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池清番外二
北疆的戰火足足燒了一個多月,壯武將軍馮子洛在與外敵交手中不幸戰死。他死後,屍體沒有被找到。據說是被敵人的馬蹄給踐踏爛了,難以拼湊。
北疆的兵權重新落入忠武將軍賀呈手中。他請大將軍出面帶兵除了昏君,登基爲帝,衆將士也一力擁護。
“還不到時候,咱們和皇帝拼殺,難免要折傷將士,還有給百姓們帶來災難。這件事情不宜從北疆出兵。”
池清緩緩鋪開大奉朝的地圖,指着權城關道:“這裡有五萬兵馬,是北疆通往京城路上的一道屏障,這裡易守難攻,咱們佔不了什麼便宜。”這是皇帝爲了防他造反,特意徵召兵士駐守此地。
“我們繞過去不行麼,走遠路沒什麼問題。他們有本事一路蜷縮在權城關,只要敢出來,定然打的他們哭爹喊娘。”不走權城關,多繞幾日路而已。權城關再大,也不能將路全堵了。
“不必。”池清擡手。“我說過,不要從北疆動兵,咱們一擡腳,還沒走出大漠,探子就會將咱們的消息告訴皇帝,皇帝也就有時間做準備。”他的餘杭亦還在京城,這樣太冒險了。
“權城關的有幾名武將,原是我的黑甲軍出身,被皇帝給討要了去,加官進爵,如今已得皇帝信任。”
賀呈狐疑:“您說的是曹銳幸那幾個,他們不是叛徒麼?”
“不,是我讓他們假意投誠。他們可以策動權城關的將士歸順於我,五萬兵馬,攻下京城足以,等圍攻京城時,北疆的將士在撥出一部分,往南走,擋住皇帝從江南調動援軍即可。”池清將地圖合上。
“策動這件事需要時間,我會通知曹銳幸,讓他把權城關的兵權奪取到手。”池清緩緩道:“但是這件事,恐怕要到秋後。”
權城關策反需要時間,平安救出餘杭亦也需要時間。他打算讓餘杭亦詐死,以後再給餘杭亦換個身份,餘家餘孽的身份,在大奉朝是沒有活路了。餘杭亦的父親確實奉了皇帝的命令勾結外敵,也就沒什麼洗刷冤屈之說了。這件事情不管餘杭亦有沒有參與,憑他是餘府嫡子就定然免不了被牽連。
池清本想着坐鎮北疆,餘杭亦的事情交由蕭峰雲處理。可有一晚,他忽然做了個噩夢,夢中餘杭亦被酷刑加身,折磨的不成樣子。他驚醒時出了一身的冷汗,方慶聽到動靜進來服侍他躺下。
“大將軍擔心夫人?”恐怕也只有夫人才會讓一向冷靜大將軍這樣驚慌。
池清點點頭,沒有說話。
“您爲什麼要瞞着夫人,告訴夫人不是更好。”方慶轉身給池清倒茶,卻見大將軍站起來穿衣。“您要出去?”
“我去看看蕭恆他們的墳墓。”
蕭恆幾人的墓地就建在兵營後面,池清帶了幾罈好酒分別灑在三人的墓前,到了嚴德的時候,池清撒了半壇,剩下半壇倒在蕭恆墓碑上。
“知道你嚴德平時到處偷人的酒,就是爲了討蕭恆的歡心。你們兩個吵了這麼些年,到了下面好好相處吧,有什麼話平心靜氣的坐下來談談,不要吵,也不要打架。”
“胡棱你個粗人,我說過多少次辦事前三思,你還是一副急脾氣,這麼些年,吃了我多少軍棍,也改不過來。”
池清撩袍坐下來,勾脣笑道:“我家那個和你脾氣一樣,我上次去牢裡瞧他,一點服軟的勁頭都沒有,見面就質問我。其實他仔細想想,能嫁禍給他,手腳能做這麼幹淨的,除了我還能有誰,後院那些人,我哪裡敢放有腦子的人進去,在他嫁過來之前,凡是有心計的都被我悄悄除掉了。”
他低下頭,深吸一口氣,把眼睛裡的溼意逼回去,再擡眸道:“方慶問我爲什麼不將一切告訴他,要瞞着他,讓他在牢裡恨我。可我不敢說,我不信他會選擇我。他若選了餘家,選了別人,我們之間會分離的更遠。”
“所以我不會告訴他,我要把他關起來,剪斷他的翅膀,把他緊緊的攥在我的手心。”
池清苦笑道:“我同你們說這些做什麼,你們幾個又不懂。我得回京城去,要去看看他。最近總是心慌,他可別再病了。”
騎上馬,池清將酒罈摔碎,調轉馬頭南下。他走之後,賀呈急急帶着人追過來,方慶連忙攔住:“北疆已無事,還是讓大將軍走吧。”北疆戰亂,大將軍只是躲在幕後出謀劃策,北疆已平安無事,外敵元氣大傷,得休養至少半年纔能有再戰的可能。
賀呈惱的抽了方慶幾鞭子:“這一年,要不是大將軍非要留在京城,北疆會亂成這樣。”要不是爲了夫人,皇帝如何能把大將軍置於這樣的境地。如今,大將軍又放着安全的北疆不留,要回到各勢力密佈的京城去,又是爲了夫人。
他跳下馬,跪倒在蕭恆幾人墓前,低聲道:“夫人把大將軍的野心都磨沒了。要不是大將軍貪戀夫人的美色,你們或許也不會自相殘殺。”
“千萬不可這般說。”方慶跪在後面勸道,讓賀呈一腳踢開。
“難道不是!自古紅顏禍水,男人生的更勝好女,也是禍水。餘杭亦毀了大將軍啊!”
池清回京城見到蕭峰雲的時候,後者給了他一份畫了押的罪憑。“他有天不知如何就把屬下叫過去,然後就承認殺害了小公子。”
“承認了?”池清突然感到一陣恐慌,餘杭亦的性子不該這般輕易就招認啊。“他不知道餘家的事吧?”
“屬下哪裡敢講?”蕭峰雲道:“或許夫人就是在牢裡住的煩了,以爲招認了就能見到您。”
“他是好久都沒見到我了,去安排下,我晚上要見他。等秋後我來接他走,你找個死囚犯替他赴刑場。”
蕭峰雲問:“爲何秋後?”
“不能立刻處斬,太過引人注目。”等大勢定下,再接走餘杭亦,就不會傷害到他。等餘杭亦出了牢房,就會是一番新的天地。
蕭峰雲垂眸斂了眼底深藏的情緒,勾了勾脣,恭敬退下。
池清到牢房的時候,餘杭亦換了間牢房,池清捂住鼻子,這裡又臭又潮溼,餘杭亦在這裡怎麼能不生病?
“大人莫怪。”牢頭小心翼翼的擡頭看了眼池清,低聲道:“這是夫人自己要求的,這幾日鬧脾氣呢,小的們都勸不住。等過幾日受不了了,就會答應搬回去住了。”
“你退下吧。”池清打着燈盞在牢門前站定,他想舉起燈盞往牢裡看看,卻聽餘杭亦聲音嘶啞的開口:“別,別照我,池清,不,池大將軍,是你來了?”
“你發什麼脾氣?”池清故意冷下聲音:“看來在牢裡吃的苦頭還不夠?”
“我。”餘杭亦頓了頓,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摻着咳嗽聲,讓池清忍不住想上前給他拍拍背。“我卻是吃的苦頭還不夠,不夠你大將軍心中所想。”
“什麼聲音?”在划動什麼的聲音。
“老鼠爬動的聲音,這裡的老鼠很美味。”
池清放在燈盞,坐到地上,登時一股陰涼之氣傳遍全身,他不信餘杭亦會吃老鼠,餘杭亦這麼說,無非就是想氣他。池清嘆口氣問:“你招認了?”
“嗯。我認了,因爲我想明白了。”餘杭亦笑道:“寵未必是愛的,靠着別人的寵愛活着,還不如讓我早死早超生。你判我死刑吧,我給你的孩子賠一條命,若你還是覺得我的命抵不上他的,那就等我死後把我挫骨揚灰吧。”
“那既然一心尋死,那我就賜你個秋後處斬吧。”
“何必秋後,你直接殺了我吧。”
池清也來了氣,餘杭亦這是做什麼,句句話說的那麼重。
但他轉念一想,他的每句話對於餘杭亦來說又何嘗不重,哪句不是在傷餘杭亦的心。他希望餘杭亦按着他設定的路走,本身就是對餘杭亦是不公平的。他握住牢門的木欄,聲音低沉:“杭亦,你恨我麼?我不恨你。”
沒人回答他。
池清等了好久,裡面也沒有聲音傳過來。他該走了,可臨走前,他還想看一眼餘杭亦,他舉起燈盞,看到餘杭亦躺在地上,姿勢怪異,他急喊:“牢頭,過來把門打開。”
“來了。”牢頭將門鎖打開。池清推開牢頭,搶着進去。
牢裡有水,他踏着水進去,扶起餘杭亦。餘杭亦的身子很輕,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他讓牢頭撿起燈盞來,牢頭打着燈盞進來,看到餘杭亦身子底下都是血,慌忙把燈盞往地上一扔,就要跑。池清隨手撿起地上的碎瓷,殺了牢頭。
他藉着光,捧起餘杭亦的手,手腕上有一道猙獰的口子,大概是因爲餘杭亦沒有力氣,所以這道口子是不斷地劃出來的,裡面還有細小的瓷片。
餘杭亦的身上都是傷,胸口還有幾處烙傷。池清的手在餘杭亦的身上緩緩撫摸,沒有一處完好。
他顫了顫脣,好一會才費力說出話來:“是我害死了你。”是他錯信了人。
他把餘杭亦抱起來,放到略高的石牀上,擡頭髮現滿牆都是血字。他撿了燈盞來看,上面密密麻麻寫着他和餘杭亦的事,從初進王府,到恩愛度日,再到翻臉,最詳細的還是餘杭亦在牢裡受過的苦,幾乎各種刑罰都寫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