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媚兒口銜火龍珠躲在牀腳布簾後不得動彈。她被小狐狸施了法術,除去了頭勉強可以移動,四肢只是僵持如木頭一般矗立在原地。
小狐狸去了哪裡?金毛狐王還會再責打調皮的小狐狸嗎?
“蛟兒,你在哪裡?”柳媚兒心中焦慮,不停地向門口方向望去,只有風搖樹影在窗邊晃動。
她曾幾次望向高高的房樑,期冀着那搖着腿叼着雞懶懶的小狐狸出現在房樑上。
百無聊賴中,目光隨着一隻在眼前嗡嗡鳴叫的蠅蟲亂轉。
記憶隨之回到潺潺的烏鎮河邊。年少的她蹲在青石板埠頭在月光下捶洗衣衫,元朗哥在身邊爲她驅趕着螢蟲,專心致志的樣子反比她更是仔細。爲了拍打一隻嗡嗡亂飛的蚊子,元朗腳一滑,竟然將她一起撲進河裡,二人爬上岸時渾身溼漉漉,狼狽不堪,對視大笑。
那段美好的童年時光隨風而逝,如今空餘遺憾。
“想這些可有什麼用?”媚兒暗自責怪自己,收回思緒,眼前卻總浮現丈夫文采卓然彬彬有禮的樣子。
原本美好恬然的一切,都在跳動的燈影中走遠,取而代之的是大難來時,丈夫那冰冷懷疑的目光。她多麼期望丈夫能擋在她面前爲她辯白,哪怕只是一兩句;多麼期望在柴房外冒險送水給她的是丈夫元朗,而不是那活潑可愛的小狐狸弟弟。
油燈芯子忽然爆出幾個燈花,搖曳片刻,光線暗淡下去。油枯燈盡,屋內一片漆黑。
心裡反不覺得多麼害怕,嘴裡那顆難以吐出的火龍珠⒆諾斕碾疇擔⒄趴冢矍熬投嘈┖焐囊旃狻?
小狐狸,彷彿小狐狸就在她身邊,皮毛觸手的感覺如錦緞般柔滑細膩,帶着朦朧的溫意。
“媚兒,這麼早就睡下了?”屋外傳來元朗叩門的聲音。
柳媚兒心驚膽戰。既興奮元朗進來可以救她出困境,又害怕元朗發現她被施仙術無法動彈的樣子嚇得失魂落魄。
“媚兒,可還是在賭氣?”元朗滿含愧疚的聲音:“娘子開門,聽我給你解釋。”
媚兒無法出聲,心想自己總不能呆立在這裡不出去,但又不想見元朗。
祠堂死裡逃生之後,她覺得自己處心積慮奪回的丈夫原來也不過如此而已。
“娘子,你被關進祠堂,我也心急如焚。夫妻一場,自幼相熟,元朗哪裡肯信娘子是那種寡廉鮮恥之人。媚兒,開門。媚兒,你可是病倒了?”
咣噹一聲,門被撞開,透過依稀月光,媚兒清楚地看到丈夫一個趔趄跌進屋內,門並沒有閂上。
“媚兒,媚兒你在哪裡?”元朗沒見媚兒,忙點上燭臺,四下查看。
桃紅色的繡鞋露在簾邊,元朗小心謹慎地掀開藍花布簾,媚兒低垂長睫不去看他。
元朗輕擡起她的頭,溫聲哄勸:“還在生氣?”
媚兒淡然淺笑,搖搖頭,不作一聲。
“那就是還在生氣。我不想多做辯白,總之我也有諸多無奈,幸好老天開眼,那小貨郎良心未泯,還你清白。”
聲音低沉沙啞,眼中遍佈血絲,一臉疲憊不堪的樣子,悵憾地說:“本想讓你陪我去河邊坐坐。”
手掌冰涼沿了媚兒的臉頰撫下時,吃驚地停在媚兒的腮邊。
“嘴裡含着什麼?”元朗好奇地問。
媚兒驚恐地看他一眼,睫毛垂下,心裡暗自打鼓,是該求元朗救她,還是讓元朗無趣的離開?而這一切全憑她的眼神。
шшш.ttκΛ n.¢Ο
元朗霸道地捏開她的嘴,露出那泛着紅光的火龍珠。媚兒驚得躲避,卻發現火龍珠出口的瞬間,自己的手腳瞬間恢復知覺,活動如初。
“還我!”媚兒氣惱地伸手去搶,元朗卻高高舉起,如少時一般調皮地捉弄媚兒說:“給我看看。”
媚兒心驚肉跳,再看那元朗捧在手心的火龍珠時,那珠子頓時失去了昔時的光彩,只泛了淡淡的光,那是珠子應有的光澤,如一顆飽滿的大珍珠,只不過是粉紅色。
“母親從白馬寺求來的珠子,含在口中可以調理婦人的氣血瘀滯。”媚兒搪塞道,一把搶回火龍珠。
夫妻二人話不投機,敷衍幾句後,元朗無趣的離去。
小狐狸一夜未歸,媚兒坐在小狐狸常坐的那藤椅上守了一夜,伏案睡去。
雞鳴起身,忍了身上的痛忙着趕去竈間,卻見紅杏已經知趣地在同丁嫂操持着早飯,蓬頭垢面的樣子,沒了往昔的描畫精緻。
心裡百感交集,後悔當初都是自己對紅杏太過心慈手軟,才使得紅杏來害她。
如今丈夫反是憐憫紅杏,留了這蛇蠍心腸的婦人在自己身邊。
早飯過後,媚兒背起那隻竹簍去那三日未去的地裡去查看。心想,或許小狐狸已經變作了花花跑回到田地裡,或許在陪武嫂子一家看田地。
身上的傷痕還隱隱作痛,但已無大礙。走過露水打溼的青石板鋪地的街巷,兩旁店鋪的排門都未打開,偶有推着獨輪車趕集的小販從身邊擦過。
烏鎮的清晨還是如此平靜,平靜得日復一日都是一般模樣。小橋流水,烏篷船,夾岸的房屋,梨花的淡香。
一路走到田地時,晨嵐尚未散盡。
柳媚兒盡情地深吸幾口沾雜着泥土幽香的空氣,放眼望望開闊的田地,地邊池塘、鴨舍,一切還是那麼靜謐美好。
“東家少奶奶,你可是回來了!”武嫂子和一瘸一拐的老武向她大喊着奔來,身後還跟着大妮子和弟弟。
柳媚兒一臉欣慰的笑,還未開口講話,武嫂子眼淚落了下來。
“少奶奶,你沒事了嗎?我就不信二奶奶說的那些鬼話會是真的。少奶奶這麼賢德的一個人,怎麼會做那種事?”
媚兒一驚,問她們:“怎麼,你們都聽說了?真相大白了,我已經沒事,回來種地。”
摟過大妮子在懷裡說:“姑姑想大妮了,大妮可用心讀書背詩了?”
大妮子委屈的哭了說:“姑姑,我們的地被那老妖婆天天帶人來搶菜,連搶帶糟蹋。還偷走了我們十隻鴨子,兩筐雞蛋。”
“大白鵝也被她們搶去了!”弟弟告狀說。
武嫂子這才無奈地解釋說,媚兒被抓進祠堂的第二天,二叔奶帶來一羣婆子到地裡搶菜,說是媚兒已經要被沉塘溺死,這片地馬上會被元家族裡收回。武嫂子半信半疑,也無法阻攔,一羣婆子連搶帶糟蹋拿走了幾筐菜。第二日,婆子們又來了,變本加厲,帶了僕人推來車,還搶走了圈裡養的雞鴨鵝,撈了池塘裡的魚。
柳媚兒義憤之極,望着一片綠油油的菜田,想了想吩咐老武說:“老武,麻煩你去將丟了的菜、雞鴨、蛋魚的數量算一算,列個流水單給我。”
“哎,這就去。那些人怎麼這麼不開眼,沒見她們衝到地裡搶菜的樣子,比蝗蟲還可怕。”老武回棚子裡去計算丟失的菜,媚兒記起她被關在祠堂的時候,二叔奶竟然軟硬兼施逼了婆婆去騙她招認姦情,心裡一陣冷笑,吩咐武嫂子說:“自當我沒有來過,等下她們若再來地裡搶東西,就讓她們可意去搶。我自有主張。”
媚兒四下望望,又問大妮子:“可曾見到花花?”
“花花不見了。”大妮子說:“姑姑走的第二日,花花就跑掉了,娘說花花通人性,一定是去找姑姑了。”
媚兒點點頭,滿懷悵然,也不知道小狐狸身在何處。
不多時,田地盡頭依稀出現一些人影,漸漸向這邊走來。
武嫂子跑進窩棚對媚兒說:“少奶奶,她們又來了。”
“讓她們盡情去採摘,武嫂子莫去阻攔。”
媚兒吩咐一聲,拉過大妮子考她識字,平靜的樣子令武嫂子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