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纔是宋安然真正在乎的地方,因爲不是宋華成的女兒了,她纔會愧對父親多年來的親情教導。而她,以前總是仗着他的疼愛做了一些令他傷心難過的事情,她真不是一個合格的女兒。
愧疚從心底的最深處慢慢涌上來,幾乎要將她給淹沒了。宋安然不知道以後她要如何去面對宋華成,以後她還要如何再叫他“爸爸”。
本來就不是自己的東西,卻硬生生霸佔了多年。宋安然很想一直哭着,最好將所有的愧疚都隨着眼淚一起流出來。
“安然,你聽好。不是給予你生命的人才是你的親人,最重要不是生命,而是愛與守護。宋華成守護了你二十年,在他心裡,你就是她的女兒。”周定琛一遍一遍的吻幹她的眼淚,卻不想她的眼淚竟然那樣多,是把吃下去的東西都消化成了眼淚了嗎?
“感情的親疏,無關血緣。如果你把他當成父親,又何必拘泥於血緣關係。”周定琛繼續說,將她顫抖的身體擁在懷中。他說過,他會是她最後的避風港。
宋安然偷懶的將臉埋進了周定琛的懷中,她不想見人,不想去想那麼多的東西。她的腦容量就那樣小,裝不下那樣沉重的打擊。
眼淚原來也是有開關的,宋安然靜靜地聽着周定琛說,眼前越來越明亮。那些干擾過她視線的眼淚正在蒸發,也許她會如他所說,今晚的眼淚不留到明天。
在經過了這麼多的事情,宋安然唯一覺得欣慰的是,她沒有因爲親子鑑定結果的事情和周定琛吵架冷戰。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有他陪着,她的人生纔不會絕望得那麼徹底。
而她也確實過了不經大腦就隨意吵架冷戰的年紀,宋安然知道,她愛周定琛。縱然很艱難,她只是想再一次純粹得聽從自己的心意去愛一個人。如果連愛人的能力都沒有了,她的人生纔是真正走到了黑暗回不去了。
她的親情,友情和愛情,走的路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親情,走了一半的旅程之後發現,原來那不是她的。友情,走得走,散的散,留下的人也終究是有了隔閡。愛情,走了許多的彎路,和周定琛在磕磕絆絆中摸索着愛情,雖然不會太完美,到底也是擁有了。
這麼一想,她的人生也不是那麼失敗。宋安然漸漸安定了下來,擡眸去看周定琛,在他漆黑明亮的視線中,她看到了她紅腫的眼睛。
就那麼一看,旖旎風光變成了噗嗤一笑。
宋安然說:“周定琛,我的變得那麼醜,你怎麼還能保持這麼深情的樣子?”
眼睛紅腫,嘴巴泛白甚至有些脫皮,臉色更是蒼白憔悴,滿臉的膠原蛋白像是隨着眼淚流失了。這一下,她更不敢自稱傾國傾城了。
周定琛先是吻了吻她的眼睛,癢癢的,宋安然不由得閉上了眼睛。耳邊聽得他說:“周太太,你在任何時候都是最美的。”
“說話真好聽。”宋安然瞪了他一眼,眼中還帶着笑意。“不過這種話我很喜歡聽。”
那一天晚上,他們誰也沒有睡着。房間裡的燈一直保持着明亮,於黑暗之中,於萬物寂靜的當空,只有天幕的一個角落依舊明亮,依舊生機。
宋安然在周定琛的懷中躺着,他的大手在她的額角按着,一下一下,溫柔無比。她的神經被他按通,她的痛苦被他抹去。
天色有多漫長她不知道,猶記得那天的黑夜在燈光的照耀下是那麼短暫,彷彿天空泛出魚肚白的時候也不過是一眨眼之間。
在天快亮的時候,宋安然已經睡着。在她入睡的時候,她在想着這一個晚上,想着今後的路。
她問過周定琛,她這樣不好,有些任性有些矯情。除開身世背景,她更不是做一個好妻子的料,也不適合在愛情中相伴而行。他怎麼就這樣認命了,
宋安然記得,周定琛說“你也知道自己有那麼多的缺點,所以就好好把握我這一個認栽了的人。愛情婚姻,過時不候。”
失望嗎?宋安然自問。她本來以爲周定琛會跟她說,你也不是那麼不堪,至少還是有很多優點的。然後他會慢慢地列舉她的優點,說得她心花怒放兩眼放光。但實際的結果是,他只是擡高了自己,竟然還認同了她的話。
真實的感情,她是沒有失望的。一個知道她的缺點卻又不放棄的人,這一點心意已經足夠,又怎麼會失望。
女人在愛情中總是會問你愛不愛我,想聽到對方說自己的優點,不過是想讓自己在愛情中有更多的自信。說到底,還都是自信不足。
那一覺,宋安然睡得很安穩,至少沒有在中途噩夢醒來。在周定琛的身上,她明白她的自信與不自信都不重要了,人生還很長,何必要糾結那樣多。
周定琛在看到宋安然睡着了之後,將房間裡的燈關上,爲她拉上被子,在去上班之前憐愛地在她的額上親吻。
她的問題有時候很傻,卻很認真。周定琛望着她的睡顏,心底無比柔軟。她縱然有太多的缺點,卻也是他這一生唯一的周太太。
周定琛下樓的時候,特地吩咐可可事先準備好營養粥,以及宋安然愛吃的點心。她的睡眠一向不好,這一覺是睡着了,指不定又在什麼時候突然醒來。
可可點頭,正準備進廚房,忽然又看到周定琛回來了,不由得一愣,“先生,您這是……”
先生是要進廚房嗎?
周定琛看了可可一眼,道:“你先去花園裡摘一些玫瑰花回來,放在客廳。”
可可走出去,心中十分疑惑。
說罷,他走進廚房,從碗櫃裡面拿出一隻碗,打了兩個雞蛋,攪拌,又放在蒸鍋上面蒸着。
做好了這一切,出門,吩咐其他的人照看好鍋裡的蒸蛋。
一夜無眠,周定琛的眼睛裡還帶着一絲疲憊,回頭一看二樓陽臺的位置,窗簾遮得緊緊的,密不透風,卻忽然有了一種輕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