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將軍府的香蘭院裡頭,許允褘正和春華一道趴在小牀邊上看寶貝兒子睡覺,許允褘瞪着眼睛看了一陣,見兒子仍舊睡得香甜,眼睛都不睜開一些,心裡有些不耐煩,伸出手指便去撓他的小胳肢窩。
春華在旁邊見了伸手拍打了許允褘一下,瞪了他一眼:“你在做什麼?”
許允褘嘿嘿一笑:“咱們兒子只顧睡覺,不搭理咱們,總歸要把他鬧起來玩。”
“玩玩玩,生個兒子是給你拿來玩的不成?”春華站起身來:“你趕緊歇息着去,昨晚通晚在皇宮輪值,現兒還這麼精神!”
兩人正圍着兒子的小牀說着話,銀枝從外邊跑了進來:“爺,奶奶,那位陸公子來了,正在旁邊屋子等你們呢。”
“景行來了?”許允褘聽到“騰”的一聲站了起來:“好傢伙,總算記起來要來找我了,這幾日都沒見到他的人影!”
春華也急急忙忙追了出去,她聽說今日陸家想看長寧侯府家的二小姐,也正想問問陸景行這件事兒,她心裡頭實在有些害怕,陸景行若是知道相看的不是秋華而是夏華,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許允褘和春華走進房間,就見陸景行垂頭喪氣的坐在那裡,一張臉皺在一處,彷彿成了個霜打的茄子。聽着腳步聲,陸景行擡起頭,猛的站了起來:“允褘,你替我去將秋華喊到這裡來好不好?我要向她解釋一下。”
春華心裡有幾分焦急,大步走到許允褘身邊望着陸景行道:“你找秋華解釋什麼?你們陸家今日不是相看了我二妹妹嗎?爲何又要扯到我三妹妹身上?莫非你不願意與容家結親不成?”
陸景行被春華這番連珠炮般的話轟得頭腦都有些發暈,扶着額頭望了望春華,這才尷尬的擠出一絲笑容來:“嫂子,我開始並不知道是要相看容二小姐,母親沒有和我說清楚,我……”
“你不答應?”春華見陸景行臉色灰敗,心裡一驚,若是陸家明日不去容家提親,恐怕夏華以後出去都不能擡頭挺胸了。
陸景行掃了一眼春華又看了看許允褘,聲音低沉了下去:“我答應了。”
春華這才鬆了一口氣:“答應便好。那你還找我三妹妹做什麼?”
“我……”陸景行咬了咬牙,這才說了出來:“我曾經託允褘替我送了一支簪子給容四小姐,我怕她會怨恨我三心二意,這纔想和她說清楚,這是家裡人的決定,爲了守孝道,不讓家中長輩傷心,我只能對不住她了,希望她不要見怪。”
“原來是這樣。”春華心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朝陸景行笑了笑:“你什麼時候送了簪子給秋華?”
陸景行有幾分窘迫,指着許允褘道:“是過年之前,允褘陪我去金玉坊買了簪子送給了容三小姐。現在想來果然是我唐突了,即便心裡喜歡,也不該私相授受。”
“你更不應該聽着他的攛掇便去買簪子送人,須知這女子的閨譽是最最重要的,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出去,那我們家秋華可一輩子都別想過好日子了。”春華朝銀枝點了點頭:“你去我屋子裡將多寶格上金玉坊那個盒子拿下來。”
陸景行聽了春華這話,連連點頭:“嫂子教訓得對。”
許允褘在旁邊咧着嘴笑:“我回來也被你嫂子教訓了呢,她就是喜歡教訓旁人,你不用太當一回事兒!”
春華轉頭看了他一眼:“難道我說的不對?”
“對,娘子說的自然是對的。”許允褘討好的朝春華湊過臉笑了個不停:“我已經知道我錯了,娘子不要再責怪我了!”
陸景行在旁邊看着許允褘與春華這般恩愛的模樣,心裡也很是羨慕,希望容二小姐也能如容大小姐一般好相處,以後兩人能齊眉舉案,和和氣氣的過一輩子。
門簾“吧嗒”一響,銀枝捧着一個盒子走了進來:“奶奶,是不是這個?”
春華點了點頭,將盒子遞到陸景行手裡:“打開看看。”
陸景行見着這盒子似乎有幾分眼熟,打開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裡邊躺着的簪子可不就是他在金玉坊買的那支嗎?他擡頭望了望許允褘,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允褘,這支簪子你不是一件替我送到容四小姐手裡了嗎?”
許允褘“嘿嘿”一笑,摸了摸腦袋:“景行,不好意思啊,那日我看你心急的模樣,所以撒謊騙了你,秋華其實並沒有接受你的簪子。我想着你嫂子比我口才好,就把簪子帶了回來讓她去給,結果她不同意,說要愛惜秋華的閨譽。”
“確實是這樣。”春華嚴肅的望着許允褘,伸手揪住了他的胳膊:“只有你這大大咧咧的人才不會考慮周全。我本想着,若以後你與我四妹妹有緣,那我便在你們定親以後替你將這簪子轉給她,若是你與容家無緣,那再讓允褘將簪子退回給你。所以,你不必內疚,也不必再見我四妹妹,你只要回答一句,這簪子你想不想要我替你轉給我二妹妹?”
陸景行拿着簪子,心裡頭不住的在翻騰,他一直以爲容四小姐喜歡自己,這才接受了簪子,所以他每次見了容四小姐便會覺得格外親切些,總覺得她望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同。現兒知道她根本沒有接受自己的簪子,轉瞬間便有了不同的感覺,再去回憶每次與她見面,原來她一直只是對自己保持着一種客氣的態度,而且經常在他與容二小姐說話的時候默默的避開到一旁去。
“陸公子,方纔你也說要守孝道,你不會違背家裡人做的決定,那也可以說明其實你對我四妹妹的感情並沒有你自己想象的深,而且從這一點看來,你也算是個不錯的男子漢。既然你已經在心裡頭做出了決定,那我希望你能夠信守諾言,也希望你成親以後能善待我的二妹妹,她是一個值得你去喜歡去愛護的好姑娘。”春華見陸景行似乎有所觸動,趕緊乘勝追擊:“這簪子你準備自己送給我二妹妹,還是我去幫你轉送呢?”
陸景行的手在不住的發抖,心裡有一種很受傷的感覺,秋華竟然沒有接受他送的簪子,虧得他還心心念念想了那麼多天。可奇怪的是,與此同時他又有些如釋重負,只覺得對於容二小姐沒有虧欠太多。許允褘見他低着頭不說話,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別怪我騙你,我這樣做卻確實有些不地道,可畢竟還算是歪打正着,這事兒算是圓滿了。”
陸景行瞪着眼睛看向許允褘,這人也着實能強詞奪理,現兒還振振有詞了!許允褘見陸景行眼睛瞪得銅鈴大,知道自己有錯,朝他抱拳道:“你若是覺得心裡頭不舒服,狠狠的抽我二十鞭子如何?”
“你……”陸景行將盒子擱在了桌子上,朝春華拱了拱手:“這簪子拿了再送容二小姐也不大好,萬一容四小姐見了說了這事出來,只怕容二小姐心裡頭不喜歡。以前是我一時糊塗沒有約束好自己,自此之後當然不能再辜負了容二小姐。這簪子我便不要了,還請嫂子幫我處置了罷。”
春華聽着點了點頭,這陸景行也還算得上是個男子漢,說話做事甚是光明磊落,而且難得的是能知錯就改。“既然如此,這簪子我便替你處置了罷。”
陸景行揪住許允褘的胳膊,氣哼哼道:“枉我敬你如兄,你竟然這般騙我!還不跟我去演武場,咱們好好較量一番!”
許允褘摸摸頭,咧嘴一笑:“行,陪你!只不過先說好,我照樣不會讓你!”
“我稀罕你讓我不成?”陸景行急得跳了起來,大步朝香蘭院外邊跑了過去。春華拿着那支簪子望着那個白衣少年漸行漸遠的身影,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算是到此爲止了罷?”
無論如何陸景行已經擺明了他的態度,從此以後他便斷了那份念想,只會全心全意對待夏華。春華微微笑了笑,陸府果然是書香世家,教子有方,才能教出這般通情達理的陸景行來,否則若是換了許允褘,還不知道這位小爺要吵得如何的驚天動地呢。
第二日陸家託了媒人去長寧侯府提親,兩家相看以後十分滿意,官媒上門也只是依着舊例走了個過場而已,先行了納采和問名兩禮,將陸景行和夏華的生辰八字送去了欽天監的楚監正那裡占卜了下,兩人八字十分相合,陸家和容家都很是高興,馬上進行了納吉禮。因着長寧侯府六月十八要辦喜事,長孫容嘉懋要迎娶工部薛尚書家裡的孫女兒,於是這納徵大禮便略略推遲了些,準備到七月份再說。
陸夫人拿了八字批文左看右看,格外高興:“楚監正說這八字如此相合的,一個月裡頭批不上兩個呢,這也是姻緣天定,親家剛調任回京還沒得半年,咱們便一眼就瞧中了他們家的小姐!”
陸老夫人聽着八字相合也高興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處:“我瞧着那容二小姐有旺夫之相,景行娶了她自然會飛黃騰達。”
旁邊的幾位陸夫人聽了也紛紛附和了陸老夫人的意見,大家說得熱熱鬧鬧,陸景行站在旁邊聽着那些歡喜話兒,心裡邊卻是平靜一片,他低頭看了看地上,他曾經流過淚的地方,早已經是乾乾淨淨的一片,再也沒有了當時的不半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