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芳平靜地看着宋華成,病房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沒有劉雨蝶,沒有昨日的瘋狂失措。有的,只是在真相過後情感盡退,只留下了個滿目狼藉的境遇。
她不是沒有怒氣,她不是沒有崩潰。只是在那天,她這一生最大的狼狽已經過去了。在半生的情敵面前,她輸的一塌糊塗。
胡玉芳以爲宋華成只是不愛她,至少也沒有因爲劉雨蝶而和她離婚。但她小看了一個男人的不愛,如果不愛,所以纔會那麼狠心,讓她活在了欺騙中那麼多年。
二十年來,她到底又是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來。胡玉芳已經不敢想,生怕一閉上眼睛一放空了思維,那些如潮水一般的黑暗記憶就會涌進來。
安然,我可憐的女兒,媽媽對不起你。
胡玉芳在心裡喃喃地道,如今她也只敢在心裡面偷偷地懺悔。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她可憐的女兒!
“玉芳,對不起。”宋華成閉上了眼睛,渾濁的雙眼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她早該想到,病痛已經摺磨了這個男人許久。
也許,除了身體上的病痛,眼前的這個男人也被自己的心折磨透了。
“宋華成,我愛了你二十一年。”胡玉芳面無表情地說,冷淡的聲音如冰冷的刀,斬斷了多年的情意。
“是我對不起你。”宋華成無話可說,唯有一聲抱歉在心上慢慢盤旋,揮之不去。
“夠了,你的對不起太廉價,我一點都不想聽。”胡玉芳冷冷地打斷他,冷靜的外衣漸漸撕開,她恨恨地閉上了眼睛,而後又立刻睜開。
“宋華成,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最愛的男人竟然會是傷害我最深的人。你知道劉雨蝶將我的女兒換掉了,你知道我安然是我的女兒,還有另一個可憐的姐姐。可你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就和她串通一氣看着我二十年來是如此虐待我的親生女兒嗎?”
胡玉芳已經痛到了極點,每說一句話都像是從身體裡抽出一樣,很疼很痛,她所有的精力都被抽乾了。
如果宋華成不知情,她還可以自欺欺人,至少他沒有騙過她。
可是,她怎麼能忽略了。
胡玉芳別過了臉,有一滴淚砸落在了臉上,生疼生疼的。
一個男人不愛的你的時候真的可以那麼殘忍那麼無情,胡玉芳現在總算知道了,因爲宋華成不愛她,所以可以看着她在養着別人的女兒折磨自己的女兒。
二十年了,他明明有很多機會去說的,可是他從來沒有動過那個念頭。硬是眼睜睜地看着她在不可預測的深淵中越走越遠,甚至臨了還和別的女人冷眼看着她們的痛苦。
“宋華成,我有多愛你,此刻就有多恨你。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和女兒痛苦那麼久。還有那可憐的女兒,我甚至從來都沒有看過她一眼就沒了。都是你,你和劉雨蝶簡直是魔鬼。”胡玉芳失控地揪着宋華成的衣領,如今的他躺在了病牀上,如同一個待宰的羔羊。
胡玉芳到底也不會真的對他做什麼,不是因爲還愛着。如今的她,哪裡還敢談什麼愛。
她自以爲是的愛情已經傷害了自己,也害了雙胞胎女兒。所有的愛情都已經變成了悔恨,所有的情意都變成了恨意。
胡玉芳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病房,門一關上,雙腿一軟倒在了門邊上。她已經太累了,接連二十四小時都處在極度緊繃的精神狀態中。
她需要時間,需要精力去消化眼前的事情。
丈夫,沒有了,也許在酒店的那一個夜晚就已經沒有了。胡玉芳哭了又笑了,笑了又哭了,就像是從精神病院裡面出來的人。
胡玉芳沒有想到,天底下還有這麼可悲可笑的巧合。她以爲的丈夫不過是一場騙局,那一晚的春宵其實也不過是一場冰冷的笑話。她疼愛的女兒,也是情敵硬塞給她的復仇工具。
而她的親生女兒,卻是在孤苦無依的環境中成長。讓女兒受折磨的那個人,竟然還是她自己!
宋雅寧一看到胡玉芳癱倒在地上又哭又笑的,立刻上前要將她扶起來。可不想,她剛一伸手就被胡玉芳給推開了。
“媽,你……”宋雅寧詫異,她沒有想到不過是過了一天之後胡玉芳就變成了這個態度。
宋雅寧知道胡玉芳是因爲劉雨蝶的原因纔對她這樣冷淡的,她不怪她。在她的心裡,一直是她母親的人是胡玉芳而不是劉雨蝶。
“別叫我媽,劉雨蝶纔是你的親生母親。”胡玉芳冷冷地說,強忍着從地上站起來,搖搖晃晃地離開,不顧宋雅寧在身後如何呼喊。
她不是她的女兒,胡玉芳在心裡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即使是多年來她是如何去疼愛她,可到底她是劉雨蝶的女兒。光是這一點,胡玉芳已經接受不了。
只有宋安然纔是她的女兒,她有了雙胞胎女兒,只是最後只剩下了一個人。
胡玉芳從沒有像現在腳步那樣穩當,神智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儘管她的身體已經遭受了重創,在不可預知的條件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地好轉起來。
也許是一天兩天,也許是一年兩年,又或者更遠,是一輩子。
宋雅寧不可置信地看着胡玉芳的背影,再也沒有出聲。她愣愣地立在原地,她和宋安然身份錯位的事情她不能接受,至少現在是不能接受的。
她不敢相信原來一直以爲她纔是那個狐狸精的女兒,她纔是那個私生女。不對,也只有她纔是宋華成唯一的女兒。宋雅寧這樣想,心裡好受了一些。至少她比宋安然的優勢在於,她是宋華成是親生女兒,儘管是劉雨蝶生出來的。
在要推門的瞬間,宋雅寧看到了劉雨蝶。她的臉色很不好,冷冷地說:“你怎麼來了?”
她能夠接受不管出生只要是宋家唯一的大小姐就好,但是她不能承認劉雨蝶是她的親生母親。
承認,那就太掉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