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該死的澤田綱吉……他以爲我們巴利安是難民收容所嗎?!”
鳳靜蘭剛醒,就聽到斯誇羅在下面咆哮,她揉着頭髮走下來,“怎麼了?”
“噢,十年前的靜蘭啊,極限的你好啊!”
“……笹川先生,好久不見。”
“十年前的我有在每天極限地努力嗎?”
“當然了——其實我過來之前你剛剛打敗了路斯姐。”
“啊啦小靜靜,你怎麼一大清早就戳人家傷疤呢?”
彭格列本部被攻陷後,澤田綱吉收到了白蘭的邀請。傻瓜都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很可能就有去無回了。
但是澤田綱吉還是義無反顧地赴約去了。
他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沒有人能夠讓他改變。
“小茜就拜託你們照顧了。”
這是把被用藥放倒的墨村茜送來巴利安的笹川了平一起捎帶來的紙條。
雖然不曾見過這個時代的澤田綱吉,但是鳳靜蘭覺得她似乎可以想象他在寫下這句話時的表情。
她不能說澤田綱吉這個做法就是對的,至少她絕不認爲讓墨村茜一醒來聽到的就是他的死訊這是個好主意。
可她也沒有資格指責些什麼。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不肯讓我送行,明明我已經答應不會纏着他不讓他走的。”
墨村茜望着窗外,平靜地說道。
〖因爲我想我知道你在打算些什麼,所以我不強求你讓我參與;如果你覺得這是我最好的選擇——我接受。但是,澤田綱吉,請你記清楚,我站在這裡,並不是依附誰活着的,我接受,是因爲我相信你。〗
〖我會一直相信着你,相信你不會拋下我一個人,相信你會平安歸來。〗
〖所以,請你一定不要食言。〗
“他是不信任我嗎?”
“不,小茜,我想,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和你告別罷了。”
墨村茜驀的笑起來:“沒關係,就是他不相信我也沒什麼,我相信他就可以了。他會回來的,他答應我會平安歸來的,他答應過的。”
“小茜,澤田綱吉已經……”
“他會回來的,他沒有死,他只是……只是想偷懶一會兒,對不對?”
在結局到來之前,又有誰敢說將來會怎樣呢?
鳳靜蘭嘆了口氣,轉而勸道:“你願意怎麼想都沒關係,小茜,但是你不要虐待自己,你吃一點吧。假如……假如他回來了,你卻病倒了你該怎麼面對他?”
“是啊,”墨村茜低低地笑起來,“如果病倒了,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可我就是一點也沒有胃口,所以,其實我是知道他回不來了,對不對?”
“不是你的錯。”
“可是,我就是想要相信他啊。”
【小茜,我知道我的請求或許有點任性,但是還是請你相信我。】
【你很擔心我,我知道,一直以來我們都在努力尋找着只屬於我們的生存方式,所以這次,也一定可以的。】
【請你等我回來,哪怕只是一線希望,我也會努力回來的。】
她想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時他的模樣。
她爲他親自設計的西裝,上面有着外人不易察覺的暗繡。
斜陽透過窗戶把他的輪廓映照得朦朧起來。
他依舊溫柔地笑着,眉宇間卻多了掩飾不了的憂色。
【我不會拋下你的,但是有些路你要一個人走。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請你……】
“靜蘭……我想要相信他,如果連我都放棄了,還有什麼能支撐着他回來呢?”
墨村茜記得他們第一次遇見,是在笹川京子的訂婚宴上,那個時候他一個人在陽臺上吹冷風。
「你就是……那個澤田綱吉?」
「哎?你知道我嗎?」
「聽靜蘭提起過你的事蹟。廢柴綱?」
比起惱怒和尷尬,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棕發青年臉上浮現的,大概更多是緬懷之色。
「啊,那是很早以前的事啦,早過去了。」
墨村茜眨了眨眼睛,調侃道:
「那現在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算什麼?失戀?」
澤田綱吉立時大驚失色。
「哎?你怎麼知道?難道你也會讀心術?」
「讀心術?不,我纔沒那麼高端,猜的。」
「呃,好準。難道你也失戀過?」
「滾你的老孃纔沒失戀過。」
「啊,抱歉,失禮了。」
「算了,看在你那麼可憐的份上……雖然算不上失戀,其實我是一直處於單戀中。」
「那個,墨村小姐……後天你有空嗎?」
澤田綱吉抓了抓自己有些蓬鬆的頭髮,不好意思地問道:
「怎麼了?」
「呃,後天是我們彭格列的舞會你知道吧。」
「我懂了,你缺個舞伴是吧?」
「咳,簡而言之是這樣的。」
墨村茜一臉鄙夷地望着他。
「你是不是覺得反正我也就是個單戀別人的傢伙不會有人邀請的正好可以跟你湊合一下?」
不知道怎麼會被理解成這個意思的澤田綱吉欲哭無淚。
「啊,話不是這麼說的啊。」
「去死吧老孃正值豆蔻年華追求者一把一把不是你可以挑三揀四的!」
「我沒有挑三揀四真的!而且豆蔻年華不應該是十五六歲嗎?」
墨村茜臉色微紅,但很快又被她氣勢洶洶地掩飾過去了。
「在奔三的女人面前提年齡你是嫌活得太長了嗎?」
「啊,對不起。」
「算了,不和你計較,正好靜蘭那傢伙死活不肯讓我去舞會,我就委曲求全一下好了。」
「墨村小姐,我有個不情之請。」
澤田綱吉非常嚴肅地對墨村茜說道。
墨村茜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有話直說,不要老是文鄒鄒的,你又不是第一次拜託我了。」
「最近我發現基地裡好像鬧鬼啊。」
墨村茜這下真的是一臉見鬼了的表情看他。
「……白癡,老孃是結界師,不是什麼勞什子陰陽師啊!」
澤田綱吉恍然大悟。
「哎,好像是的呢。」
墨村茜嘴角抽了抽。
「……誰讓你來找我的?」
「呃,鳳前輩。」
「那個混蛋……這樣吧,你去找貝爾菲戈爾,順便拎上一大桶牛奶,跟他講是有人拜託你送過去的。」
墨村茜咬牙切齒地告訴澤田綱吉。
「這有意義嗎?」
「放心吧,意義大着了。不過到時候靜蘭找你的時候別把我供出來啊。」
澤田綱吉扶額。
「總有種……受傷的爲什麼總是我的預感。」
「這次找我又有什麼事?」
「不,沒什麼要拜託你的。」
「沒什麼?那這是幹嗎?」
墨村茜指了指面前的一大桌子菜餚。
澤田綱吉很真誠地解釋道:
「呃,就是單純的請你吃一頓飯啊,之前麻煩了你很多事情。」
「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話不是這麼說的,墨村小姐。」
「你真的沒有下毒?」
墨村茜在此開口確認。
澤田綱吉無語。
「我爲什麼要下毒啊……」
「哦,也對,那你也沒有什麼要陷害我的?」
「……墨村小姐,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怎麼一個沒有下限的形象啊!」
「啊哈哈,不要介意啦,我就是被靜蘭那傢伙坑得太多,習慣了。」
「冒昧地問一下,爲什麼鳳前輩要坑你啊?」
墨村茜想了一會兒,聳了聳肩。
「嘛,也算不上什麼商業機密,她說我警惕性太低了,在黑手黨裡混很吃虧的,所以要讓我多接受幾次教訓,省得將來真的被黑兔子拐走。話說彭格列先生你知道什麼是黑兔子嗎?」
「呃……很抱歉我不知道,而且我的超直感告訴我我不會想知道真相的。」
澤田綱吉沉默了片刻,果斷決定放過這個問題。
「墨村小姐!」
「怎麼了慌慌張張地衝進來?基地失火了?守護者內鬥?寵物鬧□□?」
「啊不,不是的,沒發生什麼糟糕的事情。」
「那你緊張些什麼?」
「不,其實就是……我聽說那個,不僅巴利安的新指環樣式是你設計的,新的隊服也是你設計的?」
澤田綱吉語無倫次地求證道。
對於他爲了那麼點小事如此緊張的原因非常不解,墨村茜隨口道:
「是這樣,靜蘭跑過來哭着告訴我他們的衣服太難看了求我幫幫忙。難道犯了什麼忌諱嗎?」
「啊,也沒有,就是……」
澤田綱吉遲疑着該怎麼開口。
「你婆婆媽媽些什麼啊?」
他心一橫,大聲道:
「總之,就是……可以請你也幫我設計一套嗎?」
「什麼啊,就這點小事。」
「你同意了?」
「舉手之勞,你放心,你們本部的守護者我也會讓你們人手一套新制服的。」
「哎?」
墨村茜興致勃勃地追問道:
「話說你喜歡什麼樣的?襯衫西裝逃不掉的,要什麼顏色和款式?要不每人再加一件風衣?不過加班費要給足哦。」
「……爲什麼變成這樣了。」
「明天是情人節了,墨村小姐會送誰巧克力嗎?」
沒有打算送任何巧克力的墨村茜反問:
「可是在西方不應該是男士送女士玫瑰嗎?」
「呃,我以爲墨村小姐應該是來自古老的日本家族。」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不過我的料理天分很糟糕,按靜蘭形容就是和加百羅涅先生一樣糟糕啊,所以我沒有辦法做巧克力。如果是從超市買的話我覺得就不夠真誠了,所以我從來不送巧克力的,在日本也是。」
「哎,是這樣啊。」
她隨即好奇地問道:
「彭格列先生呢?會收到很多巧克力吧。」
「啊,其實現在我都拜託獄寺幫我擋掉了。至於以前……除了媽媽會送我巧克力,也就京子會給我做巧克力了,可惜每次都被Reborn攪和得雞飛狗跳的。」
他想是想起了什麼美好的回憶,溫和地笑起來。
「哈哈,我聽靜蘭提起過。京子……是你之前的女朋友嗎?」
澤田綱吉頓了頓。
「嗯。」
「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怎麼說呢……很乾淨很單純,是個非常溫柔的人,那時候每次我們要去戰鬥的時候,都會說是去參加相撲大賽,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相信了吧。」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笑着搖頭。
「我想應該不會哦,只是不想讓你們擔心吧。不過真正溫柔的應該是彭格列先生吧。」
「哎?」
他有些詫異。
墨村茜認真道:
「彭格列先生應該不是什麼喜歡撒謊的人吧,就算是出於自己的一廂情願,編出一個又一個謊言瞞着自己喜歡的人一定很不好受呢。即使這樣,也想要守護那個人,不是嗎?」
「不……其實要是一開始就沒有把她牽扯進來就好了,如果不是因爲我的話,如果沒有和我在一起,她就不用面對那麼多殘酷而黑暗的狀況了。」
「但是就算她現在選擇避開這些,我想京子小姐一定不會爲和你在一起過後悔的。」
他靜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問道:
「如果是你呢?」
墨村茜有些懵懂。
「我?」
「你會選擇逃離嗎?」
「如果我承受不了的話——但是我想那一天是不會到來的。彭格列先生,能夠遇見像你這麼溫柔的人,我感到很慶幸。」
「雖然我很高興你這麼說……但是你可以不要再叫我『彭格列先生』了嗎?」
「可是那我怎麼稱呼你啊?像靜蘭那樣的Decimo嗎?」
「綱吉或者阿綱吧,澤田也行。」
「綱吉先生……我們這輩子,總是有些責任是無法推脫的。」
「我知道,但是偶爾我也會想卸下擔子休息一會兒。小茜,我可以期待一下明天的本命巧克力嗎?」
「呃……我希望我沒有會錯意,但是你要知道,今天才是十三號。」
「沒有人規定一定要在情人節表白吧?」
「不……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太突然了,我有點沒反應過來。」
「沒關係,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明天收到墨村小姐你的第一份巧克力。」
「我真的不會做啊。」
「我知道,從超市買也沒關係,如果使用自己辛勤工作的錢買來的巧克力的話,也算不上虛情假意的。」
「我好像有點繞暈了……」
澤田綱吉想了想。
「其實比起心意更重要的是寓意。」
「阿綱,我好像聽到忠犬君的慘叫了——『十代目居然拋棄了我』……之類的?」
「不用介意。」
「阿綱,我好像站不穩了。」
「沒關係,我會扶着你的。」
「阿綱,我好像想家了。」
「不用太擔心的,再過三個月我們就回日本一趟。」
「阿綱,我好像覺得別人都在笑話我啊,我是不是穿反了?」
「小茜,你太緊張了,不會有人把婚紗都穿反的。」
「可是你看鳳靜蘭那傢伙笑成那樣!」
「……她是爲你找了個好歸宿高興。」
「……你怎麼可以就這麼面不改色地說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
「親愛的我是爲你好你真的太緊張了需要舒緩一下情緒。」
「舒緩情緒……我要深呼吸……不行了,我找到最好的緩解壓力的辦法就是過去把鳳靜蘭揍一頓!」
「小茜你不要衝動!你還穿着婚紗……小心啊,鞋跟很高的不要絆倒了……哎呀你不要心急,你看她不爽下個月我幫你扣巴利安的財政預算好了。」
「真的?至少要扣掉一半!」
「行,你想怎麼就怎麼做,等儀式結束了。」
「好吧……我要冷靜。」
「親愛的墨村茜小姐,現在開始你就徹底上了賊船了,不會後悔嗎?」
「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的……我早就告訴過你了,等到我受不了的那天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離開的,但是你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你就這麼確定你會活得比我久?」
「那是,禍害遺千年你沒聽說過嗎?」
「好吧好吧。」
「不過話說回來你如果變心的話我可不會放過你的。」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在此起誓,只要澤田綱吉在世一日,絕對絕對不會拋下墨村茜一天。」
「不用這麼正經啦……可是那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不然我可就孤單了。」
「我一定會很努力很努力,和你一起長命百歲的。」
【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請你記得我。爲了不讓你孤單我會努力活下去,所以我可不可以成爲你好好活着的理由?】
——真是狡猾啊。
——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忘記你的。
——所以,你想要我爲了你好好活下去嗎。
——可是,你都不在了,當初的承諾又算得了什麼呢。
“不過,姑且就讓我相信他會回來吧。
“我會好好活下去。
“那麼到時候我就可以嘲笑他不守諾言了。”
鳳靜蘭靜悄悄地退出房間,順手輕輕關上房門。
“怎麼樣?”笹川了平關切地問。
她揉了揉眉心。
“勉強算是不用擔心了吧,至少肯吃東西了,會漸漸好起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