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後說盡好話也是無奈,只得囑咐柳媚兒替她照應兒子,趁了天黑前化做那隻火狐狸在金色的油菜花中奔跑而去。
柳媚兒覺得恍如一場春夢,那美豔高貴的狐後似是在夢中得見,又似是近在眼前。
回去的路上都是小狐狸耍賴地躺在她的揹簍裡輕聲問她話,柳媚兒也只是嗯嗯啊啊的一番應付到了家。
“你娘生得真美,青春永駐,肌膚細嫩如嬰兒一般。若不知道的,以爲是你姐姐。”柳媚兒羨慕地說。
小狐狸在揹簍中懶懶地說:“怪我!都怪我!忘掉讓你保養肌膚。種地種田風吹日曬雨淋,女孩子的皮膚最是嬌嫩不過,容易被大日頭地裡曬出個‘山裡紅’。”
柳媚兒不解地問:“什麼是‘山裡紅’?”
小狐狸這才掃興中帶了無奈,從揹簍的竹篾縫隙向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望去。
“姐姐,那個前面走來的,背了孩子提着鋤頭的大嫂,臉上就有‘山裡紅’。”
柳媚兒猛地停步,迎面果然一位大嫂頭纏藍布,揹負一一歲大的寶寶,提着農具向柳媚兒這邊匆匆走來。
臉上帶着憨憨的笑,顴骨上兩堆兒肉皺在一起如貼了兩個紅紅的爛桃子,帶着光亮。
柳媚兒目不轉睛地盯住那婦人上下打量,婦人也窘迫地周身不自在,尷尬地對柳媚兒點頭示意陪笑。
柳媚兒這才慌得避開眼神。
“姐姐看懂了?那臉上被風膳了的紅色就是‘山裡紅’!”
柳媚兒似懂非懂繼續走路,看到道旁走過的一個酒糟鼻子推車的老漢,便回身問揹簍中的小狐狸說:“蛟兒,那路邊那個推獨輪車的,鼻頭上也是‘山裡紅’?”
小狐狸氣得半晌沒說話,就聽到揹簍裡爪子撓筐底的沙沙聲響,似是在抗議柳媚兒的蠢笨不開竅。
柳媚兒故意顛顛揹簍貧簧岬刈肺剩骸笆遣皇茄劍俊?
揹簍內爪子聲停住。
“‘山裡紅’是指那些村婦耕地時,臉被風吹山,太陽曬落皮後掛的一層暗紅色,有的地方還長了斑斑點點的雀子。”小狐狸又解釋一遍。
“啊,這樣~~”柳媚兒邊走邊看,見到像“山裡紅”的人就問小狐狸,小狐狸同她一路說笑,柳媚兒彷彿找到了樂趣,一路走一路聽,偷偷讓小狐狸爲她確認,她尋出的‘山裡紅’是否正確。
“那個,河邊過來的,是不是‘山裡紅’?”
“對了,總算對了!”
“那個呢…….就是那個,挑水澆地的那個大嫂。”柳媚兒跳跳腳顛顛背後的揹簍。
小狐狸懶懶地哼哼幾聲,甕聲甕氣道:“姐姐,拜託拜託,你揉揉眼睛看看,人家那種地的大嫂抹了一臉的胭脂水粉,雖然一笑掉渣吧,好歹比你知道梳妝打扮呀。”
柳媚兒心裡暗罵,種地抹胭脂,可不是瘋了?太陽一曬一出汗,還不和泥?
正在思忖,就見地邊的瓜棚裡躥出一個赤着上身的漢子,一把撲了那大嫂在地上,水灑了一地半拖進瓜棚。
一陣嬉笑打鬧,毫不避諱的聲音嗲嗲道:“冤家!急什麼?”
羞得柳媚兒撒腿就跑,小狐狸隨着揹簍的起伏哼哼着說:“非~禮~勿~視!”
回到房間,柳媚兒換下風吹日曬沾滿泥土的衫子和鞋,跑去竈間忙碌。
纔來到竈間窗外,就聽到裡面嘀嘀咕咕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忽然撞到個狐狸精,變得騷兮兮的……”
柳媚兒如被定在了地上,每聽到‘狐狸精’這幾個字,她就渾身緊張。
“勾得相公三魂沒了六魄的,都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你說她們若是好,早就好了,還能納了我進門?定然是有什麼邪術。”是紅杏的抱怨聲,叮叮噹噹地碗盤磕碰的發泄聲。
另一個聲音柳媚兒聽不清,只聽那個聲音附和說:“誰說不是呢?我早就讓你去廟裡請個符,去鎮鎮。”
柳媚兒從開的窗邊向內望一眼,才認出是紅杏的寄名乾孃牛大娘,也是常來府裡走動的。
看這情形,定然是元朗逼了十指不沾泥的紅杏去竈間幫忙,紅杏滿心的埋怨。
如今進退不是,柳媚兒轉去染坊想看看那邊的生意如何,迎面看到丁嫂。
丁嫂拉她到一旁左右看看,小聲對媚兒囑咐說:“少奶奶小心了。小奶奶似乎怨氣大,跟街坊四鄰但凡能搭上話的,四處去壞大奶奶的名聲呢。”
柳媚兒笑笑,只說了句:“多謝丁嫂的好意。這是這些閒話,丁嫂你不同我講,我不知道也不心煩。對我講了,我只從你嘴裡聽到,反是心煩了。若是如此,下次丁嫂就不必再傳給我聽。有勞了。”
笑盈盈地離去,真是頭痛這些煩心事。
到了房間裡,就見紅衫兒坐在梳妝檯前,一排擺開她各式的胭脂水粉盒子,許多都已經乾涸得無法再用。
“蛟兒,你又調皮。我的脂粉盒子又招惹你了?”
小狐狸揚揚頭,用指甲摳了一塊兒胭脂放在舌尖上,品了品一口啐在地上。
“呸呸!這是什麼胭脂?澀澀的味道,也不勻,顆粒大。”
柳媚兒湊過去看看,還是大年前賣胭脂的貨郎極力在巷子裡叫賣,大雪天柳媚兒心存不忍,照顧他生意,隨便買了兩盒。
“姐姐,這些東西統統要扔掉,蛟兒來教給姐姐如何挑胭脂。還有,西王母身邊的仙女姐姐們都會調製一種塗抹在臉上的東西,也是防日頭的照射,怕臉被曬黑。我教給姐姐如何調製,從明日起,下地前就塗上那‘面油’。”
柳媚兒見紅衫兒說得認真,但她實在不喜歡這些香粉胭脂,滿不在乎地由了小狐狸鬧。
“姐姐,去尋些蜂蜜、珍珠粉、桂花油,還有,四隻雞蛋,兩根黃瓜。”小狐狸開着“清單”。
“哪裡還有雞蛋?下蛋的雞都被你吃盡了,哪裡還有蛋?”柳媚兒挖苦道。
小狐狸一本正經地更正:“你們女人塗這些面油是要雞蛋白來調製,你用的是雞寶寶,我用的是雞媽媽雞爸爸,可有什麼不同?下次我改吃公雞,母雞留給你下雞蛋做‘面油’。”
聽了小狐狸的胡攪蠻纏,柳媚兒也學了他:“呀呀呸!”
然後挑理道:“你改吃公雞,那日後誰來打鳴?”
“貴府公雞打鳴留一隻還不夠?還要一窩公雞一起打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