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與溫庭筠稱兄道弟之後,兩人便經常一同出入於京城的各種煙花場所。
當然,像他們這種文人,去那種地方自然不是爲了尋求身體上的愉悅,而是爲了吟詩作唱,娛樂身心。
蘇無名早聽聞過,唐時青樓,裡面的女子多半都是才色雙絕,不僅長的漂亮,而且多有才情,不少不得志的書生士子經常來這裡尋求安慰。
跟着溫庭筠去了之後,蘇無名才發現溫庭筠在這種地方的名氣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很多,溫庭筠進得青樓,不用掏錢,可立馬就有女人圍上來,她們圍上來之後,與之彈唱賦詞,好不快活。
溫庭筠的生活,讓蘇無名突然想起了幾百年後,那個奉旨填詞的柳三變柳永,他們兩人都是不得志的才子,最後的歸宿,自然也就只有這溫柔鄉了。
蘇無名本想像溫庭筠一樣,在這青樓之地暢快一番,可是很快他發現這根本不現實,因爲他沒有名氣,而且出手也不是很大方,所以每次陪他喝酒的女子,都不是絕佳的美人。
這樣去了幾次之後,蘇無名便不再去了,因爲他身上的銀子真的不多了。
而當蘇無名決定不再去青樓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錯過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便是大理寺評事的考覈已經開始兩天了,明天只剩最後一場考覈。
當發現這件事情之後,蘇無名突然有一種無法言明的苦楚,只剩最後一場考覈,他還有被錄取的希望嗎?
他有些後悔隨溫庭筠一同飲酒作樂了,他溫庭筠根本不將科舉考試當一回事,可自己不行啊,自己家裡有兩個娘子,又肩負岳父大人的重託,他若考不上,那裡有臉回去?
若真就這樣回去了,這蘇落第的名號倒真是一輩子都摘不下來了。
蘇無名又氣又急,在房間走來走去,而很快,他發現事情有些古怪,他的名額南宮復是已經提交朝廷的,那麼何時開考,朝廷總是要派人來通知自己纔是的啊,爲何都考兩天了,纔有人來對自己說呢?
這兩天他雖然跟溫庭筠玩的有些過火,可也沒有到糊塗的地步啊!
這樣思索之後,蘇無名望着唐雄問道:“這兩天可有人來找過我?”
唐雄好像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搖搖頭:“沒有!”
蘇無名眉頭緊皺,覺得事情好像被人給耍了,可誰會耍他呢?
他知道溫庭筠與京城的不少達官貴人都有交往,於是他連忙去找溫庭筠,請溫庭筠幫忙調查一下,是誰在背後對他使壞,而找問溫庭筠之後,他着趕緊去了解一下明天考什麼,就算明天是最後一場考試,他也必須前去一試才行。
瞭解完之後,蘇無名有些頭大,因爲這兩天考的分別是斷案之能和驗屍之道,而明天要考的則是詩詞。
蘇無名最在行的兩場考試沒有考成,而沒有考的詩詞卻是自己不擅長的。
蘇無名坐在牀上苦惱,心想大理寺評事,能斷案就行了,怎麼還考詩詞,難道就因爲大唐是詩文化的巔峰,所以不管是做那行,都必須會的嗎?
蘇無名真的想不通,不過他還是決定明天去碰一碰運氣。
而這天傍晚,溫庭筠一嘴酒氣的趕了來,他見到蘇無名之後,立馬說道:“蘇兄弟啊,你的事情我特地跑了一趟宰相李紳的府邸,最後終於弄清楚啦,你得罪京城的人了啊!”
那個寫出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李紳跟溫庭筠是舊識這件事情蘇無名聽說過,不過此時他可不想了解這兩人是如何認識如何深交的,他只想知道自己得罪了什麼人,於是連忙問道:“溫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溫庭筠打了個酒嗝,道:“事情嘛,是這樣的,你來京城之前,洛陽城的刺史大人是不是給了你一張名帖,要你去拜見李德裕李大人啊?”
蘇無名連連點頭:“沒錯,是有此事,只是此事能人我得罪什麼人呢?”
“能得罪什麼人?當然是李德裕李大人嘍,你拿有洛陽城刺史大人名帖而不拜見李德裕李大人,你讓李大人怎麼想,他會以爲你看不起他,甚至認爲你是牛增儒牛大人那一黨的人,如此一來,他不得給你一個下馬威瞧瞧?”
溫庭筠說的很有道理,蘇無名剛進京城,對這裡的局勢並不是很瞭解,如今聽完這些話,心頭突然一沉,如果李德裕真認爲自己是牛增儒那一黨的人,那麼自己難免就要捲入牛李黨爭了。
可是仔細一想,蘇無名又覺得不對,自己不過一個小人物而已,又沒有什麼名氣,李德裕有必要拿自己開刀嗎?
更何況,他有岳父大人南宮複名帖一事,南宮復如果不對李德裕說,那李德裕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纔對啊!
這件事情,是誰傳到李德裕耳朵裡的?
將這個疑點說出之後,溫庭筠倒並沒有多想,直接說道:“李紳與李德裕兩人十分要好,據李紳所說,是你的大舅哥來京城告知李德裕的,想來是想給你走走後門,可是沒想到你沒有去拜見李德裕,這倒讓李德裕李大人生起氣來了。”
聽完這話,蘇無名暗暗一笑,心想那南宮隱那裡是來給自己走後門的,他那分明就是要找機會陷害自己,讓自己考不上功名,無臉回鄉,就算回去了,也被人嘲笑。
就在蘇無名心中暗恨南宮隱的時候,溫庭筠這邊給出了一個主意:“蘇兄弟啊,如今還有明天一場考試,你要是真想當那個什麼小小的大理寺評事,我看你現在不如馬上去一趟李德裕李大人府上,向他賠禮請罪,他看在你岳父南宮復的面子上,自然不會多跟你計較,一個小小的大理寺評事,也就一句話的事嘛!”
溫庭筠好像把朝廷的官看的一文不值,蘇無名自然無法向他陳訴什麼,畢竟他相信溫庭筠一定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不願意去相信罷了,像他這種不得志的才子,寧願永遠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溫庭筠打着酒嗝離開之後,唐雄立馬問道:“蘇大哥,我看你還是去一趟李大人的府上吧,有刺史大人的名帖,你那大理寺評事一職,興許就內定了。”
蘇無名臉色微微有些緊張,隨後搖搖頭:“你不懂,這裡的事情遠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我只要去了李德裕的府邸,立馬就會被認爲是李黨的人,到那個時候,牛黨的人絕不會善罷甘休,如此在兩黨之間求生存,最後只有顛沛流離的份。”
“這麼說,蘇大哥是不想依附於任何一個黨派了?”
蘇無名點點頭:“當然!”
夜漸漸深了,客棧樓下的喝酒聲慢慢的消隱不見,長安的夜安靜了下來,偶爾能夠聽到一絲蟲鳴。
月光透過窗櫺灑進屋來,投映着婆娑樹影。
蘇無名躺在牀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次日一早,蘇無名起牀之後立馬趕往考場,那是一間很大的房子,裡面擺設很是古樸,大概有二十多個桌椅,而在最上面,則有幾張太師椅,想來是監考官坐的。
蘇無名來到考場之後,裡面已經快滿人了,他找了一個位子坐下,靜等考官的到來。
可是,等整個考場都坐滿了人之後,考官也沒有來,大家相互議論,卻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如此等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幾名身穿紫袍的官員急匆匆的趕了來,他們趕來之後,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好像根本就無心監考。
衆考生坐在下面,也不敢再多做議論,只看着那幾名考官,那幾名考官相互之間接耳交談,如此一番之後,其中一名考官對着衆考生道:“剛接到邊境傳來消息,說回鶻軍隊大舉對我朝邊境進行攻擊,如今朝堂之上都在商議如何對敵,今天考大家詩文,你們隨便做一首出來吧!”
那人說完,就又與其他考官交頭接耳的談論起來,蘇無名見這考場如此鬆散,心中不由得長嘆,怪不得溫庭筠說他曾經在考場上幫好幾名考試做過弊呢,原來是監考官根本就監考的不嚴。
監考雖是不嚴,可考生卻也不敢馬虎,畢竟這關係到他們是否能夠得到大理寺評事一職嘛,所以監考官說完那一番話之後,衆人紛紛鋪開紙張開始作詩。
蘇無名用毛筆的一頭搗了搗自己的頭髮,隨後也鋪開紙張隨手寫了一首詩來。
蘇無名剛寫放放下筆,一名監考官突然來到蘇無名跟前,皺着眉頭問道:“前兩場怎麼沒見過你?”
蘇無名連連起身拱手:“實不相瞞,前兩場在下有事而不能趕來,今日纔到。”
那名考官上下打量了一番蘇無名,道:“你不知道只考這最後一場,入選的機率很低嗎?”
“這個自然知曉,但在下總是要來試一試的!”
那考官對蘇無名的回答似乎很滿意,微微頷首之後,拿起了蘇無名剛剛寫的那首詩,隨便看了一眼,而看了一眼之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好詩,好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