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囑咐青檸,立即找人去佈置酒席,自己則帶着蕭婭在宅子裡隨便轉轉,而後親自去請女眷們。“賞心樂事”堂有四個門,完全不必和男人們走一處。而且四周迴廊繞着大堂,正是給身邊侍候的丫鬟或者僕人們站的地兒。
“我給你帶了禮物。”蕭婭邊走邊說,“是一串翡翠鈴鐺,據說是從倭國來的。夏天的時候掛在窗子前,風一吹就叮叮噹噹的響,聽起來很是怡人,身上都感覺涼爽了似的。其實就算看着,青青翠翠的,眼睛也舒服。”
不就是風鈴?琉璃想,臉上卻漾起笑意,“公主這麼大方,我可有點受寵若驚了。”
“叫我婭婭。”蕭婭糾正,“這還是頭回開海禁,我從那麼多船上淘渙來的東西,自己還很喜歡的。不過雖然不捨得,卻還是給你了,我好吧?”
“頂真的好!”琉璃挑起拇指道。
從大趙國的地位置、氣候條件及航行技術來看,出海出洋的船隻沒有機械動力,必須靠風力,所以要在秋天泊在港口,等冬季季風來才能裝船啓航。然後,在夏季乘風,滿載而歸。可以說,海運的週期還是挺長的。只不知蕭十一偷偷開拓的海路,受多大的限制呢?
他悄無聲息的做了那麼多事,只怕一來是保密工作做得好,二來……說不定就是反其道而行。若是海線是沿着陸線走,相對就要自由多了,但與沿岸各國的外交又是個問題。他若能順利拿下諸多小國海岸線的航行權,那是連大趙皇帝也做不到,他也實在是……太可怕了!
帶着蕭婭到後宅,衆女見過公主後,大家又一同到東路來。安排所有人落了座,琉璃就走出賞心樂事堂。想找個人去問問水石喬,還有什麼需要安排的事沒有,東張西望了半天,卻沒見到一個僕人或者丫鬟。正納悶,耳邊突然有熱氣兒吹來,直鑽她的耳朵眼兒。
琉璃好懸沒一躍三丈遠,好在她反應夠快,連頭也沒回,冷聲道,“郡王殿下。請自重。”
“定力很不錯啊。”蕭羽從旁邊走出來,手中拿着不知打哪弄來的一根枯草,繞在手指上甩啊甩,顯得特別的閒,“別找了,人都被我打發走了。”
琉璃皺眉,卻聽蕭羽繼續道,“你一定想說,我一個外人。哪怕身爲郡王,又憑什麼指使得動你家下人?何況他們大部分漕幫幫衆兼任的?其實簡單得很,我就說傳的是你的命令就行了。嘖嘖,我發現。水大小姐的話比水幫主管用。”
“郡王殿下想幹什麼?”琉璃轉頭問,有些不耐煩。
蕭羽就像沒看到這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肢體動作似的,好聲好氣地道,“我想問你。需要幫忙嗎?”
琉璃啼笑皆非,“郡王殿下,這只是溫居宴而已。您是幫我招待女客呢,還是負責上菜?”
“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蕭羽繼續甩着那根草,“看人看事,都要看本質,看骨子裡。外人都道,水大幫主粗豪好客,極愛交友。我卻覺得,你哥哥其實是個非常驕傲的男人,放眼東京都,那些權貴高官自以爲了不起,他卻一個也看不起。既然如此,何必結交小小一個神武軍的將軍?除非,另有目的。”
琉璃不說話,因爲說多錯多。可就算不說,還被這個可怕的男人發現蛛絲馬跡。不是他們不聰明,實在是某人是魔鬼,被他盯上,就逃不出他的算計。
“不是我特別有心機。”似乎看出琉璃的心思,蕭羽嘲諷地笑道,“是貴人們以爲平民都是傻子,就連皇上也是一樣,於是就看不清很多東西,以自己的意願理解民間事。誰說混江湖的一定好糊弄,一定二百五?”
“我不需要幫忙。”琉璃生硬的拉回話題,拒絕。
蕭羽不以爲意,事實上,他就喜歡琉璃這麼直接。被拆穿了,從不會再試圖挽救,做無用功或者裝可憐,而是銳氣逼人。但凡狹路相逢,避不開就直接亮刀子。
而對於琉璃來說,有共同的利益,纔有結盟一說。現在她是她,他是他,她對他存着滿心戒備,並不信任,若非必要的合作,實在不想有交往。蕭羽的可怕,在於他是玩弄人心的。龍椅上那位再強,也不過玩弄權術而已。
“郭有年當初能娶尤氏,都以爲是淮南侯想以庶女結交不顯眼的武官,這樣即不犯了皇上忌諱,也能加強家族的人脈。其實,是因爲尤氏上山進香,路遇了匪徒,差點失了清白,被郭有年所救。”不管琉璃聽不聽,蕭羽直接道,“此舉有感恩之意,也是堵嘴,畢竟當時的事,只有當事人才最清楚。若泄露了,淮南侯一家子女兒都受牽連。不過,我倒是覺得,匪徒的事很奇怪哪。”
琉璃聽出蕭羽意有所指,又想起之前王琳琅告訴她,郭有年結交了很多不三不四的人,立即心生警覺。看來,郭有年認識的,不止是他們所知道的那一個,還有別人。
“匪徒啊,英雄救美啊,多爛的招數。”琉璃哼了聲。
“招數不怕爛,管用就好。”蕭羽道,“過年期間你遭了害,還不是一樣路子?能反覆被用的,一定是反覆有用的。”
想起那件事,琉璃忍不住氣得血往臉上涌。
好在蕭羽很有分寸,或者說很有風度,並沒有把這個尷尬的話題繼續下去,只道,“打從水石喬與郭有年相交,我就留意了。現在,雖然我不知道你要怎麼做,但剛纔我說的話算我奉送的情報。下回再出手幫你,就要你來等價交換了。到底,我們是盟友,並非一家人不是嗎?”
“郡王殿下的暗樁真厲害。”琉璃仍然不正面回答蕭羽的話,自己說自己的。但這句,贊得由衷。郭有年這麼不起眼的官,做下的那麼秘密的事,蕭羽都能察覺得出來,那還有什麼是他不能掌握的?
“我的桃花潭,可不是白開的。”蕭羽直言不諱,就差直接告訴琉璃,那個著名的煙花流鶯地,其實是做正事的。他這個風流浪蕩子,其實並非貪花好色,一切全是障眼法。
“郡王殿下能不能先離開?”琉璃不住跳着話題,不讓蕭羽掌握主動。
“怎麼?怕我看到你要做的事?”蕭羽笑了。
“我怕你笑場。”琉璃冷冷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走,“那張答應你的秘法,會派人送上。”
“我會叫人去試,萬一小騙子又騙人,要嫁給我抵償。”蕭羽的聲音從後面追上。
琉璃理也不理。
不調戲她,會死嗎?但管他死不死,反正她就是不理,就是不迴應。
但她沒想到的是,蕭羽還真沒入席。正巧他前些日子裝病,這時候就說身子不太舒服,提前告辭。不過,人雖然走了,禮物卻留下,一整面無暇玉壁,足有屏風那麼大,昭顯着他的土豪程度。這是純粹炫富,根本不管人家要擺在哪裡。倒是蕭羽送了很多珍貴藥材,是大家族中常備的,非常的同貼心。
琉璃偷偷揣摩了一下蕭羽的心態:他是怕她不自在呢,還是真的會笑出來,所以走了?
可是無論如何,編好的戲,還是要演下去。隨着夜色漸沉,水宅內燈火通明,酒席漸入佳境,算得上賓主盡歡。
中間的位置,男人們推杯換盞,議論些無關痛癢的朝政,或者琴棋書畫上的風雅事。屏風後的女人,自然聊的是衣服首飾等等的話題。貼身侍候小姐夫人們的丫鬟,就站在外圈的走廊上,一個個很是規矩,半點異響也沒發出,更不會引人注目,就像能呼吸的佈置板。
上最後一道湯菜時,琉璃對站在門邊安排人手的凌紅蝶眨了眨眼。過了片刻,一個丫鬟突然被裙子絆了一跤,跌倒在地,手中的湯盆直潑了出去。雖說沒燙到客人,碎瓷和湯汁卻四處飛濺,引得站在廊下侍候的丫鬟們驚呼一片,算是不大不小的事故。
不過很快,一通手忙腳亂和各種噓寒問暖之後,凌紅蝶迅速收拾了局面,客人們只當是個小插曲,轉眼就忘了這起突發事件。只有一個人,一個男人,驚呆的坐在那兒,臉色變得極其怪異。
“郭兄,怎麼了?可是擔心嫂子?”水石喬笑問,“要不,我派人去問問妹妹,看嫂子有沒有受到驚嚇?”隔着屏風呢,要燙也是燙站在一邊的丫鬟。水石喬想着,看了看青檸。
這邊,郭有年搖了搖頭,儘管提醒自己不能失態,卻還是忍不住向丫鬟們站的方向看,目光也落在青檸的身上,閃爍不定。
若沒有那起風波,正經的男人不會注意到女眷們的貼身丫鬟。可是那些尖叫,令他望了過去,令他在人羣中看到了那個姑娘,於是自己也差點尖叫起來。那眉眼,那身姿,遇事後的冷靜,對其他驚慌失措者的輕視,身上那襲火紅,無不讓他想到名滿西北的霍大將軍,紅蓮!
……………………
……………………
…………66有話要說……
第二更,也是四月粉票480票加更。
今天可以實現三更,晚上八點。
謝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