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居的東廂,有一間淨室,除了琉璃和她的四大丫頭之外,誰都不許進。
因爲,那裡安放着霍紅蓮的牌位,並非祭奠,卻有清香三柱。而當琉璃單獨在裡面時,就連四大丫鬟也不會隨意打擾。牌位無言,琉璃卻要和牌位說說心裡話。
而此時,東廂的淨室之外,丫鬟們憂心重重,卻不敢驚動。淨室之內,琉璃獨坐在臺案前的蒲團之上,垂首沉默。
好半天,她動了,擡手摸摸臉,乾乾的。就是說,她沒有流淚。可明明,心痛難耐,就像五臟六腑都被掏空了,又被塞進無數的鋒利的刀片,割着她、刺着她,讓她血流滿身卻無處宣泄。有苦有痛,卻說不出口,無從表達。那般的難受,簡直無法形容。
“姐姐……他成親了,可……可是新娘……不是我。”好半天,她才說出一句話,同時哽咽得無法呼吸,卻還是哭不出來。儘管,她那麼難過。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句話,她曾經認爲沒有人比她懂。兩世裡失去姐姐,淪爲太妹或者乞丐,在將滅亡之際,都獲得過生望。可是她從沒想過,石頭會變。他一直在她身邊,一直堅強如洪流中的礁石,一直屹立在她十三歲之後的生命裡,從沒有過轉移。
“他說過,回來會娶我。”琉璃居然笑了下,無比淒涼,“雖說我自己也覺得絕無可能,我們之間有太多障礙。可是姐姐。我貪心了,我以爲所有的困難都會解決。我不該貪心的,上天對貪婪的人是會懲罰的,是吧?是吧?我就知道,果然都是我的錯。”
她站起來,把臺案上的牌位取下,緊緊抱在懷裡,就好像抓住救命稻草。若非這牌位在身邊,她覺得自己就是溺水之人。會一直沉下去、沒頂、直陷入到永遠也浮不上來的水底。
“姐姐,我不怪他,真的。他對我那麼好,我甚至捨不得怪他。”琉璃繼續說,“他沒有辦法!他真的沒辦法!若非被迫到絕路上,他不會傷害我一點點。所以。我還怎麼忍心責怪?姐姐,你也別怪他,他很爲難。他現在一定傷心又痛苦,比我還嚴重。姐姐你看,我好心疼他啊。”
琉璃重新坐下,抱着牌位的身子一直搖搖晃晃。卻倔強的死咬着牙,堅決不肯暈過去或者癱倒。“怪我,沒有早明白他的心意,沒早讀懂自己的心。我們什麼也沒說過,石夫人怎麼會知道?我和他啊,就是錯過的,誰也不怨。好吧,我們乾脆怪老天好不好?他就又狠狠擺了我一道。他總是用幸福來引誘我。每當我想擁有,他就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獰笑着拿走它。”
琉璃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唐春在信上說的,他們趕回去的時候,石夫人的病情已經十分危重,連人也認不得。但心心念念就是兒子的親事,想在閉眼之前,看到石頭成家立業。親事,是石頭上京之後訂的,一直沒有宣揚,我們誰也不知道。石頭……他不能違背母親的臨終遺願,何況按照習俗,還想要爲石夫人沖喜。忠孝不能兩全,若忠於我們之間的諾言,就要罔顧親恩孝道。若是我,也會像他那樣選,其實是根本沒得選。若他當時不成親,就連我……也是不會原諒他的。石夫人這輩子太苦,這是她惟一的心願。就算天塌下來,也要爲她老人家辦到。所以姐姐,等石頭回來,我不但不怪他,我還要安慰他,讓他放開心懷。幸好,我們不曾陷得太深……”
琉璃努力做了幾次深呼吸,放開牌位,“其實這樣也好,我可以安心去嫁給九郎,按照本來的計劃前進。再不用內疚,再不用掙扎,再不用……懷着不該有的幻想。我琉璃,有太多的債要還,不配……不配獲得幸福。”說到這兒,自己感覺有異,再伸手摸臉。
那樣撕心裂肺的難過和心痛沒有讓她落淚,而當她選擇不去爭取,決定放棄,卻終於,哭了出來。
門外,貼着大門傾聽的青檸,對着青黛、憶秋和唯唯無聲點了點頭。她聽不到小姐的喃喃低語,但那壓抑的哭泣在令她爲小姐難過的同時,也放了心。
紅蝶姐姐說了:哭出來,就是過了第一關。
“你們說……要不要把臨山郡王找來?”輕手輕腳的走下臺階,青檸對其他幾個丫頭說。
到底,受了這樣重的情傷,哪能這麼快療傷完畢?熬過了開始,困難的卻還在後頭。小姐實在太可憐了,需要人安慰,需要一個懷抱哭泣。
“你瘋了?”憶秋瞪了青檸一眼,“那位瘟神,我們趕都來不及,還招他?”
“小姐那麼難過……幫主他……唉!”青檸的眼圈紅了,是真心疼琉璃。
水石喬和琉璃自以爲掩藏得很好,但身爲貼身丫頭,哪能感覺不出事情的變化?兩人無意間的眼神交流,很多甜蜜的小默契,甚至彼此的微笑,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縱然琉璃與蕭真有婚約,但幫主是誰?他是所有丫鬟的心中偶像,大家對這段隱秘的愛情,都樂見其成。
青黛搖了搖頭,“憶秋說得對,別招臨山郡王那個瘟神。再說感情事,外人插不得手。我想,幫主回來會與小姐有交待的。他……他不是沒有擔當的人。”
“那我們這幾天輪流死跟小姐吧?”唯唯擔心地道。
青黛再度搖頭,“小姐驕傲倔強,最不喜歡別人把她當成弱者。她是不會尋短見、想不開的,大家像平時一樣就成,千萬別多事。”
其他三個丫鬟紛紛點頭,幾個人又密議了些生活上的事情,也就散了。
過了幾天。琉璃表現得相當正常,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她這樣,反而身邊的人擔心得不行,畢竟琉璃太平靜,那些傷心難過半點不露,總憋在心裡反而不好。可正當青黛等人商量要怎麼辦的時候,一件突然出現的大事,吸引了琉璃全部的心神。
青檸不見了!
青檸是個存在感極強的人,因爲她對琉璃最沒大沒小。而且是個閒不住的個性,就算綠毛鸚鵡小閒,有時候都被她煩得拒絕口吐人言。所以,若她不在附近晃悠,很快就會被發覺。
開始,也沒人找她。憶秋說得好:青檸姐姐不在。眼睛和耳朵都清靜了。可接下來,整整一天她都沒出現,衆人才慌了神。
琉璃雖然不太管拘束丫鬟們,也不立規矩,只要求忠誠能幹四個字,但到底丫鬟們都是受過訓練的。平時玩笑歸玩笑,卻是極知道輕重和分寸。就連最愛扮了男裝往外跑的唯唯。出門前也必報備,得到琉璃或者青黛的點頭纔出去。
所以,府裡沒有青檸,她又不可能擅自外出,事件就真是大條了。很大可能,她是被迫離開的。或者是發現了什麼事,來不及通知其他人。或者。是被綁架!若是後一種,會有誰和一個小丫鬟過不去?
人販子?這個隨機性大。初判斷起來,可能性也大。但青檸是誰?有武功的丫頭,等閒幾個壯漢都近不了身的。
溫凝之?畢竟,青檸神似霍紅蓮,在心裡別樣惦記她的,可不止郭有年一個。可是,溫凝之有這膽子?
“發動漕幫的人,找!”琉璃找來凌紅蝶,吩咐下去。她心裡有一個非常不好的預感,卻又覺得不太可能。
漕幫在民間的幫衆很多,真發動起來,找個把人還是有把握的。就算是出了東京都,只要是有水的地方,也照樣可以找到。但這次,在經歷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後,青檸還是沒找見。
“但是,我得到了另一個消息。”凌紅蝶神情凝重的說。
“什麼?”琉璃的心揪了起來。
“郭有年,逃獄了。”
“什麼!”琉璃說了同樣的兩個字,整個人卻跳了起來。
對於復仇的事,除了蕭十一的意外出現,也可以加上溫宏宣的微弱而短暫的懷疑,所有事都在她預料之中。或者,是在她承受的變化之內。但這回的情況卻完全意外,有失控的感覺。
“他怎麼能逃獄的?”琉璃實在難以相信。
郭有年自從背叛姐姐,就已經成了孤家寡人,有誰會冒着身家性命,爲他劫獄?而且他身在天牢之中,除了蕭十一那種逆天的傢伙,又有誰有這個本事?可是,若青檸莫名其妙的失蹤了,郭有年確實嫌疑最大。之前她那不好的預感,也是因爲想到這個姓郭的。
“皇上決定審理淮南侯尤肖,大理寺就提了郭有年前去做證。”凌紅蝶回道,“郭有年沒有黨羽,又沒有親朋,雖說是謀反大案,關注的人卻很少。於是,押解的隊伍有些疏忽……現在東京都已經戒嚴,想必那郭有年插翅難逃。就怕……”
凌紅蝶沒說,琉璃卻懂得。就怕郭有年臨死前拉個墊背的,要了青檸的命!在這件事上她沒有失誤,但卻因爲石頭成親的事亂了心,沒等收尾就放鬆了警惕。青檸是她的丫頭,從小一起患難過來的,又爲了她的計劃而惹了郭有年。所以無論如何,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也要把青檸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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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把感謝貼和要說的話換個位置,因爲今天廢話比較多,大家請注意作者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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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ps:讀者小盆友們太聰明瞭,這個橋段居然有人猜到。當然,倫家前面也不斷暗示了,看得仔細的會注意到。比如石頭的婚事要石夫人決定,石頭至孝等等,還有很多小提示。這標誌着,有重要女性角色要登場了,而石頭與琉璃的糾葛不會就此結束。石頭是相當重要的人,不會這麼早退場的。至於情節是否老套,鑑於猜到的小盆友不多……不老不老,算是很新呢。
還有,爲這個情節恨我的讀者,(主要是石頭黨)請默默罵我好咩。我一個住院的病人,那麼努力的天天保持更新,還要保持質量,真的到了極限,再受不了被罵了。求求各位了,要棄書也請別告訴我,承受不了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