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啓慶年間,戰亂平息,百姓和睦,全國上下皆是休養生息。
三更夜半,烏啼滿天。
萬巷皆靜的時辰,卻有一點燈火在當朝最大的將軍府內快速的移動着。
“桂嫂,這麼急匆匆的,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一個男兒打扮的人,說出來的話卻是有些柔聲細語,不似男兒般的粗獷。
“別問了,跟着我來就是。”桂嫂提着昏暗薰黃的燈籠,牽着這個人邁着小快步向前走着。
“桂嫂!”那人將桂嫂牽着停了下來,微蹙眉頭,一臉的不悅又帶着擔憂。“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娘出什麼事了?二孃一定又爲難她了,是不是?”
微黃的燭火下,桂嫂的臉色顯得很難看,像是吞了一斤的黃連。
二孃兩個字,讓桂嫂的心猛的跳動了一下,她的喉頭動了動,卻不能說出一個字一樣。
桂嫂是將軍府的老奴婢了,自小就在將軍府里長大,爲人很和藹慈祥,對待已經被冷落了的大夫人,也是處處關心。不顧條件的艱苦跟年輕下人的嘲笑,誓死也要伺候在大夫人身邊。
平常的桂嫂不管遇到怎樣的斥責都是笑呵呵的,可是今天的桂嫂卻像一個從地獄裡冤死而出的鬼魂一樣。
桂嫂看着眼前這個已經十五歲的孩子,眼珠裡噙了些許淚,滿是不忍跟無奈。
眼前的孩子生得脣紅齒白,眉清目秀,若再過幾年更不知會是何等出衆。只是可惜,生在這將軍府,被女扮男裝的活了十五。
大夫人嫁給將軍多年,一直沒有懷上子嗣。於是將軍就迎娶了丞相之女,做了平妻。而第二年丞相女就生下了一個男丁,受盡了將軍的萬千寵愛。而相對的,從此大夫人的待遇就是一落千丈。
將軍一年也不會到大夫人的院落一次,大夫人唯有每日求神拜佛,以求心安。或許是虔誠感動上蒼,大夫人終於得以身懷有孕。
可笑蒼天弄人,這難得的子嗣竟然是一個女兒,不是能繼承將軍府的男丁。
大夫人是貧苦出身,本不追求什麼名分地位,只是可憐天下父母心,爲了不讓女兒受罪。一向循規蹈矩,逆來順受的夫人做出了一個大逆不道的決定。
將眼前的女兒,當做男兒來養。
桂嫂曾問過楊昭,恨不恨她的孃親將她作爲一個男兒。
哪知楊昭只是笑着搖搖頭,爽朗的說道:“我不恨孃親,如果這樣能讓孃親過的好一些。天下沒有哪個娘會害自己的親生骨頭,無論如何,我都會好好的陪伴娘親一生一世。”
桂嫂將原話轉告給了大夫人,她只是滿眼淚花,說道:“可我卻害了她一生一世,只是若不如此,孫賢靜如何能讓她活到現在。”
現如今的大梁,已是一派平和。將軍已經沒有可以打仗的機會了,所以若想升官,那就只有依附權貴。
將軍娶了丞相之女孫賢靜,不單是因爲她沒有子嗣,更是爲了功名利祿。
孫賢靜是金枝玉葉,不會能容忍平妻這種待遇。若她一直沒有所出,那倒還可以平安了此一生。
楊昭年紀雖輕,但也是明白了其中的人情世故。她若是女兒身,那孫賢靜必定會置她於死地,女兒向來都是可以隨意拋棄的東西,更何況她是一個失寵又卑賤的人的女兒。
楊昭常常在心內喟嘆:“作爲男兒,待成人之後,或許就可遠離了二孃的迫害,保護孃親。”
孫賢靜長年的處處刁難,早已露出了不軌之心。楊昭當年差點落入池子裡溺死,說不定就是她做的手腳。
十五年來,大夫人身邊只有阿平跟桂嫂兩個下人在伺候,而阿平在三個月前不知爲何觸怒了孫賢靜,就這麼無辜的被亂棍打死,屍身還不允許收斂,就這麼拋棄在了荒山野嶺。
若不是當年大夫人將孩子當做男兒養,只怕現在死的,就不會只是阿平了。
桂嫂握緊了手中的燈籠,說道:“昭兒,別問了。跟着桂嫂來就是了,不會有事的。”說完便牽着楊昭繼續往前走。
楊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她彷彿聽見桂嫂的聲音,有些顫動,是那種恐懼的顫抖。
但念着桂嫂在娘身邊伺候多年,不離不棄,楊昭也相信桂嫂不會害她的。
快步的穿過一道長廊,桂嫂將楊昭帶到了一個將軍府裡已經廢棄多年的破舊屋子前。
這門上結了厚厚的蜘蛛網,上面的也蒙了不知多少的灰,只要輕輕一吹就能迷了人的眼睛。
桂嫂將燈籠放下,側身站在了一邊,身子開始劇烈的顫抖,像是見到了吃人的惡鬼。
楊昭正不解,想問桂嫂爲什麼要帶她來這裡。正要開口之際,楊昭的背後卻被人猛力的推了一下。
沒有一點防備,
楊昭單薄的身子就這麼狠狠的撞在了那滿是灰塵的木門,一下子就被推進了那昏暗散發着腐朽潮溼氣味的房間。
“桂嫂!”楊昭驚呼一聲,而後便狠狠的栽倒在了冰冷的磚地上,摔得她渾身疼痛,齜牙咧嘴一時間竟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還沒等楊昭掙開眼睛看清楚是什麼人在推她,自己的身上就猛然的壓上了一個人。
這人的身上散發着汗臭味,身形很壯碩,明顯是個男人。而這個男人還在粗暴的用雙手,開始撕扯着她的衣服。
楊昭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又只有十五歲,怎受得住這般的驚嚇。這個男人的手不停的將她的衣服扯下,衣服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分外的刺耳。
“桂嫂!”楊昭求救般的又是驚呼了起來,因爲恐懼,她的聲音已沒辦法再壓低,傳出的驚叫是那麼的尖細。
“將軍你看,沒想到這竟是真的。”
一個帶着驚奇的妖媚聲音響起,只是這笑聲裡面帶着一絲得逞。
昏暗破敗的房間裡,瞬間變得燈火通明,將室內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楊昭聽出了那熟悉的可怕聲音,那是讓她跟她的孃親,十五年來都活在噩夢中的人。
一個女人出現在門前,身材婀娜,姿色妖嬈,面若芙蓉,嘴角還帶着說不出的詭異笑容。
那就是將軍府的另一位夫人,孫賢靜。
孫賢靜嘲諷的笑了,別過頭看着站在他身邊的男人,指着地上的楊昭說道:“將軍,早有人說那個賤人欺騙將軍,讓女兒假扮兒子,好繼承您辛苦拼來的基業,你還不信呢。”說着又帶着邪氣的眼神看着楊昭。“當下人說看到楊家少爺跟野男人經常走進這地方廝混,我也一萬個不信。這不,我一個婦道人家也做不了主,這才讓將軍一起過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用帕子掩住了臉面,故作惋惜的別過頭,似是還在擦着淚。
孫賢靜身邊的將軍,生得虎背熊腰,目光如炬,面色帶着飽經風霜的滄桑,渾身散發着一股不可侵犯的氣勢,彷彿一接近就會被嚇破膽子。
楊正行整個人站在門口,不怒自威,就像是從天而降的天神。
只見楊正行如火一般的眼神落在了楊昭身上,似是要將她燒成灰燼,怒道:“我楊正行怎麼會有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孩子!”
楊正行伸出食指,不留情面的指着楊昭,又大聲吼道:“不!你這放蕩的賤種根本不配做我的孩子!那個賤人竟敢欺騙我這麼多年!你們母女都該死!”
楊昭滿是迷茫,連身上的男人什麼時候起來的,她也不知道。當她回過神來,只看到那個侵犯她的男人已經跪在了地上,渾身瑟瑟發抖,只是不停的叩頭,說道:“將軍饒命啊!不關我的事!她是將軍之女!小的不敢有違抗!小的早已娶妻多年,本也不想做着苟且不堪之事!都是她逼我的!”叩頭有聲,沒幾下額頭就已經出了血。
楊正行不屑的哼了一聲,怒道:“都是一羣賤人,殺了都嫌髒了手。來人啊!”
“在!”兩個身穿盔甲的士兵抱拳而出。
楊正行命令道:“將這兩個狗男女給我綁起來!放火燒死!”
一聲殺令,響徹在寂靜無比的暗夜裡,驚破了所有人的心。
孫賢靜那手帕下掩着的面容,露出了一絲奸笑。可她轉過了身,又換上了衣服憂色,柔手按在了楊正行的胸膛,說道:“將軍息怒,爲了這樣下賤無恥的人,傷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楊正行望着身邊的女人,那眼睛裡滿是寵溺。
楊昭心裡一寒,他何時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的孃親。
楊昭見到孫賢靜那嘴角偷偷的邪惡笑意,她終於明白了一切,大聲哭喊道:“爹!孩兒是冤枉的!這都是孫賢靜的詭計!是她陷害孩兒的!”對孫賢靜道:“我孃親善良單純,我不明白你何必要處處與她爲難!”
楊正行怒目一瞪,衝上前來揚手就是狠狠的一個耳光。
楊昭十五歲的女兒之身,如何能抗擊得着身高七尺的將軍一掌。
登時,楊昭口中迸出鮮血,整個人滾了出去,鮮血頓時染紅了她已經被撕得粉碎的領口上,滿身的鮮血,顯得她的膚色更加的蒼白。
楊正行絲毫不憐惜,反而像碰了瘟疫一樣在身上擦了擦手,怒道:“你這賤人簡直不知好歹,在來之前,你二孃還爲你求情,說如果你真的如此不堪,也不過是年紀小不懂事。可你,不但不知廉恥,小小年紀還學會了含血噴人!真是下作!”
楊昭被扇得滿目金星,身上也似被亂棍打過一樣的疼,口裡硬生生的擠出話來:“孫賢靜,她....陷害我。”話未說完,楊昭就看到了還站在門邊的桂嫂。
是桂嫂將她引到這裡來的,楊
昭似是看到了一絲希望,氣若游絲的說道:“桂嫂,桂嫂救我,她知道我是無辜的。”
孫賢靜聽到了這話,冷笑說道:“哦,是嗎。”饒有意味的眼神看着桂嫂。“桂嫂,你說她是無辜的嗎?”
楊正行也盯着桂嫂,在這樣一雙威逼的眼睛下,沒有人膽敢說出一個字的假話。
桂嫂嚇得跪倒在了地上,雙腿已是無力,顫抖說道:“老奴該死,不該替小姐望風,導致小姐一錯再錯,淪落到此不堪的境地。只是老奴無奈,還請將軍恕罪。”不停的叩頭,也不停的流淚,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楊昭的心隨着桂嫂的叩頭,冷如冰窖。
原來一切都是孫賢靜設計好的,就連忠心服侍孃親多年的桂嫂,也都背叛了她。
楊昭苦笑,那血色染着的嘴角,勾起來是那麼的悽美悲涼。
“你這水性楊花的賤人!你還有什麼話說!”楊正行冷冷道。
楊正行的話像刀子一樣,狠狠的紮在了楊昭的心上。
楊昭絕望的閉上了雙眼,說道:“我死不足惜,只是我求將軍,放過我的孃親,她也是被逼無奈。”連爹也不叫了,這個稱呼只會觸怒楊正行。
欺騙是無奈之舉,不女扮男裝,她們母女也活不到今天。
楊正行只是不屑的哼了一聲,一甩袖子昂首闊步而去。
孫賢靜呵呵的冷笑着,走到了楊昭身邊,輕輕的撫摸着楊昭那滿是淚水的眼角,嘖嘖說道:“多好的一副面容啊,再過幾年讓你嫁給了王親貴族,或是假鳳虛凰的迎娶了什麼公主郡主,那我母子可又要沒好日子過了。”
將軍府裡,孫賢靜跟娘本來就是平妻,所以楊昭跟她的兒子就都是嫡子。楊昭向來都不爭,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孫賢靜。
孫賢靜見楊昭的眼裡有憤恨,有不凡,也有迷惑,便像嘲笑一個傻子一樣,對楊昭說道:“真是個呆子,但現在還不明白。”壓低了聲音。“我告訴你,你娘知道了你的不堪之事,一個時辰前已經懸樑自盡了。”
楊昭面容驟變,猛然的咳嗽起來,又吐出了一口觸目驚心的鮮血。
孫賢靜皺起了眉頭,嫌棄的別開了步子,遠離了楊昭這像畜牲一樣污穢低賤的人。
“你走吧。”孫賢靜對着那跪着的男人說道。“拿了錢,以後再也不要回到京都來。”
那男人面色自若,似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磕頭道謝小跑而去。
楊昭的視線開始迷濛了,她至始至終都沒有看清楚這個幫兇的臉。這個男人也是被孫賢靜收買的,她卻只能看着惡人離去,而無能爲力。
孫賢靜見地上的楊昭不停的在掙扎,想要爬起來,就如一條蛆蟲一樣,更加皺起了眉頭,退遠了一些。
楊昭使出全身的力氣,指着孫賢靜怒罵道:“你這個狠心的毒婦,我與孃親並未想過與你相爭,爲何你定要苦苦相逼!”
孫賢靜有些驚奇,沒想到楊昭還有罵人的力氣,登時心裡更加高興了,這樣她就能折磨她更久一點。
孫賢靜低聲偷笑,刻薄說道:“我就是討厭你娘那不爭的性子,她若不是故意裝作心如止水,又怎會讓將軍對她心存愧疚。”狠狠的剜了一眼楊昭,狠狠說道。“只要你死了,我兒子才能繼承將軍的大業!而將軍也纔會專心的對待我一人。”
楊昭苦笑,有些嘲諷的看着孫賢靜,說道:“你早晚會被爹揭穿的,當時候你一樣不得好死。”
孫賢靜笑得更加的刺耳,說道:“你以爲你的爹,真的那麼仁慈嗎。其實這件事情,他也知道。”
一根刺又扎入了楊昭的心裡,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孫賢靜。
孫賢靜淡然說道:“你別忘了,我是丞相的嫡長女。”
象徵着富貴跟權力,日後他楊正行只有這一個妻子,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楊昭的心徹底落入了黑暗的深淵,臉色白如蠟紙,就像剛被人從冰冷的水裡撈出來一樣。
楊昭扶着一邊的木桌,強撐着站了起來,臉上滑下淚水,跟鮮血混在了一起,擡起手用指甲劃過了自己的臉,從眼角到嘴角,觸目驚心的一道血痕隨着手的落下而出現。
孫賢靜驚訝的目瞪口呆,臉色嚇得有些煞白。
楊昭見孫賢靜有些害怕,詭異的笑了起來,以血手指着孫賢靜,說道:“我楊昭以血衛誓!若再世爲人!必定不放過你孫賢靜這個毒婦!”
孫賢靜似是被楊昭眼中的什麼東西震了一下,猛然退後了幾步,她在溫順如綿羊的楊昭眼中,竟看到了那麼深的仇怨。
楊昭冷笑,笑的得是那麼的冷酷惡毒,指着自己的血臉說道:“孫賢靜!你可看清楚了!我一定會來找你!滅你孫家滿門!報仇雪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