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朗離去後, 連續數日來知暖軒找媚兒,時而情真意切的溫言打動,時而竟然悲咽難語。
小狐狸殷蛟每見到元朗的到來, 都會毫不客氣地逐他離去, 爲此, 媚兒夾在其中痛苦無奈。
她甚至想到過搬家, 或是去知暖軒在西城的分號, 但她相信逃避並不是辦法,遲早元朗這個書呆子還會執着地追來。
元宵節一過,冬日的雪漸漸融化, 冰河解凍。春草才從復甦的大地中探出嫩綠的頭時,迎春花已經漫山遍野。
春季一到, 皮貨行的生意清淡許多, 但春季科考的日子臨近。
這日媚兒依舊早起帶了如兒去後門外的小山坡的雞圈餵雞, 休整籬笆牆,遠遠地看到山巔紅衣飄飄的小狐狸背對她迎風而立。她本想喊他, 又忽然想去嚇嚇他,笑了追上山坡時,再擡頭小狐狸不見了蹤影。
提了衫子爬到山巔,四下去望,才發現叢叢桃木林裡殷蛟和一玄衣人說話。一綹金黃色的發被風掀得飄飛, 是金毛狐王!
媚兒每見到狐王就說不出的緊張, 而小狐狸回頭望了她一眼, 迅忽間同金毛狐王一道消失在媚兒視線裡。
夕陽西下時, 小狐狸回到店裡, 拉了媚兒到後院提議說:“新近黃大哥在西郊開了家分號,我們搬去那裡避開元朗。”
媚兒卻是犯盡尋思地擡眼望他, 冷冷地問:“春闈大考在際。秦小小難道也是你們父子要撼動文曲星元朗的一步棋?”
小狐狸愕然地望着媚兒,一字一頓地罵:“女人如何都如此多疑?”
轉身拂袖離去。
滅明扶金一事,也成爲小狐狸和媚兒之間諱莫如深的話題,這些時日她們每談到此話題,就會引發爭吵。
媚兒頭一遭覺出那份無奈的溝壑漸漸出現在她和小狐狸王子殷蛟之間。
每每爭執不下,小狐狸會用手捂住媚兒的口,溫意的目光乞求地望着她說:“家事國事本就不同,我們不再談。”
小狐狸獨自在庭院忿然而立,媚兒隨了其後而至,彼此無語沉默片刻,殷蛟漠然道:“阿爸前來,是爲了寶藏之事。周獻忠的一批巧取豪奪來的寶藏被黑狼國控制,父王要我帶人去設法尋到。至於元朗,你也太高估他了。我只需同他同科而考,定然擠他爲榜眼。不過,怕是不等他科考,就要作繭自縛。秦小小不是我們大狐國尋來,是你那多情種子的元朗師兄自己尋到。聽說,爲了這個秦小小,元朗已經把紅杏驅逐出元家。”
媚兒難以置信,追問道:“紅杏被休了?”
心裡不知是喜是憂。
昔日爲了紅杏橫在她和元朗夫妻間,生出過多少事端,她被紅杏陷害,元朗竟然都不曾驅逐紅杏。如今爲了秦小小趕走紅杏,這纔是笑話。
見媚兒不信,殷蛟嘲諷地笑道:“是元朗這多情種子,在你隨我離開元家後,邂逅了去江南省親的名妓秦小小。一來二去,撫琴賦詩下棋,過從甚密,被紅杏察覺。紅杏不是個省事的女人,本來是見你回到桐鄉孃家,盼了你回府借你之力阻攔秦小小被元朗收房納妾。誰想你同我走了,這個傻女人就告狀到族裡,說元朗身負功名,還不知自重,敗壞家風。族裡幾位長輩平日妒忌元朗的張狂,尋個機會以元朗敗壞門風爲名在祠堂責罰,令元朗顏面無存。”
小狐狸從懷裡掏出火龍珠,媚兒驚詫的見到那令她曾魂飛膽顫的祠堂,見到那衰草夾了青石磚縫的天井。無數好奇的幸災樂禍的目光環繞着元朗,而元朗被羞辱折磨得痛不欲生。媚兒羞得面紅耳赤,不忍再看下去。
小狐狸奚落道:“都是自作孽,不可活。紅杏本以爲如此一鬧,能把個秦小小擠出元朗的心,卻不想元朗回家後惱羞成怒,一怒休了紅杏。不等到過年節,就以進京準備科舉爲名上路兼程,同秦小小的車隊結伴一路進京。”
此後幾天,再不見元朗來叩門求媚兒回家,媚兒猜是元朗已經死心。
而這日晌午,媚兒正在院裡曬晾皮貨,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秦小小。
秦小小依舊是一身男裝,東坡巾,青色直裰繫了寶藍色的絲絛,一副儒雅風流的美少年模樣,卻是神色緊張神秘。
媚兒不想她會來到這裡,但遠來是客,也只得去用心招呼。
“姐姐,小小可能尊你一聲姐姐?”秦小小含笑的妙目能言一般,水亮含情。
媚兒大度地還禮道:“妹妹請便。”
落座後,秦小小直說來意:“姐姐,姐姐請速速離開京城,元朗讓妹妹捎話給姐姐,姐姐一定要快些逃離!”
媚兒不知秦小小來玩的什麼把戲,似是秦小小如今已知她和元朗的關係。
“妹妹此言差矣,元朗同我毫無相干,我因何要聽他吩咐?再者,我並未作奸犯科,行得正,不怕鬼!”
“姐姐,元朗已經身陷囹圄。小小無能,已不知如何去救元朗相公。”秦小小焦急道,眉頭擰在一處,言語急促,媚兒更是不解。
見媚兒一臉懵懂,秦小小拉住她的腕子問:“姐姐果真未曾聽說?鎮守邊關的卓不凡大人以通敵罪被下了大獄,牽連了許多他的弟子門人紛紛下了大牢。五日前,錦衣衛來拿人,抓了元朗下到大牢,我四處託人周旋,也不得機會救他。聽說姐姐同卓不凡大人是義父女,元朗囑咐我務必讓姐姐躲避,讓家鄉的父母也出去避禍!”
乾爹卓不凡被下了大獄?媚兒大驚失色,如何也不敢相信卓不凡大人會通敵。卓不凡臨行去邊關前曾去桐鄉見過她,慷慨激揚,要爲國家鎮守邊疆,如何成了通敵的罪犯?
反是她,她的家裡藏了後金大汗的王子黃臺吉和多爾袞,並無人知他們的身份。
“元朗現在如何?”媚兒驚問。
秦小小焦慮地勸:“姐姐,元朗身受酷刑,什麼都顧不得,只是囑咐我務必要通知你逃離,要告知江南的家中,早作打算!”
媚兒愕然立在原地,彷彿平地一聲驚雷,難怪幾日不見了元朗,卻是他被卓不凡大人連累入獄。
“姐姐但放寬心,妹妹也求了一些恩客去打聽,魏公公拿人不過是爲了錢,只要元朗未參予謀反通敵,花些銀子就能打點官府放了他。只是這些時日在牢獄裡怕是要受苦了!”秦小小話音哽咽,淚珠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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