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們再不做點姿態,簡直有點對不住他老人家。於是我連忙點頭哈腰:“謝謝古大哥,我相信,完全相信。古大哥說,只要我們聽你的建議,就能成功,那就請古大哥指點吧。”
阿圭也連連附和:“是的是的,請古大哥教教我們該怎麼做。”
“好吧,”古大哥說,“現在先顧眼下的事,就是把你們長輩的屍骨安葬下去。”
可是怎麼安葬?就在這裡挖個坑,把屍骨從罐子裡倒出來,直接埋進坑裡?怎麼的也得弄個容器吧?我對阿圭說,能不能找兩個大點的陶罐子來?
阿圭爲難地說:“我家裡沒有這麼大的陶罐,只有兩個小的,一個放鹽,一個是裝醬油。”
那我連家都沒有了,原來那個破窩窩棚不用去看,早成了老鼠和蛇的家,也沒有合適的甏甏罐罐。至於要請人做口新棺材,更是想都別想,因爲我和阿圭全是窮光蛋。
這時古大哥忽然用手一指:“你們瞧,那是什麼?”
我和阿圭順着古大哥手指的方向望去,不遠處有一處山壁上,有一個山洞,洞口中似乎有着什麼東西,細細一看,分明是兩個陶罐。
這兩個陶罐明顯容量不小,目測起來,直徑應該有四五十公分,高度有七八十。
阿圭搶先喊出聲:“那不是罐子嗎?怎麼洞裡會有罐子呢?”
我馬上猜測:“是不是洞裡有人,罐子是他們帶來盛東西的吧?”
阿圭搖頭表示懷疑,“不會吧,我記得這個洞很淺,如果裡面有人,一望就看見了。”話這麼說,他已急急忙忙往山洞跑去。我也有強烈的願望,希冀這是兩個無主的陶罐,可以解我們的燃眉之急。我們都是窮家的孩子,實在拿不出錢把屍骨收拾得體面點,能找到個陶罐就不錯了。
果然沒有讓我們失望。我和阿圭跑到山洞口,發現這是兩個乾淨的空罐,再搜索洞裡並無人跡。我們都有些疑惑,這罐子是什麼來歷?但忽然間,我醒悟過來,就對阿圭說:“我們把罐子拿去用吧,不會有事的。”
“你怎麼這麼肯定?萬一是有人帶着來,準備裝啥東西,被我們拿走,他們知道了不是要找我們算賬?”
“放心吧,沒有人來找咱們麻煩的。”
阿圭見我胸有成竹,也放下心來。我們一人抱着一個,匆匆回到坡地上。古大哥則等着我們。
“怎麼樣,是陶罐吧。可以用嗎?”他問我們。
我連忙說:“可以可以。謝謝古大哥。”
“爲什麼謝我?”古大哥故作糊塗。
“是你發現了它們唄。”其實我本想說是你發明了它們,不過一時不知古大哥是怎麼“發明”的,只能說發現它們。
古大哥擺擺手,叫我們動手吧。
做墳需要工具。阿圭就回了一趟家,拿來了兩把鏟子。我和他一人挖一個坑。接下來要把兩具屍骨從小罐子裡倒出來,再分裝進兩個大罐中。但古大哥卻叫我先把小罐口向一個大罐子裡倒一下。小罐子剛一仄傾,只聽嗖地一下,裡面有東西倒出來,直接掉進大罐中了。我朝大罐裡張望一下,發現我爺爺的屍骨都在裡面了,只不過都擠成一堆了。
接下來輪到阿圭,他接過小罐,把小罐口對準另一個大罐的口,倒出他爹的遺骨。
阿圭從家中也帶來一些幹石灰,我們用石灰混沙土,用水調成軟泥,封住罐口,這種“沙和土”就是古代人做墳的用料,幹後就很牢固,時間也會被水泥長得多。
把罐子放進坑裡,覆上土,進一步堆成土丘。兩座新墳很快做成。
做完這一切,阿圭和我到山坡下的溪邊洗手。阿圭先走的,他蹲在溪邊彎下身子撩水洗手,我正要走過去,猛地聽到阿圭啊呀叫了一聲,然後一頭栽進溪裡去了。
我起先也沒那麼緊張,畢竟溪水不深而且流速也不快,阿圭的水性我是瞭解的,再深再急的水流他也不怕。我只是有點好奇,他怎麼就不小心栽入水了呢。
但很快我發現情況不對,阿圭栽下去後沒有爬出水,而是像塊石頭一樣直接沉下底去了。
我跑到溪邊朝下一看,阿圭直挺挺地躺在水底,一動沒動。
糟了,難道是阿圭突然發了急病,昏迷過去了?必須馬上把他撈上來,否則他就溺水了。
我正想趟進水去,躺在水底的阿圭卻猛地蹦了起來,伸出兩手就要抓我。
阿圭雖沒練過武但他從小喜歡打架,身手相當敏捷。但這次我的本能反應比他快,也許是他轟一下從水中蹦出來刺激到我,我一下子脫開位置撤了幾步。
阿圭一撲沒抓到我,就站在水中,朝着我呲牙咧嘴吼道:“你們這兩個卑鄙小子,竟然聽從這個惡道士的誘惑,拿着存靈罐到這裡來收集別人的靈魂,知不知道這是就是助紂爲虐?”
我聽出來這不是阿圭自己的聲音,而更像一個蒼老的老頭。聲音嘶啞難聽得要命,卻帶着一股難以遏止的怒氣。
馬上我悟到難道阿圭是被鬼附上身了?
我小心地問道:“你是誰呀?不是阿圭嗎?”
“我是阿圭的爺爺,你不是邢家的小子嗎?你跟他乾的好事,現在我來要教訓教訓你們!”
原來是阿圭的爺爺附上阿圭了。我急忙問:“我們乾的不是好事嗎?他是把他爹的遺骸收集了,我是把我爺爺的遺骸收集,然後我們拿到這裡來埋葬做個新墳,有什麼錯嗎?”
“你們收集遺骸換地方遷葬當然沒錯,錯的是你們認識了一個壞傢伙,不問青紅皁白就當他是好人,其實他是一個道士,那個罐子是專門收集遊魂的,現在阿圭爹和你爺爺的靈魂被收進那個罐子了,再也出不來了。你們難道希望你們的祖宗的靈魂被外人收了去嗎?”
阿圭爺爺的話把我激醒了,我想起曾經聽到罐裡傳出爺爺的哭喊,看來真有這事啊。
我緊張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我的墳就在這裡,不在那邊的開發地上,所以現在還沒有被那個道士的罐子收走。但他已經陪着你們到這兒來了,接下去他就要用罐子把這裡的魂兒收走。你說我能不恨你們嗎?你們在外面結識外人,怎麼不動動腦子,人家這麼一個勁地幫你們,會沒有暗藏目的嗎?你們真以爲天下有這樣好心的人,不講條件地幫你們?”
“你是說古大哥是一個道士?”
“對,他是一個茅山派傳人,茅山派裡有一門是專幹這種惡毒勾當,用罐子到處收集孤魂野鬼。沒想到你們把他引來了。”阿圭爺爺的聲音分外憤怒。
我這才醒悟到古大哥爲什麼主動給我們提供車票,又處處給我們方便,還陪着我們一路到了開發地尋找阿圭爹和我爺爺的屍骨,好像他一直在充當我們的指點者,一切好像在他胸中存在着,處處顯得比我們先知的樣子。原來他是一個茅山道士哪。
早就聽說茅山道士會捉鬼,古大哥的方法是用陶罐收鬼。
但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阿圭爺爺說這種陶罐是這個道士的法器,裡面收集到一定數量的鬼魂就會成爲一件了不起的工具,他便要什麼有什麼。
我腦子裡一亮問:“是不是會成爲阿拉丁神燈?”
“什麼阿拉丁神燈?”阿圭爺爺畢竟只是個山鄉人,不懂這個洋故事。
我把一千零一夜中的阿拉丁神燈的故事簡潔地介紹了一下。
阿圭的爺爺說差不多,就是這樣一種情況。而且道士這個陶罐比那啥阿拉丁神燈更厲害,阿拉丁神燈裡面只有一個小人,而陶罐裡積聚了無數的鬼靈,到時道士要做什麼事,儘可以調出裡面有用的來,遇上大事還能將鬼靈全驅趕出來成爲一支軍隊……
這話把我嚇着了,還能成爲軍隊?古大哥要一支鬼靈軍隊幹什麼?他到底有什麼企圖?難道有什麼野心?不過阿圭爺爺說這不是野心的問題,一旦有了鬼靈軍隊就能保護他一帆風順,立於不敗之地了。
我越聽越感到問題嚴重,沮喪地問阿圭的爺爺,現在阿圭爹和我爺爺的靈魂全給古大哥收進罐子裡了,怎麼才能將他們的靈魂放出來?
阿圭爺爺的聲音一下子炸了:“還有什麼辦法?都是你們兩個臭小子乾的好事,你們白白在外面混了幾年,不知道人心難測這句話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偏偏你們跟這個什麼古大哥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就那麼信賴他,他只花點小錢就把你們鉤上了,現在阿圭爹和你爺爺的靈魂被他收走,你和阿圭有屁本事把他們放出來?”
“可是,古大哥對我和阿圭那麼好,如果我和阿圭求求他,他是不是會放了阿圭爹和我爺爺的?畢竟他收的不是一二個靈魂,也不在乎放走兩個吧?”我提示着。
阿圭的爺爺哀嘆一聲說:“你們根本不瞭解捉鬼道士的性格,他既然捉到了鬼,是絕不會放走的。你跟阿圭那個蠢貨,做的事已經挽回不了,你們自己找個地方哭去吧……”
說到這裡阿圭突然往前一撲,撲在溪岸上。
一會兒他慢慢動起來,然後擡起頭看了看四周,當他發現他的兩腳還踩在水裡,急忙跨上岸來,然後茫然地問我:“我這是怎麼啦?爲什麼站在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