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方已經許久未經戰事,一時大家都反應不過來。守門的幾人撒丫子往丁縣令家跑,身後呼啦啦跟着進來幾百人,街上的人哪見過這種事?一鬨而散。
姜武記得姜姬說過,先把幾個縣庫的東西搬走。其他的事都可以商量。反正他也覺得這婦方已經歸了姜姬,縣庫中的財物當然也是姜姬的,搬走當然很正常。他帶着古方,古方進城後先跑城牆上這麼一望,跑下來說:“金庫、械庫在那邊,糧庫、鹽庫在這邊和這邊。”
丁縣令一聽之下就毛了,從車裡伸出頭來喊:“豎子大膽!!”
姜武聽不懂,開始分派工作,“你們,去搬糧食!你們,隨我去搬金子和刀槍!”古石提醒,“糧鹽在兩個地方。”這個城建得早,糧鹽只分了兩地,樂城的糧鹽庫就有八-九個地方,一處沒了,還有另一處。
結果人人都想去扛糧食,沒人想去扛錢和刀槍。萬一金庫裡是金子,他們拿了還要犯罪,刀槍這玩意沉甸甸的,沒什麼用。
幸好帶的人多車多,分開後一邊都有一百多,吳月帶人去運糧鹽,姜武帶人(包括丁縣令)去搬金庫與刀槍。
丁縣令的從人終於趕到了,冒死擠到車旁,見丁縣令已經氣(嚇)的面無人色,指着姜武大罵:“你要造反不成?!”
姜武奇怪道,“我搬倉庫怎麼是造反?”
從人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跳腳道:“婦方縣庫你都敢動,還說不是造反?”
“婦方已經是公主封地了,我奉公主的話把倉庫裡的東西全搬走,有什麼不對?”
從人:“什麼公主?哪裡來的公主?”
婦方太小,太遠,只知道頭上的大王換了,別的事都不知道。
姜武帶來的人沒想到還有人不知道公主的,紛紛道,“當然是摘星公主!!”
“怎麼連公主都不知道?”
“別國的人都知道了,這裡怎麼會不知道?”
“對啊……”
從人的臉憋紅了,又羞又氣又不敢再說什麼,生怕再露怯……奇恥大辱啊!竟然被一羣粗漢鄙視他孤陋寡聞!
丁渭沒想到將軍不理他,竟然理他的從人,但他也沒料到又蹦出來個公主啊,他從車內伸頭出去,“將軍,還請借一步說話!”
姜武:“……”借一步,借一步,怎麼借?
他覺得這個丁縣令一開口他就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好轉過頭去,讓吳月帶人趕緊走,“天黑之前,務必要搬完!”
丁渭大驚,“休要魯莽!守庫的人未必會聽將軍的話啊!”
吳月沒聽懂丁渭說什麼,但是他也有同樣的顧忌,“將軍,要是他們不讓呢?”
姜武,“……打跑就行。”
吳月:“可以殺一兩個吧?”殺了人,他們就不敢反抗了。
姜武點頭,吳月這纔去了。丁渭一邊嚇一邊氣,鑽回車裡,從人也嚇得鑽進去,兩人頓時沒了膽,說話都變小聲了。
“他、他他剛纔是不是說殺殺殺……”從人牙齒打顫。
雖然野外常有強人,但跑到縣城來光明正大說要劫縣庫殺人的還真是頭一回。
丁渭的手也在抖,“膽膽膽大包天……”
車在此時猛得一動,從人嚇得尖叫,“救救救命……!”
車外的人最近搶劫搶習慣了,聞聲就拿刀鞘往車上狠狠一敲,“喊什麼!再喊拖出來砍了!”
從人立刻像從沒長過舌頭一樣,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丁渭坐在車上,只覺得車外極靜,只有車輪在地上駛過的聲音響在耳際。他一邊害怕,一邊想讓從人先跑回家報信。
“報報報什麼?”從人勉強擡起頭。
“讓他們快跑!”丁渭小聲說。他可不信這個將軍真的只開縣庫不會拿他的家人下手。
從人連連點頭,爬到車後,輕輕推起車壁,剛開一條小縫,就被人從外面狠狠關上,聽起來是拿矛還是什麼的敲上的,然後車簾掀開,一個凶神惡煞的人爬進來就要把從人抓出去,從人嚇得涕淚橫流,丁渭衝上去擋住從人,也是淚流滿面的喊:“若要殺人就從某的身上踏過去!”
這人把丁渭推開,把從人拖下去,丁渭也跟着從車裡滾出來,趕着跑去救從人,一邊嘴裡還在罵:“天若開眼就劈死這些大逆不道的惡賊吧!”
從人嚇得腿軟,看丁渭撲來,突然生出一股膽氣,撲上去抱住持刀人的胳膊,對丁渭喊:“主人快跑!!跑啊!!”
丁渭一怔,左右一看,前後左右都是兇徒,索性站在當中,仰天長嚎:“今日某就與賊子同歸於盡!!”說罷拔出腰間短匕悶頭往周圍隨便哪一個人身上撞去。
姜武這時也從前頭過來了,看到這一幕,大喝:“住手!!”
被丁渭“挑戰”的那人本來都把劍舉起來了,聞言趕緊閃開,丁渭撲倒在地,擡起頭來看姜武,滿臉是土,悲慘道:“賊子!你休想得逞!吾誓不從賊!”
姜武聽不懂,也不知道這兩人是發什麼瘋,指着這兩人說:“綁起來放車上帶着走。”
幾人這才一擁而上,把主僕二人綁成葫蘆,塞進車裡。
車裡,丁渭和從人的嘴都被塞住,面對面淚水長流。
終於到了丁家,大門緊閉。
丁培披堅執銳,帶着家中男丁和家僕站在圍牆和房頂上,家僕手中都拿着羽箭,丁培大喝:“放了我父就饒爾等一命!!”
姜武再傻,也看出他們這是幹什麼。
他帶來的人一看到弓箭都紛紛往後躲,那是箭……射到就會死!
再看丁培這邊,箭尖不搖不動,筆直又堅定的瞄着姜武。
姜武道:“你們不想把縣庫給公主嗎?”
丁培聽到一愣,“什麼公主?丁家只奉大王之命!”
姜武想起姜姬的話:
——若有人阻攔你,殺。
他望着丁培,猶豫起來,嘴像粘着一樣,怎麼都張不開,只要他一聲令下,他身後的人就會衝入丁家。可是……
“大王把婦方給公主了。”他大聲說,“婦方是公主的!!”
丁培悄悄問身邊的人:“什麼公主?他說的是什麼?”
車裡,從人也聽到了,他撞撞丁渭,嗚嗚嗚的,丁渭怎麼可能聽得懂,他轉過來,用被綁在背後的手艱難的拿掉從人嘴裡塞的布,從人呸呸呸吐了幾口,趕緊小聲說:“這人老說什麼公主公主的,會不會真是大王把婦方給公主了?會不會真有這麼一個公主?”
丁渭搖頭,嗚嗚兩聲。從人也聽不懂,直接上嘴把丁渭嘴裡的布咬着扯出來,丁渭也呸呸兩口,小聲說:“現在不能說,一說士氣就散了。讓培兒先把此人拿下再說。”
從人擔心道:“能行嗎?家裡也就二三十個人!”別看現在牆上站的多,八成腿都在打顫,估計家裡是個男的都被推上去了,總共八-九把弓,百十枝箭,這裡有多少人?衝上去來不及射就被人殺了。
丁渭輕聲道:“兩軍對陣,以氣勢取勝。兵器,在其勢而不在其利。”
姜武身後的人漸漸鼓譟起來,他們以前面對的都是手無寸鐵的商人,就算有一二護衛,看到他們這麼多人衝上去後大多都逃了,不會跟他們硬拼。但頭上被弓箭指着,人人都膽顫,你躲我避,隊伍亂了。
丁培也看到了,抓住此機喝道:“交出我父!就饒了你們的性命!”
姜武徒勞無功的喊道:“婦方是公主的封地!是公主說的!”
丁培居高臨下的回敬道:“丁家頭頂上只有大王!!”他手一揮,“放箭!!”
箭雨歪歪扭扭的射下去了。
姜武身後的人瞬間尖叫着跑了,還有幾十個忠心的人上前擋住箭雨,倒是不小心迎面中了幾箭,他們想拖着姜武的馬跑。
丁培一看此時不是正合適趁勝追擊?命人開門,他要帶人追擊!身邊的從人勸道:“千萬不要!那人畢竟是個將軍……”
丁培聽不進去,他一照面就把數百人擊退,一腔熱血直衝腦門,揮開道:“什麼將軍?人都跑光了!”
姜武的心正亂,他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在樂城,不管是提起公主還是大王,從沒有人敢不聽他的,他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是不是……是不是因爲他沒聽公主的?如果他當時下令,會不會更好?不會像現在這樣……
他第一次失敗……以後怎麼辦?婦方是公主的啊……這次敗了,他該怎麼做?
此時身後突然傳來喊殺聲,他回頭一看,見是一個小個子的男孩帶着寥寥幾人在他們身後追。
跟在姜武身後正奪命狂奔的人也看愣了,頓時心裡癢癢——這一看就是他們的菜啊!
姜武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掉轉馬頭衝過去了,他身邊的人一看,立刻也搖着大刀巨劍反衝回去!!
丁培一愣,沒料到這些人敢回來,好啊!他正好試試他的劍夠不夠鋒利!他振臂一呼:“上!”
但跟在他身邊的都是堂兄弟和家中男僕,都不擅刀劍,眼看一羣粗漢衝上來,心上就先怯了,聽到他的呼喊不但沒有上前迎敵,而是掉頭就往回跑:“啊啊啊!!快關門快關門他們跑進來了!!”
丁培也被他們給揪回去了,車裡的丁渭和從人也早就被人給擡回家了,啪的一聲,丁家大門重新鎖了起來。
丁培再次爬到牆上,指着姜武大罵:“小子休走!等某再出去與你一戰!!!”
姜武衝回來後,反見這些人跑了,跟着他的幾十個人也似乎拾回一些膽氣。
立刻就有人站在街頭喊:“都回來!都回來!!他們跑了!!”
見人漸漸再次聚集,丁培呼人再拿弓箭來!他看出這些人怕弓箭!
姜武這邊也有人勸他不如先避一避。
“不能走,走了就再也進不來了。”姜武明白,這次他看出來了,就像公主說的,這裡的人不聽她的。他高聲對上面的丁培說:“大王把婦方給了公主,這就是公主的地方。公主讓我來,我就不能走。”他不知縣庫在丁家的什麼位置,望了眼牆裡,大聲道:“丁家不給公主!是丁家要造反!!”他現學現賣道。
他周圍的人更加呼喝不休,“丁家造反!”
“丁家不給公主!丁家要造反!!”
門裡,滿身狼狽的丁渭正在焦急,“哪個公主?何處的公主?”
他的從人道:“說是摘星公主。”
丁渭大罵:“哪有這種名字的公主!!”公主起名不是誇其品德,就是贊其容貌,宣美廣德,摘星這種名字起了也不怕折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