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甲低低地喃呢着,扭動着身體想要站起來,“對不起,我可能連自己都弄錯了,纔不是爲了不再軟弱,這種想法準確地說,我是沒有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嘶啞地從妃甲嘴裡發出,“我並不是想要苟活。”
粗重的喘息聲連綿不斷地從她的口中傳出,在只有兩人的舊教學樓後面的廢棄的小型籃球場,一邊還有沒被拆掉的生鏽的鐵網欄,水泥路的過道,褐色的房子周圍種了草坪。擡眼望去,這棟建築真有些格格不入。爲什麼還沒有被拆除呢,數上去一共有四層,連牆都掉了好幾塊了,這種強烈的違和感,使天空染上了虛僞的顏色。
海鼠看着面前的少女還在做着垂死掙扎,她說她不是要活着,那她是要幹嘛,海鼠問她:“你想要反抗嗎?”
“對不起。”從妃甲喉嚨中發出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歉意,“能等我一下嗎?”指尖顫抖地伸向了地面上鏽跡斑斑的板手,應該是修汽車用的,是遺落很久了吧,都腐蝕得見不到銀色了。
海鼠感到這裡的風景真的很怪異,如同這個少女般不正常,眼前那如折斷了的少女,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怪異的站姿使人懷疑這個女孩是不是具有人類的骨架。
海鼠還在驚詫中,妃甲的聲音響起了,“對不起,讓你等久了。”少女已經道了第三次歉了,“現在已經好了。”
揮之不去不合常理的感覺,男孩諷刺地想,那樣軟弱無力,站起來又有什麼用,不是,爲什麼還能站起來,腿部,腰部,脊背應該都廢了纔是。
海鼠不自覺地吞了一口口水,瞪大眼睛,所及之處,葉子還是大片的綠色的,而吹來的風中夾雜着冰冷。
妃甲一張臉上,眼淚如決堤般毫無知覺地流個不停,而然嘴角卻咧開露出一絲淡漠的笑。
這種詭異氣氛讓海鼠很煩躁,“那張懦弱的臉看了就讓人心煩。”他知道自己不是因爲這個。
“對不起,稍微過一會兒就看不見了。”少女無力地張着嘴說道。
海鼠的心在躁動,又來了,爲什麼要說對不起,這是第四次了,恐懼正無聲地涌上心頭,“你想要打贏我嗎?”
“不是要贏你,是要殺你,我並不好鬥。”妃甲誠實而平靜地回答。
“既然這樣,能拿點像樣的武器嗎?”擡頭對上妃甲毫無防備的臉注視着自己,那個少女低下頭盯着手上的板手吃吃地笑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妃甲纔回過頭了,動了動嘴,發出了細微的音,“只有這個。”
“那得接近我才能傷到我吧。”
妃甲平靜地對着他,“這不難。”
“你要怎麼攻過來,腿腳走路很不方便吧?”海鼠看着少女瘦弱的身體往一側傾斜,是因爲斷了一條腿受力不均的緣故吧。
“我不會說謊的。”
海鼠就像在看錶演的態度,看着妃甲,“然後呢?”
“這副身體是可以行動的,我確認過了。”
“那你也有自信可以打敗我嗎?”
妃甲突然激動起來,“不是打敗,是要殺你。”
海鼠突然一陣不安,抽了抽嘴角,“你說了兩遍了,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我不會想這麼多。”
“什麼?”海鼠不明白妃甲突然答非所問的答案。
“我從剛纔開始就沒動腦子了。”少女空洞的眼裡,如死人般沒有生氣。
這時,海鼠終於意識到了,天空開始昏暗起來了。
妃甲說:“我想了很多事情,什麼都想,生死,意義,人生,存在,世界,結果,呵呵,什麼都沒想明白,躺在牀上的時候,思考得腦子都痛了,老是在想死是什麼?”
“你明白生死的界限嗎?”海鼠問。
“有點含糊,我想我是活着的,可是卻完全體驗不到活着的感覺,所以,我已經說過很多次對不起了,原諒我吧。”妃甲這麼說着。
海鼠無法動彈一樣站在原地,意識到的時候,斑駁的板斧如光怪陸離的世界近在眼前。這樣下去,會被打爆頭的,“啊!”海鼠驚醒過來,迅速做出了反應,偏離身子,重力落在了鎖骨上,鏽色的鐵器上留下一排血跡,海鼠意識到了嚴重的危險,驚恐地回頭看着妃甲。
妃甲還在流淚,沒有哭泣聲,只是靜默地流淌着液體,“就是這樣,終於找到了,活着的證明,這樣下去的話,我就能治好了,終於可以普通人一樣了,我所有的錯誤,那些與常人不同的意識世界,這樣做的話,就會恢復到正確的軌跡了”。
哭多了的妃甲,喉嚨有些發癢發痛,說話聲音啞啞的開始越來越難受,用被損壞的聲音嘶孔道,“破壞,全部毀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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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樹他們一夥趕到的時候,妃甲戳破了男孩的肚子,一瞬間又抽了出來,血色飛濺到妃甲飽滿的臉蛋上。
“海鼠。”蘇流最先反應過來,一張臉滿是擔憂,立馬衝了上去。
未央與禾樹也緊跟其後。
樹發現妃甲膝蓋處的血跡,前後後面都是,腿彎曲地顫慄着立在地上,撐起整個的身體。
肩式不齊,很明顯有一條腿受了重傷。
失去了殺人對象的妃甲,身體越發站不穩,直直往前地倒了下去。
樹在妃甲就要往前直直倒下去的那刻,用自己高大精壯的身體,緊緊摟抱住女孩,“夠了,可以了。”
“樹。”
“妃甲,不用非得用這個辦法的,未央說你只是不跟人交往纔會這樣的,其實什麼事都沒有的,你知道嗎?傻孩子,大家都能擔心你,所以別做這種蠢事了。”
“樹。”
“我也很擔心你。”樹大大的手掌揉搓着妃甲小小的臉蛋。
妃甲放鬆了神經,疲憊地合上眼,鮮少觸碰到自己的人類的體溫,暖暖的,“樹。”如貓叫般輕聲呼喚,妃甲的眼淚更肆無忌憚了,昏昏沉沉中,妃甲能感受到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自己的臉頰。樹現在會是什麼表情呢?妃甲略帶好奇地想。可惜,此時此刻的她,累得連睜眼都無力的情況下,也不去探清究竟了。
樹就這樣,看着懷中的妃甲疲憊地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