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滔把父親送到家,又匆匆從父親那裡出來趕回自己家。門竟然反鎖了。這說明俞莉在裡邊。他又按門鈴又叫喚,門卻沒有開。王滔急了,砸碎窗玻璃爬了進去。眼前的場面讓他大驚,俞莉躺在客廳的地板上,口吐白沫,正在掙扎。
見到王滔,俞莉的眼裡滾出一串淚來,艱難地說:“我對不起你們王家,我是個壞人,來世再向你們贖罪吧……”
俞莉這是畏罪自殺。王滔心急火燎,抱起俞莉趕往醫院。
經過搶救,俞莉脫離了危險。躺在病牀上,她不說話,只是以淚洗面。
過了幾天,王滔把俞莉接回家。他嚴肅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總得給我一個說明吧。”
俞莉只好說了實話,原來俞躍喜歡賭博,越賭越輸,借了放包子的高利貸,雪球越滾越大,達到了三百萬,根本不可能還清。那個女孩並不是俞躍的女朋友,而是債主派來,監督俞躍從同心鋼管廠搞資料的。
那麼債主爲什麼要這麼做呢?一個放包子的,他要搞這些資料幹什麼?俞莉當然說不清,可能連俞躍也不知道,他們都是外行。但王滔卻猜得出來,這肯定是早就精心設置的一個陷阱,愚蠢的俞躍被誘了進去。賭局也好,放包子也好,都不是爲了詐俞躍的錢,而是要逼他搞到同心鋼管廠的機密資料。
王滔覺得可怕,對方之所以選擇俞躍,正是衝他王滔來的,因爲他是廠裡的技術員。當時他這個技術員還很普通,就已經被人盯上了。可見對方是煞費苦心。某家對手企業早就嗅出風聲,預測到朱培勇會有大手筆,上新的項目,他們就相機而動,提早設起局來,目的就是要及時搞清同心鋼管廠購買何種設備,又接受哪種訂單,所生產的產品又是什麼規格和材質。掌握了這些數據,他們就可以用作投資參考,或者進行仿製,搶奪市場。
這是一場赤果果的商業戰。
現在怎麼辦呢?是不是報警?俞莉儘管自殺未遂,但還是央求王滔別報警,不是她怕吃官司,而是擔心俞躍欠了債主那麼多錢,債主不會放過他,肯定千方百計取他性命。而且以後王滔的日子也不會好過,那些人不會記恨你嗎?
王滔打了個哆嗦,老婆的話還是有道理的。商戰雖不像真正的戰爭那麼刀光火影,但有時也是殘酷的,如果對方的老闆有黑社會性質,那就更危險了。另外即使自己報了警,也會遭受調查,脫不了干係。
權衡利弊,還是先不要報警。
不過王滔也有另一層擔心,他發給女孩的資料,數據都經過了篡改,沒有一個是準確的。這可以瞞一時,但瞞不了多久,他們經過檢驗分析一定發現是假信息,而且要想破解正確的答案也幾無可能。他們發現受了愚弄,肯定要遷怒於他,自己就會成爲被攻擊的目標。
現在只能靜觀世態發展,見機行事了。王滔裝得沒事一樣,在廠裡上班,不流露任何聲色。這天下班出了廠,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一個男人說,請他到金陽酒店去,有事商談。
王滔本不想去,但他覺得,該來的肯定會來的,躲也躲不過。他去了金陽酒店,按電話裡的約定進了一個包廂。裡面坐着一個人,是龍建良。
王滔很意外,忙問道:“建良,你也是有人請來的嗎?”
龍建良卻呵呵一笑說:“就是我請你來喝酒的啊。”
王滔明明聽出電話裡那個聲音沙啞尖細,非常陌生,怎麼會是龍建良呢。但龍建良癟起嗓子說了幾句,正是電話裡的聲音。
“我知道,如果我直接叫你來,你可能會找藉口推託。只有裝成陌生人,你纔會來,因爲你現在對陌生人是很敏感的,對吧?”
王滔不由一愣,龍建良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內心?
龍建良招呼他坐下來喝酒。
王滔勉強喝了一口酒,問道:“建良,你有話就直說吧,叫我來喝酒,一定有別的事吧。”
“好的,你爽快,那我也爽快。”龍建良湊近王滔,壓低聲音說,“你是不是把一份資料,發給了別人?”
王滔的全身抽搐了一下,如同一個霹靂貫頂,他張口結舌,一時沒有作出正常反應。
龍建良微微一笑,知道他這一錘子砸下來,產生了預期的效果了。忙安慰說:“你不要怕,我只是隨便跟你聊聊,這事只有我知道。”
王滔在心裡提醒自己要鎮靜,不要亂了方寸。他放下酒杯問:“建良,你這說的到底是啥意思,不要嚇我啊。”
龍建良說:“王哥,真人面前別說假話。我知道那些事的全部過程。知道你小舅子俞躍爲什麼要進鋼管廠打工,他的女朋友又是什麼貨,你老婆最近生病進醫院是怎麼回事,你對外說她是得了闌尾炎,其實她是服了毒,就因爲你小舅子作的孽,對吧?我也知道俞躍和他那個什麼女朋友綁架了你爸,你不得不把一份資料發給了那個女孩。”
龍建良娓娓而談,簡直是如數家珍。把王滔嚇得滿頭是汗。一切都在龍建良掌握之中,好像他就站在一邊,親眼旁觀了這一幕幕。
王滔考慮着該怎麼跟龍建良解釋。龍建良卻擺擺手:“我說過你可以放心,這事只有我一人清楚,不會告訴其他人。我知道你發的那份資料,不是真貨,裡面的數據都做了手腳的。這證明你還是好樣的,關鍵時刻守得住機密。不過,這樣一來,你也算遇上大麻煩,人家一定會弄清資料的真假,你誆了人家,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你。”
王滔不得不說實話。“這個我也正在擔心呢。我真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人在這樣搞呢?”
“我知道幕後的人是誰。”
“是誰?”
龍建良卻搖搖頭:“這個先不說,因爲你知道了,對你反而不利。我今天特地叫你來喝酒,是問你一個問題,這件事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我也不知該怎麼辦,只能先拖一拖。”
“怎麼拖?人家馬上搞清是假資料,不會找你算賬嗎?”
這確實是王滔面臨的難題。他不由得傻傻地問:“建良,你說我該怎麼辦?”
龍建良認真地說:“我上次求過你,幫我跟小陶撮合一下,由於小陶已經有男朋友了,這事也就算了。不過你當時願意幫我,所以我現在看到你有事,也想幫你一把。我跟那個幕後人是認得的,還是我來試試擺平這事,你再做一份資料,那些數據不要真實,但也不要差得太遠,我拿了去交給他,告訴他這是真實資料。他看到是我拿過去,可能會相信了。”
王滔想了想,覺得這倒是一個辦法。雖然數據可能跟真實的有點接近,但內行人知道,即使差那麼一點點,材質也會天差地別。對方拿不到完全真實的數據,根本做不出跟同心廠一個水平的產品。當然,有一些數據是重點,比如鋼管的型號,明明是三十個,可以做成二十個。
危機是確實存在的,能化解最好。王滔決定聽從龍建良的意見。龍建良畢竟是朱總的小舅子,這些事他一定能把握尺度吧。
喝完酒後,兩個人走出酒店。龍建良開着轎車走了。王滔正要發動摩托車,忽然有一個人走過來,向他打招呼。
這個人,就是朱總的哥哥朱健。
朱健是一個很隨和的中年人,與朱培勇和朱育勇相比,他更顯得溫和,甚至有幾分憨厚。朱健的工作是老鋼管廠的運輸科長,負責車輛運輸調度。平時他言語不多,一副與世無爭的面孔,大家也很喜歡他。但此刻王滔遇上他,還是有點慌亂。心中有事,總顯得不自在。
朱健遞給王滔一支菸, 笑眯眯地問:“剛剛我看到建良跟你一起出來的,你請他喝酒了?”王滔說是建良請的他。朱健哦了一聲說:“那我可是來晚了,要是剛纔你們來的時候碰上,就沾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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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滔也不能馬上撇下朱健就走,兩個人就站在那裡閒聊。忽然,朱健一變平和的語調,用低沉而緊張的口氣說:“你跟建良打交道,還是得小心點哪。”
王滔一驚,忙問:“爲什麼?”
朱健呵呵一笑說:“不是有句老話嗎,人心是複雜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對吧?”話說完,朱健就走向街的對面,那裡停着一輛小貨車。原來朱健剛纔是開車路過這裡,恰好看到王滔和龍建良從酒店裡出來。他停了車在那邊等着,龍建良走後他就過來,跟王滔打招呼。朱健跳上車就開走了。
一時間,王滔又糊塗了。朱健的話,是什麼意思嘛?在王滔的印象裡,朱健大哥是從來沒有過這種說話的腔調,看起來他今天是特地跳下車,來提醒王滔的。
跟龍建良打交道要小心點?是不是朱健大哥知道龍建良的什麼秘密,或者看穿龍建良是個什麼樣的人?
事情又增加了一層神秘色彩。王滔霎時覺得周圍一片詭譎,他只是同心鋼管企業一名小小的技術員,可卻好像被什麼力量推進了漩渦,怎麼也擺不脫。
家裡的氣氛又是那麼壓抑。進了家門,是妻子那張憂心忡忡的臉。俞莉說,俞躍給她打來過電話了。至於什麼內容,她沒再往下說。其實王滔馬上知道,肯定是那份資料已經被對方破解出來,不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