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從了小狐狸的話,柳媚兒從竈間尋來半罐子蜂蜜,四隻雞蛋,因是不應季,還不曾有黃瓜。
只是珍珠粉一時間沒有現成可用的,小狐狸靈機一動,打開柳媚兒的元色絲絨首飾盒,在裡面翻出幾支釵環,都是銜了珍珠的。雖是顆粒並不圓潤光潔,略帶一點點牙黃色,但也能將就用。
柳媚兒解釋道:“這幾枚釵還是元郎去蘇州拜望周大人時,購得的太湖蚌珠。”
“還有嗎?統統交來!”小狐狸一聲吩咐,柳媚兒翻箱倒櫃,終於在角落裡尋出那包閒置許久的太湖珍珠。
紅衫兒更是有趣,拿了柳媚兒的帕子包裹好這些珍珠,將一張潔淨的元書紙鋪在地上,置了那包珍珠於其上,立起身,如頑童一般在上面又蹦又跳,嘴裡嘀嘀咕咕念些什麼柳媚兒也聽不大清,如念符咒一般。
柳媚兒見他那執着而頑皮的樣子不由發笑,叮囑他說:“那些珍珠雖不是上品,但畢竟也是珍珠,質地堅硬。你如此蹦跳,能踏成粉齏反倒是令人仰視了。”
一句玩笑話話音未落,紅衫兒俯身拾起那包珍珠,放在桌案將帕子展開,已經是淡黃色透出熒光的珍珠粉。
看得柳媚兒頓時瞠目結舌。
紅衫兒沾沾自喜地拍拍手揚揚頭說:“趴下,本殿在此供你仰視。”
柳媚兒哪裡有心思管他,只湊近桌前看着這包粉塵般細潤的珍珠粉驚詫,輕拈一點在指尖揉擦,指肚上是一層光滑細潤泛了珠光的顏色。
柳媚兒暗歎小狐狸不愧是狐仙,果然有幾分法術。
“我這點功夫還未練到家,若是我阿爸在,用手輕輕一捻,這些珍珠就成了粉,哪裡用費這些周章。”
湊近到珍珠粉邊,柳媚兒呼出的氣都能逼得珍珠粉飛散,小狐狸一把拉開她阻止道:“不要頑皮!吹飛掉就沒了。”
媚兒又氣又笑,是誰在頑皮?
桌上一隻青花瓷筆洗被紅衫兒徵用來調製“面油”。
先是打破四隻雞蛋,只將蛋清擠出倒在筆洗中。
小狐狸一仰脖,殼中的蛋黃盡入了他嘴中,還咂咂嘴品品味道:“這蛋該是今早才下的新蛋。”
柳媚兒聽得好奇,問他:“這也能嘗得出?很新鮮的味道?”
小狐狸現出原型扒在桌邊站立,側眼看了她說:“一股雞屎味,等下貼到你臉上就知。”
柳媚兒知道他又在促狹,伸手要去拍打,小狐狸卻嚷道:“不鬧不鬧!小心灑掉!”
逗笑着打勻蛋清,放入蜂蜜、鮮花瓣、珍珠粉等,搗成糊狀,看來就如家中攤煎餅時調的麪糊一般稠粘。
小狐狸吩咐柳媚兒去洗淨臉,用一塊兒布巾將她的留海和頭髮盡盤裹起來,讓她仰躺在藤椅上,用手中的那筆洗中的“面油”一點點塗抹在媚兒的臉上各處皮膚上。那感覺冰涼,媚兒將信將疑地詐小狐狸說:“蛟兒,若讓姐姐知道你在耍把戲捉弄姐姐,看不揪住你的狐狸尾巴倒提起來打屁股!”
“喂,好心當做驢肝,再惡意侮辱本殿的辛勞成果,本殿可是要發威了!”小狐狸甕聲甕氣道。
吩咐柳媚兒閉上眼嘴,不許睜開,免得面油流入,又用兩團棉花堵住媚兒的耳孔,小心翼翼地爲媚兒敷那除黑去曬痕的面油。
柳媚兒就覺得一個小銀勺冰涼地在臉頰額頭遊動,播種般灑下的面油都是清潤透了甜馥的香氣,薰得人昏昏欲睡。
“姐姐可以閉目養神,小睡一覺。這面油貼上至少要半個時辰才能潤進肌膚內,明日纔可抵禦那風吹日曬不起‘山裡紅’。”
柳媚兒微點點頭,示意她聽到,也不敢睜眼張嘴。
就覺得一條溫暖的毯子蓋在她身上,難得有空暇享受休養,也不能開口同小狐狸說話聊天,只能獨享這一份寂靜,聽了那銀勺碰擊罐壁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小狐狸化做的紅衫兒沾沾自喜地爲柳媚兒塗抹那自制面油,如細心去揮毫潑墨般一點點在那秀美的面頰上勾抹。緊閉的眼,彎彎的睫絨在臉上投下兩彎淡淡的陰影,粉潤的小臉兒也不曾見被日頭曬黑。南方水鄉的女子多是肌膚細嫩如雪,氣候使然,小狐狸不得不慨嘆造物的精美。那紅紅的菱脣未塗胭脂天然的色澤,彎彎地帶了幾分恬然的笑意。
眼前活生生的美人令小狐狸看得如醉如癡,不知道何時手中的銀勺放緩,而柳媚兒已經昏昏欲睡。
漸漸地,他情不自禁地湊近那張皎潔可愛的面頰,那面頰帶着幾分淡笑,嫣然迷人,就這樣靜靜地陳在他面前,供他觀賞,當然,還有……
小狐狸微翹的脣輕輕地沾到那菱脣,只是那一下,又觸電般收回,心驚肉跳四處看看無人,彷彿做壞事一般心跳得猛烈。但又禁不住眼前的誘惑,輕輕地,又探過去,本想含咬住那誘人的兩瓣心香,卻只剩在那溼潤清涼的脣上蹭膩的膽量。輕輕的,徐徐的,在那脣上游走。闔上眼陶醉其中,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因何如此?
柳媚兒本是依稀入夢,夢裡,她清晨翻身,卻發現那隻小狐狸又不聽話地變成了紅衫兒,只是那紅衫兒摟住她,閉了眼,如丈夫元朗般吻着她的脣,她的面頰,溼溼的,帶了絲溫熱,如指尖在面頰上游走。
周身緊張的一顫,睡意散去,竟然覺得那溫潤的感覺就在自己的脣上,緩緩地移動。
心驚肉跳,不敢睜眼,不似是銀勺,那是什麼?
臉頰頓時發熱,敷在上面那層涼涼的面油也不能抵去的熱度。
柳媚兒猜到一個可能時,心跳得更是快,自己不敢自信,卻又不想阻擋,於是動了下身子裝作甦醒的樣子,那脣上的東西立刻消逝。
小銀勺繼續在臉上冰涼的遊走,柳媚兒卻是心慌神亂。
小狐狸,紅衫兒,大狐國的王子,難道是他?不!不會!不該如此,凡間天界,人狐兩世,再說,她是那麼愛自己的丈夫元朗。
“娘子,開口!”又響起叩門聲。
這次柳媚兒做賊心虛,倏然睜眼,見小狐狸嗖地飛躥上房樑。
她毫不猶豫地衝去門邊開門喊了句:“官人,奴家來了!”
欲蓋彌彰一般,就聽元朗“嗷!”地大叫一聲,喊着:“鬼!鬼呀!”抱頭就跑。
柳媚兒反被元朗一聲驚呼嚇得定在原地愕然不動,她不敢回頭,腦海中第一個反映卻是丈夫定然看到了小狐狸,或是小狐狸變成的那個帶着狐狸耳朵拖着毛茸茸的尾巴的美少年紅衫兒。天塌地陷一般,柳媚兒一臉土白色,緊張得如被釘在原地。
膽大的丁嫂聞訊跑來,遠遠地立在天井裡哆嗦着向柳媚兒喊話:“少奶奶,是你嗎?你的臉,你的臉……”
柳媚兒這才神色恍惚地摸摸臉,部分面油已經結成硬痂,摸上去如干涸的田地。
心頭恍然大悟,纔想起丈夫和丁嫂一定是被她一臉的蛋黃蜂蜜珍珠粉嚇得魂飛魄散。於是笑得前仰後合對丁嫂說:“這是我調製的防日頭暴曬的面油,就是麪粉里加了些蜂蜜,鬼難道會是我這個樣子嗎?”
丁嫂才帶了哭聲嚷道:“少奶奶,可不許下次如此,人嚇人,是要嚇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