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他對剛剛發生的事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阿圭愣愣地搖搖頭,說真的沒感覺。
“你爺爺出來了。”我告訴他。然後把剛纔他爺爺附了他的身說的那一番話講一遍。
阿圭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張着嘴大喘氣。
“這麼說,我們……上當了?”他驚愕地問着我。
“你爺爺都這麼說了,還會有假嗎?”我攤了攤手。
我們倆回過頭觀察坡上,發現古大哥坐在那裡,背對着我們似乎在悠閒地欣賞山景,對我們這邊的事沒加關注。
“那剛纔我爺爺附在我身上說話時,古大哥有沒有聽到了?”阿圭小心地問我。
我搖搖頭:“誰知道呢,他既然有那麼大本事,肯定是聽到了,但他假裝沒聽見。”
阿圭更加驚慌了,悄聲問我現在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我反問他。
“咱們去跟古大哥說說,讓他把我爹還有你爺爺的靈魂給放了吧。”他提議道。
“可你爺爺說了,這是不可能的,既然靈魂被他的陶罐收了去,他是決不會再放出來的。”
“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去試試吧。”阿圭畢竟一直是個混混,勇氣還是有一點的,“如果他不肯答應我們的要求,那我們也不跟他講情面,我一定不會饒過他的。”
我只能欲言雙止。我佩服阿圭的勇氣,但他一介匹夫要跟老謀深算的古大哥去硬碰硬,肯定是雞蛋碰石頭,何況古大哥這個道士是有本事的,甚至有法術,就是有一百個阿圭也對付不了他。
阿圭昂首挺胸去向坡上走去。我也在後面跟着。這時古大哥似乎聽到腳步聲就回過頭來,看着我們說:“你們去洗個手,怎麼花那麼長時間呀?”
我留意着他的表情,總感覺他嘴邊浮現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那付神態非常詭異。
阿圭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說道:“古大哥,原來你是一個道士?”
古大哥也沒有什麼掩飾,點點頭說是的,他就是一個道士。
“你跟着我們到這兒來是爲什麼呢?”阿圭又問。
我以爲古大哥要說些幫你們收集祖宗被推掉墳墓散失的骨骸之類,但他卻微微一笑說:“我是來收集那些靈魂的。”
“啊?”阿圭驚得揚起眉毛,沒料到古大哥真這麼說,還這麼爽快。“可你爲什麼事先什麼都沒跟我們說?”
“這是我的事,跟你們沒關係啊。”他含笑地說。
阿圭怒了,“什麼沒關係?你這明明是搞欺騙。”
“欺騙?我是騙了你們這兩個人去拐賣了,還是騙了你們兜裡的錢?從咱們在車站大廳裡認識到現在,我騙過你們一毛錢沒有?”古大哥拍拍他的衣兜,“倒是我貼給你們每人幾百塊了吧?”
“可你不是憑白無故給我們花錢吧,你是有目的。”
“我的目的就是收集那些孤魂野鬼。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這一點不會隱瞞的。”
“那你爲什麼一開始不跟我們說?”
“我以爲你們不會在意的。”
“你收集別的鬼魂我們不管,但你不能把我爹和阿良爺爺的魂收走。”
古大哥攤攤兩手:“可現在已經收在罐子裡了。”
“你把他們放出來。”阿圭說。
“沒辦法了。”古大哥搖頭,“這個罐子只有把靈收進去,沒有吐出來的的先例。”
阿圭更加生氣了,指着古大哥厲聲罵道:“你這個道士比鬼還壞,你欺騙了我們,嘴上說幫我們忙,實際上到這裡來把我爹和阿良爺爺的靈魂收到那個陶罐中去,你一直就在幹這種見不得人的事,要把罐子成爲一件超級武器,讓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對不對?”
古大哥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他撣撣身上的灰塵得意地說道:“我知道,剛纔是你的爺爺靈魂附在你身上,對着阿良罵了一頓。”
我吃驚地問:“你也聽到了?”
“當然,這種事有什麼稀罕的,我早就瞥見他的靈魂在溪對面若隱若顯了。我完全可以將他收進陶罐裡去,但我不忍心這麼做,網開一面假裝沒看到,任憑他附上孫子的身體對你阿良戳穿真相。反正你們知道了也無所謂,就讓他說好了。”
看到這個我們口口聲聲叫古大哥的道士這付嘴臉,我和阿圭都是怒火滿腔。阿圭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大聲喝道:“姓古的,你到底放不放我爹和阿良爺爺的靈魂?”
“我說過了沒法放。”
“要是你不放,我對你不客氣了。”
“你在威脅我嗎?”
“這是在警告你,如果你不照我們說的做,你今天休想從這裡離開。”阿圭小混混的勁頭十足了。
古大哥遲疑了一下,從兜裡拿出那個小陶罐,往地上一放說:“好吧,既然你們逼得那麼急,就把他們放出來吧,但你們要小心了,他們出來後會不會對你們不利,我可不敢保證了。”
我和阿圭認爲他是故弄玄虛,就說把他們放出來就行,他們肯定不會對我們不利的。
“你們確定真要放他們出來?”古大哥又嚴肅地問我們。
阿圭火了:“你他媽不要再拖拖沓沓,趕緊把他們放出來!”
“好,出來吧,一個看兒子,一個看孫子吧……”古大哥嘴裡唸叨着。
然後我們看到從罐子口冒出來兩縷輕煙。
其中一縷飄風了阿圭,另一縷向我飄來。
馬上我看到阿圭的身子在哆嗦了。而我也感覺一股奇怪的涼意侵來,而現在明明是在夏季,但那股涼意分外濃烈,很快就給我一種沉在冰窟窿的感覺。
阿圭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我也兩手抱着自己有點受不住了。
古大哥哈哈笑了,問道:“阿圭,你感覺怎麼樣?”
“冷,冷……”阿圭上牙碰着下牙說道。
“那麼阿良呢?你感覺又怎麼樣?”他又問。
我說我也感到冷。
“告訴你們,阿圭的爹已經放出來,阿良的爺爺也放出來,他們是在跟你們親熱呢,但你們受得了嗎?”古大哥振振有詞地說。
阿圭先受不住了,哆嗦着央求:“不行,我受不了,還是快點叫我爹走吧……”
“可你爹不肯走怎麼辦?”
“請你……請你想辦法……”
“我的辦法只有一個,讓他重新回罐子裡去,你同意嗎?”
阿圭的眉毛和頭髮上都結上霜了,因爲他掉進過水裡,身上還是溼的,那條汗衫都快凍成冰衣了。而我呢雖然沒凍成霜,但那種透骨的寒意快要凍酥全身的骨頭。
實在是難以忍受啊。
“古大哥,我同意,我同意……”阿圭艱難地求懇着,“求求你把我爹再收進罐裡去吧……”
“好,這可是你親口說的,不是我逼你的吧。”
“我親口說的,不是你逼我的。”
“那麼阿良呢?你有什麼要求嗎?”古大哥又問我。
我知道只要我央求他,我爺爺的靈魂又要被收回那個罐子,以後永遠不可能出來了。作爲後輩,我以後搞什麼祭祀,我爺爺的靈魂也享受不到了。
雖說人死如灰飛,可畢竟祖宗靈魂在,有時會庇護後代的,後代也要時時想起他們來,祭一祭逝去的祖宗的。他的靈魂被古大哥的陶罐收走就淪爲古大哥的幫兇了。
真的不願意再被收走。可是我實在無法忍受這股冰意的侵入,再熬下去我整個人恐怕要成爲冰柱了,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啦。
我只好嗯了一聲說:“我跟阿圭一樣。”
“這麼說你也希望陶罐再把你爺爺的靈魂收進去?”
“對,收進去,收進去……”
“好,那就聽你們的。”
然後古大哥就又唸了一聲:“阿靈阿靈,都回罐營!”
馬上我看見從阿圭身上脫開那縷輕煙,以很快的速度鑽進了罐口。而我的感覺還沒有消淡,那股濃烈的寒意依然在身上糾纏。並且我迷迷糊糊聽到爺爺在喊:“阿良,我不想回罐裡,你快說不讓我回去,快說快說呀……”
看來是爺爺的靈魂纏在我身上不肯被罐子收回。我也很想改口不讓罐子收爺爺的靈魂了,但我實在無法經受寒意的浸漫了。
而古大哥也看出問題,朝我問道:“是不是你爺爺不想走?”
“是的,他好像在叫着我,說不想進罐子。”
“這怎麼行呢,你已經答應罐子收回他了,他不走也不行了。”古大哥皺着眉頭,“你還是催催你爺爺吧,別不識擡舉。”
我只好喃喃說道:“爺爺,你饒了我吧,還是回陶罐裡去吧,我快受不了……”
“阿良,我回去就出不來了,你這麼狠心嗎?”爺爺的聲音在斥責我。
我一急說道:“你要先進去,我再替你想辦法好嗎?現在這樣子,我快不行了!”
“那你答應我,一定替我想辦法,以後要把我放出來呀……”
我還沒有再回答,就聽古大哥喝了一聲:“八百靈,攫!”
猛地從罐口伸出一隻長長的手來,直向我抓來。
這既像是人的手又不像,因爲太瘦了,像是一隻雞爪子,但確實是一隻人的手,只不過乾癟得不成樣,而且十指尖尖如鉤,手臂也是伸縮自如,一下子就伸到我的面前了。
我嚇得全身轟然一下,那股強烈的寒意一下子就消失了。然後看到一縷煙從我身前出現,被那隻手一把摟住。
那隻手迅速縮回罐子裡去了。
這一幕把我驚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