了,便用這些玩意充當子彈。
這東西不值錢,便舀了兩大碗,都倒了進去。
用碗底在木頭上磕了磕,將沾在內壁的火藥都磕下去之後,便算是裝好了藥了。
張武來說,裝好藥了,刀疤臉一把攔腰抱起那樹炮。
這玩意真他孃的沉,也不知道泉州的那幫狗頭是怎麼端的?
不去細想,他紮了馬步,抱結實了,咋咋呼呼地讓炮口前面的人都閃開了:“都給老子走遠點,被打成篩子可別怪某沒講……”
說罷,便讓人點了火:轟……
只見那樹洞孔冒出一陣紅光,一團白煙隨之飄出,一陣嗆鼻子的氣味,瞬間瀰漫了整個院子。滿院子的都被嗆得一陣咳嗽!
不說別的,這聲勢還是出來了。
不待白煙徹底散去,一羣人止住咳嗽,就跑去看那試驗的效果。
張武定檢驗火器威力,用的是扎的草人,在草人身上蓋了牛皮,權當是護甲,然後置在離炮口二十步遠的地方。
有了吃泉州軍炮子的經驗,他們想當然地覺得,這些草人怕是要被打散了架。
可走過去一看,直娘賊,這炮根本就打偏了,兩大碗石子,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二十多個草人,只有一側的兩個捱到了石子,將那草人打歪了一點。
而且,也就是打歪了一點,那草人竟是一點沒傷着。
而那牛皮還是牛皮,草人也還是草人……
“直娘賊!”張武寧作爲這次炮擊試驗的總指揮,是看過泉州軍是如何在水寨碼頭和寨牆前用樹炮將人打成血葫蘆的。
尤其是水寨碼頭的那次炮擊,距離足有五十步遠,比這裡可遠多了。
按說,越遠這炮子的力氣就該越小,可那次中了炮子的,可沒這麼輕巧啊,“怎麼這火器打出來的石子沒啥力氣啊!”
“誰他孃的說沒力氣!”所有人都去看草人了,沒人關注,那放炮的刀疤子,在火炮轟鳴的那瞬間,被沉重的後坐力衝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半晌沒緩過氣來,挨着那木頭的手、胳膊和腰腹部,被挫得肉都要掉了似的。
這麼大的力,他孃的竟然說沒力!要不是他現在身上還是軟的,非要揍他不可!
衆人循聲看去,見刀疤子爛泥一樣地癱坐在地上不說,那截木頭也被甩出去了老遠:這又不像是沒力氣的樣子……
衆人是一臉茫然,這到底是有力氣呢?還是沒力氣呢?被打中的沒事,放炮的被震倒了。
若不是見識了泉州軍的手裡火器的威力,衆海盜卻是要將這一什傢伙統統丟火力燒了:什麼鬼東西,唬別人,傷自己啊!
唉……也是難爲這些人了。
按照歷史的本來發展之路,火藥到了宋代纔開始逐步走上軍事舞臺,歷經數百年的變化,才成爲實用的武器。
他們想試一次就成功,怎麼可能?
張武寧看了看那個被打歪的草人,又看了看發黑的炮身,百思不得其解,爲何,自己子彈,就力氣這麼小呢?
張武來悄悄地靠過來:“六哥,是不是要多放點藥?”
這個倒是一種可能……張武寧點了點頭,會問張武來:“你放了多少?”
“就是那個碗,舀了一碗半……”張武來指了指一旁裝火藥的袋子和倒扣在上面的碗。
“嗯!應該是!那就再多放一點!”張武寧附和道。
“那,多,多放多少?”張武來對多和少卻是沒有概念,只好繼續問道。
“放兩碗半吧!”可張武寧又何嘗知道?他用拍腦袋的方式決定了第二次施放的裝藥量。
就這樣,一羣人在大無畏的火藥試驗的尋死之路上,又邁出了結實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