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窗搖曳,外面是黑壓壓的天空。徐言司蒼白無血的面色在並不明朗的氛圍裡,凸顯的愈發慘白,他步履蹣跚的扶上溼漉漉的窗沿,連同乾澀缺水的身體也跟着潮溼了起來。
他大大的吞了口口水,嘴脣仿若干枯的水井,艱難的對着窗外的空氣,近乎歇斯底里的說道,
“有些事情,有些人,這輩子錯過了,再也不可能擁有了。可是我們不才是渺小的人類嗎,誰都有犯錯的權利不是嗎?我承認自己這次做的實在過火,我以後也再無面目面對你,只希望你可以原諒我好嗎?”
徐言司站在背對蘇莫的方向,她還是清楚的看到了他眼角隱隱的悔恨,只是爲時已晚,若是一切可以倒流,徐言司收手在自己未甦醒之前,她尚且可以自欺欺人的相信他,如今,她根本做不到。
她低垂的睫毛上像似是凝結上了一層厚重的水分,360度的慢慢的轉過身,兩人冷冷的背對着背,失落的吐出一句話道,
“對不起,我不是聖母瑪利亞,我做不到那麼寬宏大量,至少此時此刻,我的心痛和難過是你徐言司無法想象的,所以至於明天的想法我不知道,今天,我真的不能原諒你。”
徐言司似乎並不意外,重重的點點頭,瘦弱的背影與浩瀚無邊的天際融在一起,看上去更加寂寥和單薄。終於在一大段黑色的沉默之後,他表情安詳,語氣平穩的說出了他人生中最後一句話,
“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我預謀好的,我只是想盡辦法想要再次擁有你,哪怕只有短暫的一秒鐘。”
一秒鐘可以發生多少事?蘇莫的臉色由冷漠到驚嚇,聲音由冰涼到尖叫,而同樣的一秒裡,門外一直靜守的蔣慕白不顧一切的衝進房間,還沒來得及說話,正在進行的所有鮮活的畫面伴隨着徐言司身姿優美的縱身一躍,全部定格在了硬硬的水泥路上,十二樓,十二樓的愛情迎來了史無前例的塵埃落定。蘇莫下意識的聯想到了最可怕的結果,冷颼颼的颶風席捲進蘇莫的全身,她不住的打着哆嗦,嘴型還停留在剛纔一直未完全喊出的“徐言司”三個字上。
空氣瞬時變的壓抑緊張起來,蔣慕白張皇失措的連忙掏出手機給護士和醫生打去了電話,隨後看了眼愣在原地的蘇莫毫髮無損,也顧不上安慰的起身跑了出去,跟着白大褂們衝到了徐言司墜地的現場,立即把他送去了紅光閃閃的搶救室。
手術室外的蔣慕白,不安的來回徘徊在拉的冗長的走廊上。驀地,想起了病房內肯定還在焦急惶恐的蘇莫,難以平復的擔心驅使着他快步的再次回到了那個一如平常安靜孤獨的房間。
虛實半掩的房門口,映入眼簾的是蘇莫淚流滿面,渾身抖動,抽泣不止的畫面,蔣慕白的胸口莫名的充斥着滿滿的心疼和內疚,他慌忙的走上前去,大大的手掌才感觸到蘇莫衣服上傳來的靜電,條件發射的還未縮回五指,蘇莫四肢強烈反抗的迅速的躲避開他所在的範圍之內,態度懶淡的開口道,
“你來這裡有什麼事情嗎?沒有的話,請你離開。”
蔣慕白大腦當機的旋即一片空白的追蹤着蘇莫不屑的目光,張張合合的一隻手愣是傻乎乎的懸在半空中,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最後疑惑不解的詢問道,
“你怎麼了,蘇莫,我做錯什麼事情了嗎?”
“沒有,你蔣慕白向來威風凜凜,何時還會有做錯事情的時候,在我面前這樣溫柔的像只小貓咪,實在是折煞我這種小地方來的小丫頭了,你是在玩扮豬吃老虎嗎?對不起,蔣慕白,哦,是蔣慕白少爺,不好意思,我沒心思陪你瞎鬧騰了。”
蘇莫大氣不喘,冷嘲熱諷的顧自的堆砌出了一大堆的詞語,哪一個聽起來卻都是那麼的刺耳,她的眼底沒有一點波動,臉上不掛一絲表情,好像真的在說一個與她毫無一點糾葛的陌生人,話音剛落,她兀自的站起身,挺直着腰板,即使面對着比自己高上整整一個頭的蔣慕白,也不好怯懦的宣誓着,自己的言之鑿鑿。
只是他,蔣慕白,什麼時候又徹底的淪落到了與蘇莫非要跨清界限的田地裡?他並不記得發生這件事後,自己與蘇莫有什麼不愉快的交談,更是一臉無辜的辯解道,
“我從來沒有在你面前,把自己定位的多麼的高高在上,你難道還不理解嗎?我是真的喜歡你,只是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才短短的幾個小時,怎麼就會有天壤之別的落差呢?你不告訴我,我究竟哪裡讓你不滿意,今天我還賴在這裡不走了。”
蔣慕白頗有自信的故作生氣的瞅了蘇莫兩眼,想着這姑娘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又開始抽風了,他可是出了名的會耍無賴的,怎麼會“對付”不了這無理取鬧的小蘇莫呢。
蔣慕白篤定的神情惹的蘇莫分外不爽,看來他還真的以爲自己對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了是嗎?她的心底冷哼兩聲,迎面毫無障礙的直視着蔣慕白略露殷切的瞳孔,一擊即中的敲碎了他所有的期待,
“蔣慕白,現在你還分不清楚我是在跟你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嗎?”
蔣慕白的眼中分明閃動的水晶球瞬時的支離破碎,頓時涌起的害怕讓他的動作也加大了一步的撫上蘇莫的雙肩,死死的扣在自己指下,每一字都重重的砸向了蘇莫死水一灘的眉心,不停的追問道,
“你到底是怎麼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越是這個樣子我越害怕,你不是不知道我真的喜歡你,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們之間到底怎麼了?”
突地,蘇莫奮力的一下子推開蔣慕白,口吻輕巧的猶如是在講着一個無聊透頂的小笑話,手上的每一個細胞似乎充滿了重量的成拳的傳遞到不可抗拒的黑眸間,不耐煩的低吼道,
“沒有怎麼了,只是完蛋了。我們玩完了,gameover,你懂嗎,結束了,拜拜了,你懂嗎?用不用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讓我解釋那麼久?你是腦袋短路還是智障啊?”
蔣慕白一頭霧水,終於按捺不住情緒,無視蘇莫一番劈頭蓋臉,激動到控制不住的狠狠的抓住她纖細的胳膊,苦笑的暗自嘲諷道,
“你說的對,我的確是個大白癡,大笨蛋,否則明明知道你根本一點也不喜歡我,還癡心妄想的渴求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取代徐言司在你的心目中的地位,現在看來,也是不可能的癡人說夢。你蘇莫這輩子只可能愛一個人的話,絕對除了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對嗎?你剛纔跟他的對話我幾乎全部都聽到了,我也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就站在那裡了,總之不想聽見的我還是一字不落的悉數收下了。蘇莫,我喜歡你,我可以永遠這麼呵護你,保護你,可是如果你壓根不需要,相反只會令你不快的話,我可以永遠離開,退出你的視線。”
蘇莫拼接上蔣慕白情真意切又無可奈何的面孔,恍惚之間(一秒記住 盜夢人 看最快更新),表情錯愕的呆呆的凝望了好大一會,環顧了下四周堅硬的牆壁,即使在這樣一個仲夏的季節,也散發出陣陣的寒意。她兀自在大腦裡倒帶的思想着,這裡是徐言司跳樓的地方,如果不是因爲他臨死之前問自己是否能原諒他,也許他就不會出事,他就可以找到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是自己摧毀了他所有的幻想,自己是那麼的殘忍,憑什麼談及愛或者被愛,她甚至歪曲的意識爲自己根本就是一個註定悲哀的人生,獨自到老纔是正確的,多跟誰親近一分,就會害的誰多一分危險。她唯祈求徐言司平安無事,其他的一切只不過是這些日子以來可笑的插曲罷了。
蔣慕白惴惴不安的對視着她欠缺生氣的瞳孔,修長的五根手指晃動了一圈,進一步的追問道,
“蘇莫,你在想什麼?”
蘇莫方纔的回過神,深深的低下眼臉,沉聲的緩緩道,
“沒什麼,你走吧,徐言司這邊我來照顧,你以後也不要來見我了,我們兩個本來就是毫無瓜葛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爲了我那麼久的不回家,也不去學校,我沒關係,本來就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你未來是要負責你們公司的大少爺,千萬別爲了我,毀了自己的前途,不值得。”
蘇莫說完,掠過蔣慕白一臉不相信的神色,徑自的從他的臂彎繞了出來,一步步的向着門口處走去。
蔣慕白的視線落在木製的地板上,臉上籠上一層黑色的陰影,沉思了片刻,猝然的截斷了蘇莫慢吞吞的腳步,煞有介事的冷冷道,
“好,等徐言司從手術室出來,不管是什麼結果,我都會自行離開,不勞你費心。”
蘇莫看似十分會心的點着頭,蔣慕白鐵青的臉上硬生生的擠出一個笑容,頓了頓又說道,
“哦,對了,這件事之後,我以後都不會再來打擾你了,你終於擺脫我了,恭喜你。”
蘇莫咬緊牙關,舌尖若是咬出了血,噁心的腥味竄進喉嚨,讓她的渾身開始反應的抽搐,瘦削的肩膀落寞的抖動着,她纔不會難過!她不愛蔣慕白,根本一點也不喜歡,這只是爲了徐言司,只是擔心他而已,她心下想着,嘴上還不忘逞強的說道,
“我好擔心徐言司會出事,對不起,我想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