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照顧嘔吐不止的靈妃夭夭, 夭夭斜倚香妃榻,病怏怏面容如月光蒼白,不施脂粉也帶了七分天然秀色。
“媚兒, 這房裡可是有腐臭的死鼠, 快吩咐人去查看。”夭夭不時疑神疑鬼地抱怨房中有臭氣, 因此茶飯不思, 滴水不進。
次日清晨, 金毛狐王聞聽夭夭病重臥牀不起,停了早朝特來看望她。
夭夭吩咐媚兒放下淡紫色的簾幔,不許狐王靠近, 只嬌滴滴地說:“非是夭夭無禮,實在是污穢腌臢之身自己都聞不過, 不能污穢了大王;再者, 夭夭如今面容憔悴醜陋, 若是大王垂憐,千萬不要看夭夭此刻的容顏, 還是等了夭夭病癒再伺候大王。”
說罷嬌聲啜泣。
狐王只坐在紗幔外的花梨木繡墩上,依稀能看到紗幕內青絲如雪一襲白紗衫低聲啜泣的愛妃夭夭。長呼一口氣,嘆道:“你好好調養,不必多想。日後走路多加小心就是。不要好奇心過重,凡事都要湊前去打探。”
帳幔內靈妃夭夭哭着稱是, 望着狐王即將遠離的身影淒厲的喊了聲:“大王!”
狐王停住步。
“大王, 保重!都是夭夭蠢笨, 給大王添煩擾。夭夭原本是想帶媚兒去看骷髏坑, 嚇住她, 令她知難而退,再不敢動那偷偷逃回凡間的心思, 誰想弄巧成拙反嚇壞了她。夭夭太蠢笨,越笨還不自知,反是去生事。越是想幫大王排憂解難,反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大王,夭夭丟了大王的顏面,大王……”
夭夭哭得涕不成聲。
金毛狐王緩緩挪步踱回紗帳前,遲疑片刻,輕輕掀開那紗簾,夭夭慌得用手遮面。
狐王憐惜地做她身邊,摟她在懷裡,她嚶嚶的哭,尖尖的下頜枕在狐王臂上,嬌小可憐。
“夭夭真是很笨,是個蠢笨傻傻的狐女,都愧對‘狐族’的稱號。爲什麼姐妹們都聰明,王后姐姐聰穎異常,只是夭夭笨得要死!大王,嗚嗚嗚嗚~~~~”
狐王無語,只是默默地撫摸夭夭一頭沉垂的秀髮,那黑亮的瀑布在指尖縈繞,糾纏不清。
直到此刻,媚兒才真正的感觸,這狐妃纔是真正的聰明。
她此刻沒有鬧着要狐王爲她出氣,也不再去糾纏誰是誰非。反是以退爲進,裝出一副柔弱來自責,來博取狐王的同情。
記得在幫她贏回元朗的心時,小狐狸殷蛟也曾如此告誡她,說她過於強勢,反是未交手就在元朗心裡輸給了紅杏一招。
想想此刻的狐王一定覺得夭夭十分柔弱可憐,傻女子卻傻得可愛,而英雄護美的情結一定在心頭暗暗滋生。
心裡雖然最不齒這種有心計的女子,但也不得不佩服夭夭。
她終於相信自己的疑慮是正確的,夭夭接近她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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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來尋媚兒,二人坐在山丘草地上望着天穹上星斗漫天,皓月當空。
“若是日後在房裡呆得悶,就等我來帶你出去遊玩。大狐國不比你們凡間,狐狸以狡猾著稱,你是知道。這是大狐國謀生的本領,上天賦予的異能。所以,你處處提防,留個小心。”小狐狸告誡媚兒,言語中肯。
媚兒托腮望着星空,她明白小狐狸在指夭夭,卻對他始終心中耿耿,於是靜靜道:“我不過是一凡間女子,你們非說我是什麼文曲星命中福星,困我在大狐國。我一個囚犯,誰會來算計我?只有時常用心計算計他人者,纔會總擔心被他人算計。”媚兒的話語滿是奚落。
小狐狸掃她一眼,想她不信,面色沉寂地反問:“還在爲我混入元家騙你之事懷恨?”
媚兒輕聲喟嘆,笑意淡然:“無所謂有,無所謂無。事已至此,恨你又何用?”
“可是,媚兒,殷蛟真個弄不懂你,貌似聰穎機智,如何只在元朗一事上,從殷蛟頭遭見你,你就在紅杏和元朗間糾葛不清。直到後來諸多事端,雖然有我們大狐國從中做鬼,可元朗的心何曾定?若他心中不亂是個人中君子柳下惠,如何也不會令紅杏在他心頭生根發芽。媚兒你爲何死守他不放?明明是短朽木,你卻抱定他。”
“大狐國狐王,你的父王,不也是寵幸個靈妃,讓你恨得咬牙切齒扔她進糞坑,可你母后也深愛你父王生死不渝不是?”媚兒反脣相譏,但卻被殷蛟改了平時那“姐姐”“姐姐”親暱稱呼,直呼她“媚兒”而心頭微震。
“其實你懷了目的接近我和元朗也沒錯,各爲其主。若我心志如你所說堅定,也不會容你闖入。只是,不是元朗多好,也非你不好。我自幼時性情就有些與衆不同的怪癖,鄰家小姐妹玩過家家,戴了麥秸稈編的翬冠扮公主招駙馬嬉戲樂此不疲,而我從不去玩。總覺得無聊,日後無個結果的事情就不會去涉足,空勞傷情。”
二人仰頭望天,默默無語,看着流星劃過天際拖出明亮的光尾。
“我記得你在烏鎮河邊對了流星許的心願,經過這些波折,難道還不曾變?”小狐狸問。
媚兒打量小狐狸殷蛟,此刻的殷蛟話音清晰,言語果然,絲毫沒了當初那個小狐狸弟弟稚嫩的嗲聲嗲氣。
“變了,自然是變了。我雖然不得不放棄那條曾屬於我的船,不管因爲何故,下了船,誤了渡,怕重返渡船很難。但是,我還不會天真到夢想騰雲駕霧去渡河。”
小狐狸點點頭,欲言又止,沉吟片刻,也不再多問,起身送媚兒回繡樓。
媚兒回到繡樓,並未回房安歇,反是斜倚闌干,望着銀河夜星獨坐沉思。
來到大狐國恍惚如夢,隔斷紅塵三萬裡,雖然同元朗的情緣自此切斷,走出元家定然沒有再回去的道理,但心裡卻還免不了的掛牽,更是想念許久未曾見面的父母親人。
“媚兒,去歇息吧,聽天由命,不必再去愁煩。”夭夭披着一頭烏髮,一襲白紗衫裙,幽靈般飄飄而至。
媚兒起身,自我解嘲道:“自然是要聽天由命,我人在大狐國,衣食無憂何樂不爲?”
話說出口,已經暗含幾分對夭夭的芥蒂。
“大明閹黨橫行,受荼毒的何止令尊一人?相信天理公道自在人心,能還令尊一個公道,早出牢獄之災。”夭夭長吁短嘆,見媚兒愕然地望着她,抿抿脣苦笑道:“當年,家父也是得罪一哨長,鋃鐺入獄,險作了大王刀下的冤鬼。夭夭當年也是心碎一般,拼死去攔了大王的鑾駕喊冤,這才被大王另眼相待。”
一番話,媚兒如墜雲霧,但很快醒悟到,爹爹在桐鄉一定有難。
“靈妃娘娘可是道聽途說來什麼消息?恕媚兒孤陋寡聞。”媚兒極力裝着平靜,但心急如焚。該不是西王母和金毛狐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爲了羈絆元朗步入朝堂,連她的爹爹都要算計?
夭夭一臉納罕問:“太子殿下請你出去,不是告之令尊入大獄之事嗎?”
媚兒心想,夭夭此話像是明知故問,那她點明此事告知她定然是有她的目的所在。
“都是我多嘴,自當我沒講過。”夭夭神色慌張道,“若是大王知道,定然又要怪罪。”
媚兒反是寬慰夭夭說:“靈妃娘娘多慮了。世間同名同姓者甚多,可能是錯了。”
隨即做出睏倦的樣子,怏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