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笳帶着冷越繞過後面的屏風, 掀起簾子,進了一間雅緻僻靜的小屋。
冷越掙開吳笳的手,反手將吳笳的手握住, 另一隻手也覆在了吳笳的手上。他終於又找到了這種握住吳笳的手的感覺, 這熟悉的溫度和觸感一下就將他拉回三年前兩人相依相偎的那段日子。
吳笳看着冷越的眼睛, 與從前相比, 少了些青澀, 更顯得溫潤,冷越看向他時,總讓他有種手中握着那玉環的感覺, 讓他想吻上去,近距離地感受那種溫存。
“想不到, 突然間又回來了。”冷越笑了, 像一朵花的突然綻放那般笑得自然和放鬆, 眼裡的光格外溫和。
“這個……不突然,你過幾天就會知道了。”吳笳拉了冷越到一邊的榻上坐下, 有些迴避和冷越說到讓他回來的原因。
“我那屋子也是你找人給我收拾的吧?”
“嗯,讓六子隔一陣就過去收拾收拾。”
“你就不怕我再不回來,收拾了也不頂用?”
“哼,不可能!”吳笳說着,手伸向冷越的肩膀, 將他拉倒在自己腿上, 然後抓着他的手, 胳膊壓在他胸口, 直直地看向他, “冷越,你變醜了。”
冷越心裡一愣, 沒等他反應過來,吳笳的臉已朝他壓來,兩人的脣僅隔了一指寬。
“不過還是好看。”吳笳輕聲說着,感覺到冷越的鼻息在他嘴脣上若有若無,和自己喉頭清晰的吞嚥聲。
這時,傳來幾聲急促又小心翼翼的腳步聲。
“大將軍,在裡頭嗎?宮裡來人了。”是六子的聲音。
冷越朝門口看了一眼,想着這六子明明是知道他們倆在屋內的,如果自己不出去反而顯得心虛,所以也跟在吳笳身後一道從裡屋出來。
冷越走到議事廳後便不再跟着吳笳往外頭走。
過了好一會兒,一宮人和吳笳朝議事廳走來。
那宮人見了冷越,道:“正找冷將軍呢,在這兒便碰着冷將軍了,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皇上可一直都在問着冷將軍什麼時候回來,剛聽說您到了定州就讓我來尋了,皇上還交代,說要是您在大將軍這兒,就要您倆一起進宮。”
“勞煩公公跑這一趟了,我回去稍稍收拾收拾,待會兒就動身。”冷越朝那宮人回了禮,客套地說道。
那宮人出去後,冷越走到吳笳身邊,道:“皇上什麼時候這麼關心起我來了?還一直問着我什麼時候回來。”
吳笳看了冷越一眼,又很快轉過臉去:“這個……你去了就知道了,哎,又要見到那小祖宗了。”
“小祖宗?什麼小祖宗?”
“太子爺啊!”
冷越笑道:“這太子什麼樣的人物?才三歲就讓你喊他小祖宗了?”
“那還不是你師父的主意,說是太子不能在後宮婦人和那些宮人身邊長大,怕少了陽剛勇武之氣,得讓他上校場看人練武,多和武將說話,這樣一來,就苦了咱們這幫人。”
冷越看吳笳這無奈神情,隱隱覺得這次進宮和這小太子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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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越和吳笳進了皇宮後,由一宮人引着來到揮雲宮。
宮外擺着紅的黃的各色菊花,兩個宮人正在那花前侍弄,一叢花看上去生機盎然。那花後突然走出一人來,穿着月白色錦緞小襖,頭上戴着青色通天冠,這人正是羅穩。
他手裡抓了些菊花的枝條兒,臉上帶着笑,看到吳笳和冷越來了便打算往外頭走。
冷越第一次看到羅穩氣色這麼好,臉色白裡透紅,人顯得比以往都精神。
冷越不敢多看,隨着吳笳朝羅穩跪了下去,向吳笳行了禮。
“都起來說話吧,好久不曾打理這園子了,今日想將它重新規整規整,大將軍,你看着如何?”羅穩看向吳笳,急着向他展示自己的勞動成果。
“皇上好雅興,這地方本就向陽,皇上又懂花,自然能打理出一片好園子來。”吳笳道。
羅穩又向前走到冷越跟前,向冷越笑了笑:“冷將軍,幾年不見,更顯得俊朗了。”說完又轉頭看向一宮人道,“把太子帶過來,讓他和冷將軍見見。”
冷越一愣,心想:“將我叫過來,別的話不說,直接叫太子過來和我相見,這是什麼意思?”冷越又疑惑地看向吳笳,吳笳低下頭去清了清嗓子,離冷越站遠了些,似是生怕冷越讓他來解釋。
那讓去請太子的宮人過來了,後面跟了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宮女,手上牽了個三歲的小男童。
男童生得極爲白淨,那小巧精緻的雙脣讓人一看就能辨認出這就是羅穩的兒子。男童掙脫了那宮女的手,朝羅穩和吳笳這邊跑來。
“爹——”男童的甜甜的聲音中傳達出欣喜和想念。
冷越眼睛跟着他看過去,卻見他直接奔向吳笳腿邊,腦袋仰起來睜着大眼睛看着吳笳,手拉着吳笳的衣服搖晃着。
冷越暗暗驚道:“這小太子怎麼三歲了還認錯人呀,可真是個小祖宗,這讓他如何應答?”
吳笳稍稍彎下腰,臉上神情無奈又尷尬,輕輕拽着那男童的胳膊往羅穩那邊推去。
羅穩蹲下身伸手來接,笑得合不攏嘴,道:“晏如,你怎麼又亂喊了,你這麼喊大將軍是喜歡他,可你卻是害了他呀,你知道不知道?”
晏如在羅穩懷裡轉動着身子,撅着嘴仍舊朝吳笳那邊看去,好像是在眼巴巴地等着吳笳蹲下來朝他伸開手將他接過去。
可吳笳的頭像僵住了一般呆呆地看向前方,不敢轉過來看這將他緊緊盯住的小晏如。
冷越看到吳笳這神情,這才明白吳笳之前爲什麼要說這小太子是個小祖宗了。冷越在一邊看着是想笑又不敢大笑。
羅穩扶着晏如的肩膀,將他轉向冷越這邊,指着冷越向他輕聲說道:“晏如,這位是冷越冷將軍,冷將軍有學問,武功也好,還會帶兵打仗,大家都推薦冷將軍將來帶着你讀書練武,你說好不好?”
晏如癡癡地朝冷越笑着,發出着好聽的笑聲,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冷越看到晏如這小模樣一團粉嫩,心一下軟得都要化了,忙蹲下身來做出要將他抱過來的樣子。
“爹!”晏如甜甜地朝冷越喊道。
冷越嚇得立馬朝晏如作了個揖,道:“不不不,您纔是我祖宗。”然後又朝羅穩跪了下去,“陛下,微臣罪過……”
冷越這驚慌的樣子將羅穩逗得仰頭大笑:“童言無忌,冷將軍何必如此認真,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他喊你這聲爹便是喜歡你認你做他師父的意思,快些起來吧。”
羅穩又將晏如摟在懷裡,看着吳笳和冷越問道:“晏如,你看到他倆都喊爹,那你這麼喊爹他們倆可不知道你喊的是誰,以後你還是別這麼喊了,和父皇一樣喊他們大將軍和冷將軍。”
晏如眼含笑意地看着吳笳和冷越,又開口喊道:“吳笳爹,冷越爹——”
“哎喲,你還能把名字都給記住了。”羅穩說着,無奈又得意,“這晏如看了後宮那些小太監討好老太監時喊的爹,所以也這麼喊你們,其實他是想討好你們。”
吳笳僵着脖子苦着臉,想擠出一個笑臉來,但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終究沒能笑得出來。
冷越對於晏如的這種討好方式雖然也很無奈和惶恐,但還是笑着寬慰道:“太子這個年紀最愛學人說話,等到他大了,知道爹是不能亂喊的了,自然就不會這麼喊了。”
“可不是嘛,所以軍師才說太子不能由後宮那些人帶,要多和你們這些青年才俊在一起。”羅穩將晏如摟在懷裡,甚是疼愛的樣子。
冷越猜想,羅穩身體狀態能恢復到這麼好,可能也有這孩子的原因吧。羅穩本來在這世上就無親人,好不容易有了心中喜歡的人,卻又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今這晏如便是他唯一的念想和牽掛了。冷越看到羅穩一臉幸福的樣子,心裡爲他高興的同時又可憐起他來。
羅穩將晏如抱了起來,晏如還是不停地看着冷越和吳笳,像是在比較着什麼,隨後手向吳笳伸着,口中念道:“騎大馬,我要騎大馬。”
“來,父皇讓你騎大馬好不好?”羅穩說着,將晏如舉起來,彎下脖子想將他放上去。旁邊的宮人趕緊到羅穩身後來扶。
晏如兩腳用力胡亂踹着,聲音開始變作哭腔:“不不不,吳笳爹,騎大馬。”
羅穩笑道:“許是大將軍個頭最高,晏如眼尖,非要騎最高的。”又將晏如放回懷裡抱着。
晏如還是朝吳笳伸着手,口裡喊着:“騎大馬……”
吳笳只好朝羅穩這邊走來,站在羅穩前面,彎下腰伸長脖子,讓晏如騎到他脖子上來。
晏如一開始有些害怕,小手緊緊地摳住吳笳的額頭,後來吳笳走動了幾步之後他就放鬆下來了,兩隻手都揪着吳笳的耳朵,口裡咯咯咯地笑出了聲。
吳笳走了幾步之後,對晏如的抗拒情緒也淡了,腳在地上用力拍着,學着馬蹄落地的節奏聲,口裡還學着馬叫時嗚嗚聲,逗得晏如張大嘴笑着。
冷越看着羅穩開心地笑着伸開手在吳笳後面追着走,忽然間覺得這三人才像是一家人,自己在旁邊都顯得有些多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