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毅之低了頭,一板一眼地給她開了藥方,並道:“公主有孕,又經過長途跋涉,所以才感覺身體不適。只需吃幾貼藥,好好安養便是。”
說着,就把藥方子遞給了棋歸。
棋歸站了起來,謝過了他。等送他出去以後,連忙去叫人把燕君行喊回來。
燕君行匆匆忙忙地回到軍機府,看見棋歸滿臉憂慮之色,坐在牀上,不由得一怔,道:“怎麼回事?”
棋歸吞吞吐吐,道:“將軍,我可能,給您惹了個麻煩。”
燕君行道:“什麼麻煩?”
私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總比她受傷了好。
棋歸擡起眼皮,有些不敢看他,道:“是……現在還在國孝期間,我,我卻有了身孕……”
她絮絮叨叨地分析着利害關係。有了身孕,說明他們是早就圓房了。八部騎兵的戰鬥力之可怕,有目共睹,這支軍隊,已經歸於燕君行的麾下。連燕王后都非常的不放心,就可以想象,朝廷上下有多少雙眼睛盯着燕君行。
現在她剛回到京城,竟然就有了身孕,那麼……
若是要彈劾,一個****軍中的罪名,與趙國公主珠胎暗結,也夠了。
燕君行的腦子一片空白,實在沒想到他千盼萬盼盼着棋歸懷孕,當初沒有盼來,竟然在這種情況下得到了喜訊。棋歸後來說的話,他就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道:“傻孩子,懷孕自然是好事,你想那麼多幹什麼!”
棋歸抿着脣,道:“將軍。”
她有些不安,道:“可是現在正在國喪啊!”
燕君行扶着她站了起來,道:“那也是好消息,咱們又不是在守孝期間胡來。”
按照規矩,公卿貴族之家,都要爲先王守孝。在三個月以後,期間禁歌樂,禁酒宴,需齋戒禁慾。棋歸在這個時候懷孕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而且,他們還沒有大婚。
守孝三年禁嫁娶,也就是說他們的孩子在三歲以前,都是頂着私生子的名分。
棋歸有些沮喪。
燕君行帶她走到桌邊坐下,給她倒了一杯水,道:“你快莫胡思亂想了。也別管別人怎麼想。我燕君行要生孩子,誰也攔不住!”
這是什麼混話!
棋歸被他逗笑了,忍不住低頭撫了撫自己尚平坦的肚子。
燕君行看她那樣,心裡也是柔柔的,便道:“你非得先給我生出一個長女來不可。”
棋歸挨在他懷裡,道:“再生個兒子不好嗎?”
燕君行道:“兒子也行。不過你一定要再給我生個女兒。”
棋歸有些奇怪。
燕君行便低聲道:“我瞧着別人養閨女養的不錯,自己也想養一個。哎!”
最後那聲嘆息,是因爲被棋歸捏了一下。他笑了,道:“我說的是實話。等政局穩定,咱們到了封地,有的是時間好好教孩子。”
棋歸想了想,道:“現在天下正亂,您要打仗,妾身和孩子都是得留在京城爲質的。”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這一點,是歷代王朝都默許的。那麼,將領的家人妻兒必須要留在京城,便算是人質的意思。不然的話,這一家老小都在邊關,將領若是想叛逃,或是投敵,豈不是太方便了?
燕君行道:“你放心,這些,我自會安排的。”
棋歸又把頭挨在他懷裡,道:“嗯。”
這個喜訊一下子沖淡燕君行心中的陰霾,讓他的情緒也不那麼緊繃了。他安撫過棋歸,出去的時候,臉上甚至是掛着笑容的。看得大夥兒都非常奇怪,因爲他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過笑臉來了。
棋歸留在家裡,吃了張毅之開的安胎藥,便老老實實地坐在了牀上休息。
八部騎兵的人都非常高興,一羣平時比較親近的女孩子就都圍在棋歸身邊和她說話。
百合笑道:“這麼個好消息,得趕緊報告騎主纔是。”
棋歸撇撇嘴,道:“他不是已經有木木了嗎,我再懷孕,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百合道:“公主,話可不能這麼說。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騎主是非常關心您的。”
棋歸不以爲然,但還是道:“報信,還是得先報一個的。對了,李宛最近在忙什麼?”
百合想了想,道:“在前線鎮守呢,聽說是準備打仗。不過也要等朝廷這邊安定下來再說。”
棋歸道:“恩,百合,你給他寫一封信吧,免得他嘮叨我。”
百合笑了起來。
不多時,耿嬤嬤也得到了消息,便親自來道喜了。
“公主大喜!”
棋歸笑道:“嬤嬤快平身。”
她心知耿嬤嬤一定是燕君行找來照顧她的。耿嬤嬤自己雖然只生了小魚一個,可是伺候過燕王后好幾胎。
自生了木木,棋歸的身段也稍微豐腴了一些。耿嬤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還得補。”
棋歸也笑了,道:“聽嬤嬤的就是了。對了,嬤嬤可知道,陳夫人她們幾個……”
耿嬤嬤聽得顰眉,道:“論罪都該下獄的。可是幾位將軍勞苦功高,又是婦道人家,侯爺便格外恩准網開一面。還有管將軍涎着臉去求了侯爺,所以侯爺是打算這件事兒就這麼揭過去了,只關了幾位夫人的禁閉。領頭的陳夫人着令削去了誥命爵。”
棋歸一怔,道:“管將軍?”
據她所知,這對夫妻的感情其實說不上挺好。管將軍是個脾氣暴躁的,管夫人嗓門大,兩人經常會吵吵嚷嚷起來。
可是出了這樣的事情,管大人卻沒急着給自己撇清,反而豁出老臉去不要,來給管夫人求情。要知道。他這麼做,是要揹負許多同僚的猜忌的,對他的仕途影響非常的大。
耿嬤嬤道:“其實奴婢倒也覺得管將軍說的有道理。管夫人的脾氣,咱們這滿院子就沒有人不知道的。平時就愛吵吵嚷嚷的,做事也不過腦子。這次的事兒,也該是她倒黴,被人哄騙了去。說是她罪大惡極,倒也沒有。只是陳夫人……”
其他兩位夫人沒腦子,可不代表陳夫人沒有。或者應該說,陳夫人是個相當聰明的人。
棋歸道:“只剝奪了誥命爵嗎?”
耿嬤嬤道:“還有陳大人,鬧着要和離呢。不過被人給勸了下來。也怪可憐見的,最小的少爺啊,才六歲呢。”
棋歸也不是傻子,知道耿嬤嬤告訴她這些的目的,是爲了表明,陳夫人在府中已經徹底失勢了。現在趙國公主是未來的主母,還懷了身孕,軍機府的女眷已經是以棋歸爲馬首是瞻。
但是說實話,棋歸併不在意那些女眷。
這一點一直也沒變過。但以前她的寬容忍讓,換來的是別人的落井下石時她的無力還擊。如果要在忍和狠中選一個,無疑,棋歸會選擇,狠。
因懷了身孕,再加上昨晚……所以棋歸感覺確實不大舒服。她坐了一會兒,就去休息了。
燕君行回來的時候,就瞧見她坐在榻上刺繡,沉魚在她身邊坐着,也幫着打樣子。乍一看,倒是一副妻妾和諧的模樣。
聽到動靜,棋歸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站了起來,笑道:“將軍回來啦。”
沉魚站在一邊,有些拘謹。
燕君行笑道:“做什麼呢?”
“寶寶的小衣裳。”棋歸有些不好意思,聲音微微放低了一些。
燕君行自解了盔甲,道:“怎麼以前沒看過你會做繡活。”
棋歸看了沉魚一眼,沉魚很識相地退下了。
棋歸這才笑道:“是以前生木木的時候學的。”
燕君行聽說了木木,心裡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便道:“木木在畢國……你可都安排妥當?”
“李宛安排了”,棋歸有些不安,道,“趕明兒得閒了,咱們可以抽個空子過去看看嗎?”
燕君行道:“去,爲什麼不去!那可是我的親生兒子!”
言語間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這件事他一直耿耿於懷,不過倒不是怪棋歸,而是怪李宛。他認爲,李宛把棋歸帶走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她有了身孕,爲的,也是她肚子裡的孩子。
畢竟是他的長子,是他的親骨血,又是自己心愛的女人生的。他是個男人,若不是沒有辦法,是絕對不會答應這種事情的、李宛一直在逼他妥協,但是現在唯有忍。
棋歸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是自己有些內疚,不由得就訕訕的,道:“將軍……”
燕君行回過神,道:“你不用往心裡去。這件事是我自己答應你的。”
棋歸主動去服侍他寬衣,想把這個有些沉重的話題帶開,道:“將軍,今天宮裡怎麼樣了?”
燕君行坐了下來,道:“王嫂已經下了懿旨,迎五王子爲皇儲,擇日登基。近日我打算把在京城的軍隊慢慢撤出去,免得引起羣臣的猜忌。”
確實是要猜忌的。因爲帶兵的是馮邵。
棋歸摟着他的脖子俯下身:“將軍。”
燕君行想着心事,漫不經心地道:“嗯?”
棋歸咬了咬牙,最後只道:“您別太過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