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甘鳳池的事蹟我是聽聞過的,他是清代的一名傑出武師,是呂四孃的師兄,據說當年呂四娘入宮刺殺雍正皇帝還是甘大俠助了一臂之力的。
甘鳳池精於內家拳,尤其擅長擒拿功法,我小時候曾經得到過一本《七十二擒拿》,正是甘鳳池遺風,我一度癡迷至極想無師自通地照着學練,可惜沒有老師手把手教導是不可能練成的,但偶爾與人打架時使出一招就會輕易奏效,鬧得人家嗷嗷叫。
真沒想到甘大俠功力如此強,還能掌心熔錫,足見其不是一般的武術人士,堪稱奇門絕功了。
可灰衣竟然掌握了甘氏絕藝,確實令人驚詫不已。
我問大師,灰衣的掌心熔錫本領從哪裡學來的?他既然是張忌陽的徒弟,難道從張忌陽那裡得來?張忌陽又是師從哪位高人呢?難道甘鳳池的本事進入了茅山門?
鑑清大師擺擺手說:“關於他們絕藝的來源,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他們掌握了這一門絕藝。雖然從灰衣的功力上來看,還沒有達到真正掌心熔錫的程度,不過他能將鋁蓋子邊沿熔上一熔,已經相當不易了,鋁質比錫質熔點高,平時我們用來燒飯煮菜都能經受旺火燒炙,他能將鋁蓋邊沿進行軟化,功力離掌心熔錫不遠了。”
“灰衣的功力淺一點,是不是張忌陽的功力更深呢?看來張忌陽的本事夠得了甘鳳池那樣的級別了。”我猜測道。
鑑清大師卻苦笑了,說不能這麼比,張忌陽和甘鳳池不是一個量級,甘鳳池的掌心熔錫是武功,而張忌陽遠遠不只有武功,他還有法術,如果甘鳳池還活着,也很難跟張忌陽比拼,張忌陽可以不出手就能傷了甘鳳池。
我恍然理解了鑑清大師爲什麼要離開那個茅廬避開灰衣,因爲灰衣是張忌陽的徒弟,肯定也掌握了一定的法術,鑑清大師更擔心他暗箭傷人,所以先選擇了退避三舍。
鍋子的膨炸證明灰衣確實陰險得很,他沒有當面跟鑑清大師打鬥,卻在那口燒水的鋁鍋上打主意,用掌心熔錫功法將鍋蓋與鍋子焊住,造成鍋中的水在熊熊燒煮下發生膨脹爆炸,灰衣原本是想用這一招兵不血刃地殺掉鑑清大師。
我差點失聲怒罵起來,但還是拼命遏止住了這種衝動。
而鑑清大師看着我說道:“現在你親眼看到,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吧?如果我只憑口說,你肯定不相信,還會以爲我是對灰衣抱有成見,但現在你眼見爲實,應該不會懷疑了吧?”
我不知如何回答。遲疑着沒有吭聲。
就在這時一聲怒喝傳來:“老禿驢,不許你在背後潑我污水!”
我和鑑清大師驚回頭,看到灰衣已經站在面前了。
他究竟是怎麼出現的,我也搞不清楚,如果他是從茅廬方向走來的,應該早就被我們發現,因爲我和鑑清大師是面朝茅廬方向說話的。而灰衣是從我們背後來的,而背後是山坳尾部,他不可能從遠處繞過來,只能是事先藏在裡面。山坳的尾部雖有雜樹雜草,但樹很稀疏,草很短,石塊也都是小個的,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藏得住他。
山壁上也沒有洞,他不可能事先藏在洞內。
總之他的出現很不平常,叫人感到很詭異。
鑑清大師一看灰衣出現,不由得倒退了兩步,還是站定了,雙掌合起,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灰衣滿臉猙獰,已經是殺氣騰騰,指着鑑清大師厲聲喝道:“前些時候你就出手干擾我師父的行動,你作爲一個和尚,四大皆空,應該不問俗事,爲什麼要跳出來干擾別人的恩怨?那一次我師父認爲你是偶爾路過,一時同情心發作救了兩個少年一把,情有可原,尚能原諒,所以也沒有跟你計較,但這次你卻專門給邢小蒙夢中相送話,約他到臥魈山來詳談,你要跟他談什麼?”
鑑清大師說道:“我跟邢小蒙談什麼,道長何必打聽?我是我,你是你,我跟你之間好像沒什麼關係,總不會我跟邢小蒙說話,都必須先向你彙報吧?”
“哼,如果沒有上次的事,這次你要跟邢小蒙談什麼,我們自然不會管,就因爲你上次管了閒事,所以我師父認爲你要跟邢小蒙談的,一定牽涉到我們!”
“灰衣道長,上次你師父給邢小蒙他們設下幻陣,老衲是偶然路遇,順便破解了一下,點醒了邢小蒙等兩個少年。你先說你師父不計較,但現在又說就是因爲上次的事纔來管,不是自相矛盾嗎?”
灰衣惱羞成怒,厲聲喝道:“老禿驢,不要兜圈子玩嘴皮子了,老實告訴你,我灰衣今天是奉了師命來的,我師父明確說明,如果你在臥魈山真的約見邢小蒙,無論你要對邢小蒙說什麼話,一律不允許!”
我暗想張忌陽是乾脆利落,直接干涉,不允許鑑清大師跟我談任何話題,簡直是一刀切下,沒有半點回旋餘地。
鑑清大師緩緩反問:“我跟邢小蒙說話,你師父有什麼權力剝奪?現在是什麼時代,你師父恐怕是搞錯了吧,還以爲是舊時代可以不講法制,只憑蠻橫就能打遍天下?就不講任何道理了?”
“去你的狗屁道理,還拿法制作你的擋箭牌,簡直是扯大旗作虎皮。你干涉我師父的行動,講了什麼道理?你又遵了什麼法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才是道理,纔是法律,你冒犯我師父,當然我師父也要冒犯你,那叫正當防衛。”
我看他們越說越激昂,彼此的眼裡都在噴出火星子,一場打鬥恐怕在所難免了。
老實說我真心希望看他們打一場,光在那裡扯嘴皮子有個屁勁,他們都是高手,打鬥一定相當精彩。我這個學童要好好開開眼界。
但我希望誰輸誰贏?卻是一個矛盾的難題。內心來說我不希望鑑清大師輸,但如果他贏了灰衣,他就更能理直氣壯地阻止我拜灰衣爲師了,我要拜灰衣爲師的理由也被削弱了。我還能堅持自己的願望嗎?
如果是灰衣贏了,結局就慘了,鑑清大師只怕很危險,即使逃脫灰衣的毒手不被打死,也可能負了重傷,灰衣只要能勝鑑清大師就決不會手軟,必須置之死地而後快。
我不願看到鑑清大師死傷,畢竟他是爲了我才遭灰衣追殺的。況且他曾解救過我和杜大保,總是我的恩人。
思來想去,最好的結果是,他們打個平手,彼此都無損傷,然後即使不是握手言和,也是各自無奈地散開。
但我深知這個結果是異想天開,因爲越是高手爭鬥,危險性越大,灰衣是要殺死鑑清的,鑑清也深知這場爭鬥必須全力相搏不可心軟,兩人都會下死力的,兩虎相爭結果難料。
在我戰戰兢兢中,灰衣向我發出警告:“邢小蒙,你放一句話,你究竟站在哪一邊?是站在我們一邊,還是站在老禿驢一邊?”
我只好向兩人拱拱手說:“兩位高師,我真心不希望你們鬧不和。有事好商量,咱們還是好好談談吧。”
“談個屁,我們跟禿驢不共戴天,今天你必須作出正確的抉擇,是跟他還是跟我們?”灰衣朝我義正辭嚴。
他們兩人都虎視眈眈地對着我。
我想了想,後退了幾步,說道:“你們非讓我選擇不可,那我就選擇退縮,你們還是不要打了,有什麼矛盾以後慢慢說行嗎?”
“不行,一定要在今天拿出結論,你如果不能選擇,就站到一邊去吧,讓我和禿驢先戰一回,等我把老禿驢收拾了,你邢小蒙見識到我們茅山門的真功夫,自然心服口服,不會再把禿驢當好漢了!”
我只好離得遠一點,讓出一塊場地供他們動手。
這場爭戰是繞不過去了。
誰輸誰贏不是我能左右的,就讓他們開打吧。
灰衣拉開一個通背拳架勢,正要衝向鑑清大師,我連忙叫了一聲:“等一下!”
“什麼事?”他只好站定了,瞪着我問。
“灰衣道長,你要跟鑑清大師打架,也是很正常的事,但你們只用武功打對嗎?”我問道。
“打架當然用武功,你問的不是屁話嗎?”灰衣被我叫停很不舒服。
“好,你承諾只用武功,不用其他的。”
“什麼其他的?”
“就是不用法術。”
灰衣聽明白我的意思了,生氣地喝道:“你是不是在替禿驢擔憂?怕他被我的法術一擊致命吧?”
我點點頭說:“你有法術,他沒有,爲了公平起見,你應該只用武功跟他打,武功對武功,你不能用法術出來。”
“呸,真打起來,你管我用什麼術,武術還是法術,都是本事,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用哪一種。”
灰衣話音未落,一拳就向鑑清大師打去。
我看出來那不是通背拳,而是一記炮錘。
鑑清大師袖口一擺,就將這一拳滑過手臂,然後反手也是一拳。
那不是金剛拳法嗎?少林正宗功底。
而灰衣道長這錘是試探的,他一見鑒清大師出拳,就冷冷一笑:“好啊,你是僧我爲道,你用少林拳,讓我來用道家拳。”
說着拳路一變,縮身含肩,使開了掌法。
這種掌路我有些陌生,既不像武當太乙,也不像太極,倒有點像八卦,但步伐又不是八卦,也許是另一種流派?我也不是武林行家,只能憑自己有限的那點見識揣摩着。
兩位高手各展武技,你一拳我一掌就在那裡打,打得是難解難分。
最初一段時間,兩人的水平是旗鼓相當,不分上下。誰都想佔得先機,搶了上風,但又都小心謹慎,各人出拳出掌都遊刃有餘,儘量不露破綻,以免被對方抓住了趁虛而入。
打了幾十個來回後還是不分勝負,雙方明顯都有些不耐煩了。灰衣更是焦躁不已,他臉上的橫肉綻得更緊,眼裡的殺氣更重了。
我站在山坳尾部的山坡,離打鬥的他們有二十來米,對他們的手段和表情一覽無餘。我越來越擔心事情會出現巨大的噴發。
果然那一刻出現了。只見灰衣忽地跳了開去,大喊一聲:“氣死我了,老禿驢,你去受死吧……”
再看鑑清大師也連跳幾步離開灰衣。
他們之間隔開有十來米。
這意味着他們不再依靠拳頭近距離肉搏,而要使用另一種手段了。
更嚴厲更兇暴的手段。
也更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