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大王手中最珍貴的寶貝,總要在最鮮豔的年紀當個禮物送出去,換回許許多多的好處才罷休。
趙薈在鄭國時聽說過魯國先王曾有意將姜姬嫁給鄭王,不過最後陰錯陽差間,鄭王娶的是趙姬。
當然現在也不晚。
等龔香走後,趙薈連着幾天心神不定,盤算着趙家能在這裡佔多少好處。
他來了有大半年,摘星公主的威名赫赫在耳。
先王愛她,大王愛她,姜大將軍愛她,現在躲在蓮花臺不敢出來的姜御史也愛她。
這還不算。先王在時,蔣家,蔣淑的兒子蔣彪愛她,等蔣彪死了,蔣龍又愛上了她。
另一頭,馮家的馮玉郎似乎也是她裙下之臣。
等這兩家全完蛋了,龔氏跑來佔地盤的龔獠愛她!
現在龔香冒出來,似乎對這個公主也愛護得很,連他貶一句都聽不入耳。
這麼多傳聞,哪怕只有一半是真的,這個公主也不可小瞧。
趙薈回來以後也斷斷續續往摘星樓送過幾回禮物,不輕不重,因爲他怕自己填不滿這個公主的胃口。但現在是時候用力投資她了。
他叫來從人,讓他把帶來的財物理一理,尋出一些寶貝來送到摘星樓。
下人知道要送禮給這位公主,道:“與其送寶貝,不如尋個美人送去,如果能討得公主歡心不是更好?”
“人也要找,禮也要送。”趙薈催道,“找人回鄭國送信吧。”
送信回鄭國,既要把魯國欲嫁公主的消息送過去,還要讓趙家備些錢物送過來,他在這裡還見不得人,沒地方收禮收錢,這半年來已經花得囊中羞澀。
趙薈一邊寫信,一邊考慮着要從龔香手裡要官了。
他也該把趙家的名聲立起來了。
信送走了,趙薈卻久等龔香不致,只好自己送上門去,雖然這樣就落了下風,不過現在是他求人,自然姿態該低一點。
龔家是龔獠當家,龔獠親自見了趙薈,沒跟他說龔香根本不住這裡,他一直是公主的跟屁蟲來着。
龔香沒有跟龔獠說太多,只道公主想將趙家收入囊中。公主的作風,龔獠是清楚的,他自己就吃過好幾次,見到趙薈來,不讓他提正事,笑着跟他說:“趙公不知,大王近日把席家給尋回來了!”
趙薈一聽就皺眉,心中不快,他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又冒出來一個八姓,他道:“席家還有人在?”
龔獠笑着把席五的來歷說給他聽,“當日我父聽說是席氏後人就連忙接回了家。”席五受大王重用,這不正說明合陵龔氏眼光好嗎?錦上添花哪裡比得上雪中送炭?席五日後站得越高,越要把合陵龔氏當恩人待,兩人同殿爲臣,席五都不好說龔獠一句不對,龔獠有個錯處,席五都要搶着替他認錯。
所以龔獠聽說席五出頭真是比誰都高興啊!他終於不是單打獨鬥了!他終於也有幫手了!
趙薈城府深,當面也跟着龔獠感嘆,卻沒有再等龔香回家就走了。
回家路上,他在車中嘆氣,時不待他啊。大王身邊又多了一個八姓,他出頭也越來越難了。
席氏重歸是值得好好慶祝的事,放在姜旦身上,這都可以稱得上是功績了。姜姬立定主意把席五給召回來,當然不會怠慢他,一開始就捧得極高,卻又把榮耀都歸在席氏祖宗的頭上,免得席五不好使喚。
龔香也一早開始拿這件事大吹特吹。
八姓凋零是以前的大王德才不備,現在八姓歸來,當然是姜旦德才兼備。他罵起前面幾個姜氏先王來沒有壓力,姜姬根本不在乎,姜旦不懂,所以他拿姜氏數代先王來捧姜旦,等這篇賦當殿詠讀後,殿上的人個個面色古怪又說不出話來。
“龔四海好不要臉!”
“吹捧過甚……唉……”
可左右互相一望,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死掉的先王們說話,替他們教訓上面這個不孝子孫踩着祖宗的臉給自己漲臉。個個把頭低下,閉着眼睛,就當自己是聾子。
這篇賦誦完,席五的出場自然光耀燦爛。龔香拼命給大王臉上添光彩,不就是拿他當理由嗎?
席五當然感覺到了衆人不善的目光,可這跟他又有何干呢?以前席家人人稱好的時候,有人因此救席家一命嗎?他帶着親人不得不離開樂城時,有人看在席家份上來送一送他、留一留他嗎?
何況,大王賜下高位,也怪不得他們眼氣。
就是“博士”之位,他其實不是很滿意,又不敢辭,生怕丟了這個也沒有更好的在等着他,萬一還要再等幾年,他就真怕自己等不到席家重新回到八姓位置的那一天了。
席五成了席博士後就去找田博士聯絡感情了,他們倆是整個大梁僅有的兩個“博士”。田博士比他還強點,極受大王重用,他幾次去拜訪,田博士都沒多少心情招呼他,官衙裡百多個人來來去去,個個忙得腳不沾地,叫席五豔羨不已。
不過大王也沒晾着他,他剛當上博士,大王就把造石像的事給他管了,讓他設官衙,招屬官,給了他三層編制讓他招滿。
席五真是被這接連的好消息砸暈了頭,如果說當博士和造石像都讓他有點遺憾的話,給他設官衙,由着他自招下屬就讓他欣喜若狂了!
席家離開已久,舊相識早就不見了,就算真有人拿着舊情找上門來,席五當面親熱,背過臉去就拋到一面不理會。他珍惜現在的一切更勝過自己的性命,怎麼肯讓這些“舊識”毀掉它?
大王肯給他這一次機會,未必還會給他第二次。
所以他絕不許自己失敗!
席五安心做出個成績來好更進一步,盯着石像的事不肯放鬆,還常去找田分請教,外人看起來,自然席氏與田氏成了一夥,兩個大王心愛的博士不好得罪,都高看二人幾分。
席五門前清靜了就親自登門去請人了。他閒居幾年,前前後後也算認識了不少人,他看大王有點不拘門第的意思,又見識過人情冷暖,請來的人多數是有真才實學的,要麼就是向他一樣落魄的世家子弟,挑挑撿撿之下,官衙立起,屬官齊備。
姜姬得知後還有些可惜,席五註定一輩子只能當技術人才,不能當公卿大臣來用。在她眼裡,技術人才都是寶貝,捧着哄着寶貝着;公卿大臣卻是消耗品,今日她想搞這個,用這一批,明日策略一變,這些人可能就有擋路的,就有不合用的,那就或調開或閒置,另尋新人來用。有運氣不好的,比如趙家,那就當了炮灰,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這世上總不缺當官的人才,所以她也從來不可惜官員,丟了哪一個,都有代替品。
這麼說吧,龔香沒了,她還會有另一個龔獠可用,或許會掉兩滴淚;但田分沒了,她就要發愁了。
現在多了一個席五也不夠啊,再來十個、二十個,她也有地方放他們,換成龔香變成十個、二十個呢?
姜姬接連幾天都接到趙薈送來的禮物,問龔香:“晾了他幾天了?”
龔香扳手指算:“五天了。”
她把禮物擺出來給他看,笑道:“多晾幾天,我多收幾份禮。”這些世家底子不知道多厚,都逃過一次命,孤身在這裡都有源源不絕的禮物送來。
真叫她想殺幾個肥肥口袋。
龔香看公主眼睛發亮就心裡發抖,他往禮物上一掃就知道公主想到什麼了。這也沒辦法,新年新氣象,公主又有了好幾個花錢的大主意。
頭一樣,讓人給燕國添把火。燕王老邁,身邊人也開始找下家了,這些人倒是有志一同都下注在漆四身上,沒幾個人看好燕太子蘆奴。
姜姬知道此時此刻,漆四一定會穩得不能再穩。只要等下去,等燕王歸西,太子蘆奴一定沒辦法穩定局勢,到時他再跳出來事半功倍。
所以,她把功夫下在蘆奴那裡。
蘆奴耳根軟,燕王后雖然姓漆,但蘆奴繼位她是燕太后,漆四繼位卻不會留她這個太子生母活命,所以她一心一意要拱蘆奴上臺。
她是見識過燕國先太后的威風的,現在太后之位正在向她招手,她怎麼能忍着呢?
姜姬讓人買通燕王后和太子身邊的所有人,給這兩人出主意,一面對付虎視眈眈的漆四,一面想辦法想太子早早繼位,比如讓老燕王先憚位,比如讓老燕王替蘆奴幹掉漆四,比如讓老燕王把手中權柄先給蘆奴,比如干掉老燕王再嫁禍漆四,然後假傳老燕王的王令等等。
燕太后和蘆奴敢照着做一條,漆四遲早被他們逼得不得不“反”。
這樣的主意,公主一說就是一長串,好像都不用想,龔香聽得心底發寒,眼神都不敢跟她相對,更不敢“規勸”,一五一十的照她說的去做,轉眼剛收進國庫的稅賦花得一文不剩,姜大將軍送來的燕錢也瞬間消失了。
幸好,還有鄭國。
龔香笑着說,“趙薈最精明,我看,他一定會想把趙家拆成兩半,一半在鄭,一半在魯。過不了多久,公主就能在樂城見到八姓趙氏重歸了。”
趙家的錢也能回來一半了。
鄭國,趙家。
“你下去吧,好好休息。”趙理親自起身,把千里迢迢從魯國來報信的下人給送出門,迴轉身,他的從人正在收拾杯盞,見他回來一副沉思的樣子,道:“公子,真要回去嗎?”
趙理坐下,嘆道:“我們畢竟是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