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香要我把夢境詳細講述一下。
等我講述完了,她極力要從裡面尋找一點蛛絲馬跡。她說我做的這個夢不是虛的,一定是實的,也就是說她哥哥杜大保確實處在那樣一個地方。
而我倒想起來,是不是我這個夢是在夢中用覷靈功看到的場景?
事情那麼巧合,我們不得不假定是真實的。杜大保是碰上去世的爺爺奶奶了。
蓉香緊張地說:“你看見一座橋,橋上的人是什麼人?”
我說不認識。
“有沒有可能這些人都是我們杜家去世的祖宗?”
我也想到了這一點,可惜當時也沒顧得上考慮更多,只一個勁想把杜大保叫走。現在想來,那些人都跟杜大保是有關係的,要不然爲什麼出現在他面前?
蓉香說那座橋意味着什麼?
我們異口同聲說奈何橋!
“你有沒有看到我哥過了橋?”蓉香很關心這一點。
“沒有看到。你奶奶對我相當不歡迎,趕我趕得好凶,我叫大保他又不應,我只好掉轉身子走。走了幾步回頭,他們都不見了。”
“但願他沒有過橋去呀。”蓉香不安極了,“如果過了橋,那他永遠不可能再回來了。”
我也聽說過這種說法,人死後靈魂要過奈何橋,一旦過了橋就沒有回頭路了。
蓉香關心地是爺爺奶奶對大保到底是啥態度,他們是來迎接他這個孫子,歡迎他過橋呢,還是來阻止孫子過橋的?
這是一個關鍵的問題。
我一拍腦門懊喪地說:“當時我也沒考慮那麼多,只聽得他們吵吵鬧鬧的,但就是沒想到要向他們打聽一下他們是什麼態度。但願他們不是歡迎大保過橋,而是要把他罵回來。”
蓉香說道:“既然你聽到他們在吵鬧,那是不是說明,他們沒有統一的意見?”
“你是說,他們可能分成兩派,有些是建議大保過橋加入他們的行列,有些則反對大保這麼早就來報到,要把他遣返回去?”
“有沒有這種可能性?”
我點點頭說:“你分析得有道理,如果他們意見是一致的,也不用在那裡吵得沸沸揚揚。既然有兩種意見,那麼大保是不是過橋還是懸念,不一定就過去。”
蓉香眼淚汪汪,很爲哥哥的生死擔憂。她問我目前這種狀況,有沒有別的辦法?
我想了想,一個主意跳了出來,但是不是合適也說不準。我說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但需要徵得你爸媽的同意才行。
蓉香就領着我去找她爸爸。
我見到蓉香的爸爸杜叔後,就直截了當把我的想法提出來。
杜叔聽了蓉香的介紹,得知我的夢境後也很吃驚,一跺腳說:“說不定這事是真的,我那老爹老孃在陰間碰上大保的魂,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給拉住了,也不馬上催促孫子快點回家投身。唉,真是死了糊塗,他們的責任心也丟盡了。”
我忙說這不能怪他們,也許他們還有別的考慮,如果是杜大保自己不肯回來呢?
杜叔也爲兒子的狀況寢食不安,家中躺着個不死不活的兒子也不知怎麼辦。等我把計劃一說,他沒有立刻回答,顯得有些爲難。
我的計劃是他家搞一個祭祖儀式,弄些雞鴨魚肉,豬頭三牲,在家擺開一桌,焚香點燭,全家虔誠禱告,恭請祖上前來享用。
城裡人家一般不搞那一套。由於杜叔的父母是鄉下人,在他們去世後杜叔每年帶着妻兒到鄉下的老屋裡祭祖。
祭祖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決不能馬馬虎虎,心要真誠恭敬,不能讓祖宗不愉快。但如果實施我的計劃,那肯定是要冒犯祖宗的,這樣的事情能幹嗎?
杜叔心慌意亂地問:“真要這麼做了,我這個杜家子孫是不是太不孝了?祖宗會不會怪罪我?”
蓉香心直口快地勸道:“那是爲了救我哥,還有什麼顧慮呢?”
“祖宗不可冒犯,這是一代一代的古訓。一旦冒犯了他們,以後後代再怎麼祭拜,他們也不會來了。而且他們對後代生了氣,不僅不會庇護後代,還可以降罪下來……”
杜叔考慮得那麼多,倒讓我和蓉香感到意外。原以爲這事挺簡單的,等把祖宗召來享用祭供,我就趁機拿住一個,然後進行審問,就能將那邊的事搞個明白。
我憑着覷靈功可以看到他們來不來,一旦看見他們來了,我再憑木劍和拘鬼令拘住一個。我的目標不是杜家奶奶,她實在太兇悍,估計被我拘住了也難對付,我想拘的是蓉香的爺爺,老頭看上去溫和多了,也許他是迫於老伴的雌威不敢有所違拗。我相信從老頭嘴裡可以問出詳細情況來。
現在就看杜叔願不願這麼做了。
最後杜叔也豁出去了,畢竟兒子是杜家的根苗,爲了後代而得罪前代,還是說得過去吧。這些祖宗如果連自己的後輩都不肯救,那也實在太不像話了。
杜叔隨後通知了杜嬸。他們決定去鄉下的老屋裡搞祭祖儀式。我提議將杜大保也帶去,這樣可以讓前來享用祭品的祖宗親眼看一看這個後生的狀況,也許他們也產生憐惜之情,就會在那邊把大保的魂給押回來。
我們馬上行動,當天就去了鄉下。杜叔叫了一輛三卡車,說那裡不通公路,只有一條水泥道,可以走三卡。當三卡車在水泥道上行駛時,面前的場景似曾相識,我並沒有來過這裡,但夢中所見正是這一片地方。
杜家的老宅在一個山凹裡。好在這幾乎是一個空心村,年輕人都外出打工,村裡只剩幾個老弱殘兵,也沒人來關注我們的行動。老宅空置兩年,顯得很陰森。這反而說明祖宗們可能平時會來轉一轉。
祭祖儀式擺開。我沒有在現場,因爲我不是杜家人,怕杜家的那些陰靈祖宗見到有陌生在場就不過來了。我躲在西牆外,坐在窗下。窗子是關着的,裡面插上插銷,我並需要推開。
我已經用覷靈功初步勘察好路徑,屋子的後面是成片樹林,大白天也不透陽光,裡面很蔭涼,再後面就是一道山坡,山坡上還零零星星散佈着一些墳墓。
杜家的祖宗要來,肯定走這個方向。所以杜叔把後窗開着,恭迎祖宗前來。
祭祖儀式都在白天進行,所以祖宗們也會毫無顧慮地光臨的。我爲了不先打擾他們,沒有盯着後面的樹林,而是坐在窗下閉上眼睛。儘管這樣,我就可以用意念調動覷靈功,盯住杜家的後窗。
一切按計劃進行。杜叔杜嬸點起香燭,虔誠一番禱告。他們也說不出什麼來,只說好久沒來,怕怠慢了祖上,今天是星期天特地前來祭一祭,請祖宗們前來喝杯水酒,嘗一嘗家常的小菜,也好保佑後輩安安康康過日子。
然後他們拜了幾拜,就退到隔避廂房裡去,並關上門。
中間廳屋裡除了擺滿酒菜的供桌,旁邊的地鋪上躺着杜大保。
我閉着眼睛都能看到屋裡的場景。忽然我的眼皮一跳,赫然發現後窗外有了動靜,是幾個黑影排着隊,爽爽快快地從窗裡進去了,然後在供桌前坐下來。
所謂祖宗一般是到曾祖父這一輩,再上面的上祖基本就不會來享受祭供了。我只盯住了杜大保的爺爺,他就揹着窗子那一面坐着。
而對面是杜大保的太公太婆吧,我認出他們正是在橋上出現過。
時機已經成熟了,我暗暗抽出木劍。木劍在行動前一定要藏好,因爲它發出的罡氣會讓陰鬼們感觸到,未戰先怯,他們會逃之夭夭的。
然後我悄悄繞到後屋,突然就從窗裡爬上去,猛地跳進屋裡。
我看見坐着的那些“人”都大驚失色,全部跳起離開桌子。我把木劍指向杜大保的爺爺,大喝一聲:“拑!”
立刻,杜大保爺爺就噗地跌在地上。
其餘的祖宗一看,都瞪着眼珠愣住,好像在掂量我的本事,還可能要衝過來。爲了趕走他們,我又把木劍揮了兩下,嘴裡唸了一聲:“吧愣吧愣……速!”
我感覺木劍一陣發燙,劍尖上閃出幾個紅點子,就像鞭炮在夜色裡爆響一樣。然後我拔開西窗。杜家其餘的祖宗立刻從西窗裡飄了出去。
他們本來就不是正常的人形,比正常人顯得淡,而且還像是透明的,等從窗裡飛出就變成一縷縷淡淡的煙氣,迅速消失了。
但屋子地上還躺着一個,那是跑不掉的大保爺爺。他被我的拘鬼令給逮着了。
他在地上扭動着,很想爬起來跑掉,無奈一時爬不起身。
我站在離他兩米處問他:“你認得我嗎?”
杜大保爺爺開口說認得我,是邢小蒙。
“那你認識他嗎?”我指了指地鋪上躺着的杜大保。
“當然認得,他是我的孫子大保呀。”
“不對,這只是你孫子的身體。”我提醒道。
“對對,是大保的身體。”
“你知道今天爲什麼要請你們來嗎?”我又問。
杜大保爺爺說知道,請他們來吃供品的。
“供品嘛,逢年過節都可以請你們來吃。但這一次,是要你們負責任。你是大保的爺爺,願不願意對你孫子的命負責?”
“願意,願意!”杜大保爺爺連聲說,“其實我們一直在勸大保回來呢。”
“你們在勸他回來?可他爲什麼不肯回來?”
“這小子看到對岸景色很漂亮,還有很多漂亮的小姑娘,就嚷嚷着要過橋去。我們一直在那裡擋着他,已經好幾天了。”
我不相信地問:“爲什麼大保奶奶見到我,對我這麼兇?”
“誤會誤會,我們其實認識你是大保的好同學,我們擔心你來後,跟大保有了伴,更要過橋去了,所以必須將你趕走,這樣我們也可以對大保說,你同學小蒙都回去了,你還是跟他一起走吧。可是這小子不肯跟着你,往另一個地方走了。”
原來是杜大保自己不肯回魂?幸好他的祖宗擋着過橋的路,要不然這小子真死定了。
“好,看來你們這些祖宗還是合格的。”我緩和口氣問道,“那你告訴我,杜大保的魂兒現在去了哪裡?”
杜大保爺爺一指窗外:“他也跟來了,只是我們不讓他進屋。”
“爲什麼不讓他進來?”我有點不解。
“因爲這裡是祭祖的場面,他是後輩怎麼能享用供品?他不是不應該死嗎?還是得回去的,所以我們不許他加到我們裡面來。”
我連忙撲到後窗,果然看見樹林裡有一個影子在晃悠。
“杜大保!”我大吼了一聲。
“哎——”那個影子居然答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