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感覺到自己剛纔的表現太失禮了,蘇莫有些不好意思的收斂好神色,她並不害怕遺相之類的物品,只是乍一看,終究還是覺得莫名的氛圍奇怪。這下定過神來,她也纔有機會好好的欣賞了畫照上的女人,那是一張美麗精緻卻又欠缺生氣的面孔,眉間充斥着長久因離愁而鐫刻下的絲絲細紋,沉默的眼底藏着屢屢清風襲過的一片漠然。不知爲何,蘇莫的心底突兀的揪起一抹淡淡的觸感,是太感同身受了嗎,彷彿這女子不幸的一生全然的寫在了她的臉上。
注意到了蘇莫眼角流露出的同情之色,蔣宗文半眯起眼睛,他不需要多愁善感的女人,當初纔會放棄了唯愛至上的妻子,蔣慕白的生母,如今他自然也不會讓兒子爲了這種可笑的虛無縹緲的愛情,而毀滅了他更加完美的未來,蔣宗文決定不再繞什麼沒必要的彎子,開門見山的說道,
“蘇莫小姐,我是不會讓你和我兒子在一起的,只要我活着,絕對不會讓你進我蔣家的大門的,我對你的忠告是,趁早死心,千萬不要到了最後死纏爛打的尋死覓活的,搞的大家都不愉快。”
蔣宗文說完,臉頰的肥肉瞬時的耷拉下來,向下的嘴角也緊緊閉起,渾濁的小眼睛目光威嚴的故意不看向蘇莫,冷冷的壓迫感迅速的擴散開在空氣裡。
蘇莫緩緩的把視線的焦點轉移到蔣宗文的身上,面色安靜如水,眼底帶着流動的波光,彷彿這樣美好的她,多看上一眼都令人不由心生醉意。她顧自的低眉會心一笑,站起身,輕啓紅脣,嗓音猶如簌簌而下冬雪的聲音,動人心絃道,
“想必蔣總裁是誤會了,我從來沒想過敢高攀貴公子,對他呢更是一點興趣也沒有,這點您完全可以放心,雖然對於這次的見面也許您並不感到愉快,但是我必須要謝謝您,讓我看到了尊夫人的照片,可以說尊夫人長的足以傾國傾城的美豔,可最終的結局怕是沒有如同她的樣貌一樣令人羨慕吧,我不想做第二個她,我也絕對不會讓自己活的有一點點的不幸福。”
一瞬間,蔣宗文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恍惚和訝異,他沒料想到蘇莫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更沒想到自己今天帶妻子的遺像來的本是爲了給她施加些精神上的壓力,嚇唬嚇唬她,好讓她知難而退,怎麼反而感覺是自己莫名其妙的被看穿了什麼似的。他兀自的正了正身子,略顯尷尬的咳嗽了兩聲,繼而故作鎮定的扶了扶黑色的鑲邊領帶,頗有一股財大氣粗的口吻道,
“你能有這樣的覺悟,說明你還是個聰明的姑娘,相信這樣可以省下不少的廢話,這樣吧,爲了不使雙方的利益受損,我們可以簽訂一份協議,你只需要在上面簽字,之後如約的不再與蔣慕白見面,或者有任何的交集,我馬上就可以把五百萬匯入你的私人賬戶,對於你而言,這麼一筆錢,足夠抵得上你父母辛辛苦苦攢上半輩子的了,拿回去好好孝敬他們,應該也能對得起你們這些小青年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了吧?”
蘇莫脣角微微勾起,冷冽不屑的掃了眼豪華氣派的整個包廂,好像最初進來時的懼畏之色全部消失不見,更加的充滿了引以爲傲的自信,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朝着對面面色陰沉的蔣宗文粲然一笑,甜甜的回覆道,
“蔣總裁如果是想要拿五百萬來買個心安的話,大可不必了,其實我和我父母呢,都是過慣了普通生活的小老百姓,您堂堂跨國集團大老闆就不要再爲我們煞費苦心了,至於這五百萬嘛,……”
蘇莫一邊說着,手上還輕托起下巴,佯作思考狀的沉思了片刻,才繼續調皮可愛的諷刺道,
“這五百萬是不是有點太少了點呢,就這麼區區的一點小錢,且不說要買我不可一世的自尊心,就連我的眼睛也一點入不了呢。”
話說到這時,蔣宗文霎然激動的站起身,手指怒不可遏的牢牢鎖定在蘇莫滿不在乎的小臉,旋即,又很快的恢復如常的坐了下去,臉色比方纔還要陰沉了兩倍,嘴角**的剛剛準備開口,蘇莫驀地截斷他的思路,順着剛剛的話語並不客氣的接着說道,
“哦,對了,最後再說一句話,我可以保證我一定不會再見蔣慕白,順道也請您好好管教下自己的兒子,過好他榮華富貴的生活就夠了,不要總是來對我死纏爛打的尋死覓活,我的時間也是有限的。”
面對蘇莫一連串的反擊,蔣宗文不僅不再生氣,卻平白的生出幾分歡喜來,與自己印象裡,現代的那些嬌柔諂媚的女孩子不同,她既有許多女子真摯感性的一面,又有許多女子不具有的剛毅堅定的一面,如果不是因爲她的家世實在與兒子不太相配,他倒是蠻喜歡這個心直口快卻又沉靜聰明的小丫頭的,他緊蹙的眉頭忽然豁然的開朗起來,鐵黑的臉上也難得烏雲撥日的露出了一層並不太真實的和顏悅色來,他頓了頓,看着蘇莫敵意漸深的眸間,咧開嘴巴笑呵呵的說道,
“蘇莫小姐什麼都懂,真是太好不過了。蔣某人最喜歡的就是能夠和聰明人打交道,既然如此,這樣吧,爲免得金錢俗氣,蘇小姐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儘管來找我,等會我會讓萬管家把我的名片給你,下次你去公司或者這裡,只需要拿出名片,都會暢通無阻。”
蔣宗文的突然示好,蘇莫卻木然的呆愣在一邊,不知如何纔好了。這都開啓一級戰鬥模式,以爲自己今天要橫躺着出去,暗罵自己大出風頭,不計後果的粗枝大葉,竟然現在一點也沒有了,那個怪蜀黍還特例的要給自己什麼專權的名片,難道是想打親和牌來軟化自己?可是蘇莫最怕的就是這個了,若是硬的,她可是鐵錚錚的女漢子,可是若對方對她一丁點好,她就一點轍也沒有了。她乾巴巴的擠出一個敷衍的笑意,充滿無力感的懶懶道,
“哦,名片什麼的可以回頭再說吧,那個,我現在可以先走了嗎?”
蘇莫此刻只覺得越呆在這個地方,自己的警惕感越是逐漸的在下降,爲了不喪失自己最後的抵抗力,還是過早的溜走爲妙。蔣宗文老奸巨猾的一挑眉毛,立刻明白了蘇莫的那點小心思,反正她已經答應自己的要求了,的確沒有什麼可說的,他如願以償的點點頭,作着“請”的手勢,容光煥發的客氣道,
“萬管家把蘇莫小姐安全的送回家,然後取出我的一張金色的名片給她,回來之後記得來向我交代清楚。”
萬管家躬身頷首,表情恭敬的沉聲應了一句“是。”順勢的邁開步子走向門口,左手徐徐的打開房門,依然態度不變的低語道,
“蘇小姐,請吧。”
蘇莫見狀,連忙的伸出手掌阻止道,“不用,那個,我看我還是自己回去吧。”
她說着便又將手扶在自己的揹包肩帶上,另一隻手傻傻的摸了摸的有些發涼的脖子根,不太習慣的撇撇嘴道,
“蔣總裁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煩勞萬老伯親自送我回去,實在是太麻煩了,其實我又不是不認識路,而且你們都是日理萬機的,我自己就可以了。”
蔣宗文不置可否的昂起胸,聚精會神的凝望着眼前金黃色壁紙,並不打算給出一個十分明確的答案。蘇莫算是心領意會的抿抿嘴,訕訕的低下頭,目光垂落在地面,悄悄的向着門外快速的挪步出去,默不作聲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她如釋重負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又用力的吸進一口新鮮的氧氣,如是逃出牢獄一樣,忍不住的“啊”了一聲,看着窗外明媚喜人的大太陽,終於全身注入能量的重新復活了起來。她伸展胳膊蹬蹬腿,看着樓下川流不息的車來車往,看似輕鬆的對着自己欣喜道,
“呼哈,以後不會再有任何甩不掉的麻煩來糾纏你了,哈哈,自由真好,真好。”
眼角懸掛的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恍若展翅而飛的蝴蝶從臉頰悄然滑過,真的是自由了嗎,爲什麼心裡總是上了一把打不開的鎖,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那顆還在跳動的心,倘若不愛蔣慕白,爲什麼一想到要與他分別,抑或永不相見,剛纔的氣勢全然化作了止不住的陣陣心疼呢,連帶呼吸都泛着清晰的疼。
沉悶寂靜的會所包廂裡,剩下的兩個人各有所思。蔣宗文意味深長的瞥向沙發一角,妻子的遺像,心下暗想,自己這麼做是對還是錯?只是無論怎樣,自己已然的做了決定,爲了兒子的以後,就算他要被憎恨,被怨懟也無所謂,死了也可以瞑目了。今天見到這個丫頭,卻是仿若帶着昔日裡初遇妻子的影子,她們都是那麼的青春,那麼的不能不讓人印象深刻,他不奇怪兒子愛上她,他仍然不放心兒子死心眼的學不會放手,在這一點上,他和他的母親簡直是像極了。
而站在角落,表面溫和沉默的萬管家,頭也不擡的注目着七彩絢爛的柔軟地毯,瞳孔陰森的暗暗重複道,
“萬萬,我會讓你藉由父親的這雙眼睛好好看着,這些人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他們應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