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燕地的商人很快找到了,他們的報酬是二等的鹽土。這一次,他們可以先把鹽土運走,等半年後再來交賬,而且不管他們賣的是貴還是便宜,商城只取其中六成。
四成純利!而且商城要煤以千斤計量,若是談成了這一樁,日後他們不但會是商城的座上客,也會是漆家的座上客!
這種好處是拿錢買不來的。
姜姬舍下重利,誘使這幾個商人前往燕地。有他們當先鋒,等馬商從魏國回來發現一塊放在他嘴邊的肥肉先被別人啃了一口,爲了奪回這件生意,不知他會願意舍下多少好處……
她看得出來,馬商顯然是把阿武當成了一個投資的目標,從以前在樂城時就開始了,這麼多年都不改初心。
此人絕對不能輕忽!
不過在這之前,她倒是可以先利用一下他對阿武的追求之心。
商人們拿到鹽土後就迫不及待的帶着鹽土和糧食前往燕地,燕地的冬天來得比魯國要早,現在已經颳起了西北風,地上的草都被風颳得倒伏下去,不管是駝貨的馬還是拉車的牛全都頂風而行。
商人們早早的穿上了皮襖躲在車裡,喝着酒,吃着炒黃豆,聽着風吹過的呼嘯聲。
出了商城,往前四百里就到燕地的邊城了,城外已經有了大批被驅趕的奴隸。在冬天到來之前,他們因爲不能幹活,燕貴們會把奴隸趕走,免得浪費糧食。奴隸們有的被商人抓走,有的就散落在野地間,苦熬過冬之後,在春天時,他們會爲了一口吃的自動自發的涌回城外,期待着燕貴們重新把他們撿回去。
“快看。”一個商人看到外面如羊羣般在天地之間散落在荒原上的奴隸,城中的士兵不喜歡這些奴隸在城外聚集,因爲他們會引來狼羣,他們會一直驅趕着這些棄奴跑到離城較遠的地方去。
剩下的商人們也都從車中出來,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商城的公主。
——公主要奴隸!
明明快到冬天了,奴隸們不能再出去幹活,他們會吃很多糧食,可公主卻又開始買奴隸了。姜司官說這是因爲公主仁慈,也有別的人說因爲公主想蓋宮殿,而冬天奴隸會死很多,怕奴隸都死完了,到時宮殿蓋不成才要繼續買。
不管原因是什麼,這些棄奴都是可以賣給公主的!那這就是放在眼前的錢啊!
奴隸們看到了商人的馬車隊伍,他們都停了下來。在商人的護衛們騎着馬前來驅趕他們的時候,他們都很順從的被“趕”到了一起。
商人們開始清點,把缺胳膊少腿的趕出去,頭髮全白的趕出去,最後剩下兩千餘人。
“這些就給公主送去吧。”一個商人道。
這些算是他們一起賣給公主的,但怎麼算錢呢?幾人迅速商量出了分錢的比例後,一個人出主意道:“不如,我們就說這一批人是先給公主送回來的,錢的事,等咱們回來後再跟公主一起算。這一路上,這種機會多的是呢。”
對啊!
在商人們沒走幾天,姜姬就收到了第一筆“利息”。
“奴隸?”
姜義知道,他之前還向蟠大兄提議說可以去燕地買奴,燕貴習慣在冬天來臨之前賣掉大批奴隸,春天再買回來。爲了省糧食。
“……有想法。”她真是無話可說。
不過這也是件好事,至少對她來說是好事。
她放下手中新制的炭筆,叫蟠兒:“後面應該還會再送回來不少人,暫時先把他們安置在大營裡,最近哪裡缺少人手就讓他們先去幹着。”
蟠兒點頭記下一筆,道:“其實現在城中的人手已經夠用了,倒是大兄那裡的人少了些,要不要給他一些?”
士兵是真正的消耗品,衛開出門一趟折損四成,姜武手中的人就算沒少四成,也有一兩成的損耗。
他本以爲公主會立刻答應,不料公主卻搖頭,輕聲說了一句:“……等樂城的人回來再說。”
姜武上回遣人去樂城帶回消息之後,他就沒有再讓人去樂城了。而她卻是一直讓商人送消息回來。
樂城並不像它表現的那麼“和平”,勢力現在已經開始發生傾斜了。
在龔家與蔣家聯姻後,馮家已經徹底邊緣化了。
這是大勢所趨。
其實從一開始,馮家會這麼熱衷於找回姜元,就是因爲馮家在八姓中處於弱勢,如果不再努力一把,馮家就會成爲下一個消失的八姓。
她也是在離開樂城後,才發現這件事的。
從燕和魏的身上看出,大城的太守通常都是著姓之族。燕國最明顯,白姓有白城,漆姓有漆城,蕭姓就是王城。魏國一個豫城,幾乎引起魏國內戰,現在至少是已經摺進去一個王后了。
所謂的蓮花臺八姓,可能在當初都有一座屬於他們自己的城池。魯王把重要的城交給信任的人持掌,既令魯王可以掌控全國,又令這八姓不至於輕易被魯王抹去。因爲一城太守是可以光明正大屯兵的,這點太守們可比大王理直氣壯得多。
太守屯兵是爲了護城,保護百姓,大王有多少太守,就有多少支強軍,都有這麼多強軍了,大王就不用要軍隊了。
這是這個世界的國家運行的一個重要的邏輯,也是平衡的砝碼。
姜元與蔣彪結盟就是爲了他手中的兵,他把姜武送到浦合,也是因爲這樣可以讓姜武光明正大的組建軍隊。只要時機成熟,他要麼封姜武爲浦合太守,要麼再派一個太守來,再次讓姜武把手中的兵交出去。
如果是以前她還需要擔心一下姜武會不會又替別人做嫁衣了,但現在的姜元……呵呵……
馮,龔,蔣三姓。
龔氏有合陵城。
蔣氏有樊城。
只有馮家沒有城!也就是說,現在馮家真是光棍一條,只能做姜元的忠犬來立足了。如果當時一切順利,她猜馮家一定會向姜元要一座城來當太守的,彼時馮營雖然不能去,馮甲、馮丙、馮賓三人任何一個都可以出任太守,資歷身份什麼都不缺。可惜……
姜姬的心情又變好了一分。
——她等着馮瑄來見她。
馮家想翻身,希望就在姜旦身上。想打通姜旦的門路,馮瑄或借勢姜武:但是找姜武會立刻被姜元發現。
或找她。
一個失落的、被拋棄的、對姜旦有大恩的公主。
就算姜旦忘了或不知道或不記得或當時發生什麼他根本就不懂。
也會有人點醒他、提醒他、讓他記憶深刻,忘都忘不掉。
當商城的發展越來越引人矚目之後,她會需要一個在樂城爲她打掩護的“舊友”的。
不過一箇舊友顯然不夠。總要防着舊友不管用或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想到的另一個人是蔣龍。
他和龔香成了翁婿,真的就心甘情願居於人下?事事、時時矮人一頭,當個晚輩嗎?
“讓商人多打聽一下蔣龍夫妻的關係,他們有幾個孩子,蔣龍有幾個侍妾,可有別的情人。”她說,隨即發現蟠兒望着她一臉震痛。
“……”她說:“別誤會。”
她對蔣龍絕對沒有舊情難忘的意思。
……但她隨即就發現身邊又被蟠兒送來了兩個容貌俊美、年約十八-九的侍從。
聽姜義說,蟠兒要外面的商人送青年男奴來,以擅詩書樂器、貌若好女者爲佳。
以商城的城律來看,商人們要是綁架世家公子賣給蟠兒,她一點都不會吃驚的。
……她以後要是開後宮,肯定不是她的錯。
“這就是製衣板嗎?”黃老眯着眼睛舉起一塊說不清是什麼用途的木板,這些或大或小,說不出是方形還是梯形還是什麼形的木板,爲什麼叫製衣板?
天氣一冷,阿布就吵着要回來。明明在商城過得多好啊,爲什麼要出來?至於買藥材,商城商人那麼多,收藥材多便宜方便啊。
黃老也是奇怪,他都帶着阿布走出去快五百里了!
……怎麼沒有人來追!
明明他裝得很像啊!過城不停,只走小路,晝夜趕路,懷揣鉅款卻不買藥材只買乾糧。
他都跑了二十多天了,一個來追的人都沒有。
這讓他怎麼對蟠兒說“公主不安好心”啊?
……這個女孩子明明年紀小,怎麼定性這麼好?
等他回來後得知唯一跟在背後的人是蟠兒派來保護他們安全的人時。
黃老:“……”
蟠兒一臉不解,“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還沒收到藥嗎?”他一直讓人跟着的啊。
“滾滾滾,別煩我!誰說沒收到藥!老夫收到了!”他推開蟠兒。
阿布指着地上的十幾個麻袋,“就這些啊,我們用穀子請人幫我們摘的呢。”
大兄真是不瞭解爺爺啊。爺爺哪裡捨得花錢去收藥,他都是自己摘的!收這十幾麻袋只花了一袋半的穀子。
……還有半袋是豆料。
倒出來一看,全是指甲蓋大小的灰褐色硬殼,硬殼大半都是半開口的,有的綻開一條小縫,有的裡面的土黃色的芯子都露出來了。
黃老清了清喉嚨,很認真的說:“這就是給你們兄弟染色的果子了。”野地裡都是成片成片的長,不是能吃的野菜野果,所以根本沒人摘。他找人花了四天就採了這麼多。
蟠兒大喜,立刻讓人把這十幾麻袋送出去,然後拿公主做的製衣板來給黃老和阿布炫耀。
黃老一邊冷哼一邊聽。
“公主讓人把衣服給分成幾片。袖子兩片,前襟一片,後背一片,褲子是四片。褲腰這裡打個褶子,串根布繩就省了腰帶了。”多省布啊!
最重要的是,這樣那些女人們做衣服都是一樣大小,速度還快!
黃老冷哼:“那外衣不成敞懷的了?冬天還不凍死人啊!”
“不會。”蟠兒興沖沖的說,“這裡,領口,還有這裡,腰間,都釘個釦子,就可以扣住了。”
黃老認真看了看什麼叫釦子,掩胡沉思。阿布不懂,悄悄問他:“爺爺,你的臉色怎麼跟便密似的?”
黃老悄悄問他:“你說,一個人要是爲了省點布都能想出這麼多主意來……那要是她想對付一下誰……”他頂得住嗎?
阿布也沉思,再悄悄答他:“爺爺,你不是說對着比咱們厲害的人,都要聽話嗎?”別以爲他看不出來爺爺最近在彆扭什麼,不就是公主太厲害,把蟠大兄給搶過去了,爺爺不舒服嘛。
黃老繼續沉思。
那要不……就聽話吧……?
她能一邊殺人,一邊救人,就比這世上大多數的人要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