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本門絕不會隨意的外泄他人之事。除非有人再用半文錢來打聽你,那到時候楊大人可不要怪罪了。”那人冷冷的說道,合情合理。
楊昭將紙片展開,上面盡是綺雪家族人的名字,還有他們所在之地。人數並不多,寥寥幾行也就寫完了,說道:“這個自然。閣下自有閣下的規矩,只是楊昭還想知道這半文錢是什麼,既然問題問完了,也該付報酬纔是。”
那人嗓音低了下來,冷得就像是從地獄裡傳來的,緩緩說道:“這半文錢就是半條命!”話語驚得楊昭又是莫名的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人咧開嘴冷笑了,說道:“方纔你接下了老夫的紙片,算是已經付了報酬了。你的半條命,老夫沒有本事拿。不過下一次再來,可就是另外的一招了。”
楊昭鬆了一口氣,別看只是小小的紙片。這投擲之人內力深厚,發揮出來的力量足以要了一個人的半條命。楊昭若不是楊昭一直抱有戒心,只怕也根本接不住這紙片,微微抱拳,手還在微微發抖,說道:“多謝了。”
那人似是也回了一個禮,說道:“二十年來,還無人能躲過老夫取下的這半條命。沒有敵手也是一大悲事,還請楊大人常來。天下之事,本門盡知。”
楊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了出來,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晃晃悠悠的就走到了大街上。袖中揣着的紙片,才能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她方纔可是險些就沒了半條命啊,擡手擦了擦額上的汗,不過索性這消息來得值。
“嚴松林?”楊昭皺眉輕輕說道,她忽然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似乎是在哪裡見過。這回宮之後,可要好好的翻一翻這官譜了。不僅如此,柳一言的案子楊昭也該調出來,私自的再調查一番。
案底只有刑部纔有,這又是一樁五六年前的案子了,而且這結案草草。對於官員的犯法一向是不會多做重視的,無論是被擒拿落網還是逃之夭夭。大梁的律法,對官員的懲罰比對百姓的還要重。若不是真正的達官顯貴,是不敢鋌而走險,用命還換錢的。
楊昭看看天色還未大亮,根據上次在酒樓吳爲康等待自己的時間來看,距離吳爲康醒來的時間應該還差半個時辰。楊昭心急要去求取真相,也就冒了一次險。舞鳳樓的女人可不是好打發的,吳爲康也許比上次還要晚些起身。
爲自己找了些理由,楊昭便擡步朝着衙門而去了。柳一言是在京都爲官的,這衙門也給有些筆錄纔是。京都的衙門,楊昭已經來過一次了,那個師爺跟大人都認得她。
師爺在楊昭走了之後,仔細的打聽了楊昭其人。登時便嚇得面如土色,直求菩薩拜祖宗不要讓楊昭記恨他們。否則他一個小小的師爺,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死。
楊昭還未到衙門前,就看到一個守衛跑了進去。還不等楊昭奇怪,守衛就又跑了出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半彎着腰像狗腿子一樣的人跑了過來。儼然就是那個師爺,點頭哈腰的迎了上來,說道:“楊大人,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小的好設宴招待您啊。”說着還一臉的嬉皮笑臉。
楊昭挑了挑眉毛,上次的案子他沒有來找過她,聽說最後是下了一個通緝令,貼在了城門口。至於那懸賞的畫像是誰,楊昭倒現在也沒有搞清楚。
不過一見師爺這副模樣,她算是明白了幾分。這本是一個懸案,只是爲了維護衙門的顏面,才放出的一個假消息罷了。
“楊大人,裡邊請吧。”師爺半彎着腰,腆着皺巴巴的臉,堆着殷勤的假笑,向楊昭做了個請的手勢。
楊昭輕咳了兩聲,這麼被請進去只怕不太好。可是見師爺這個樣子,只怕讓他直起腰來比讓一個長舌婦閉嘴還難。於是觀察了一下四周,見沒有什麼異動便走進了衙門。
“看茶看茶!一個個都愣着幹什麼!”師爺將楊昭請到了客廳裡,對着幾個掃地的老婆子高聲的喊道。幾個老婆子似乎被呼喝慣了,便立馬放下掃帚邁着小步子跑去泡茶。
楊昭坐了下來,黑色的椅子扶手之處被磨得非常的圓潤,觸手之下竟是非常的舒服。幾張大椅子成兩排,一共是六張椅子。看來這衙門是沒有少了客人了,也不知是這師爺招待還是衙門大人招待。
楊昭見茶水遲遲不來,也不多做等待,說道:“你家大人呢?”那個說起話來有些呆頭呆腦的大人,並不如他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精明。
師爺坐在一側,連忙答道:“哦,我家大人前幾日感染了風寒,不方便出來見人了。楊大人有什麼事情,跟小的說也是一樣的。”聽起來話語有些不對,師爺連忙又改口說道。“小的意思是,跟小的說然後由小的轉達給大人。”
楊昭不屑的看了師爺一眼,這是誠心要躲還是真的病了?不過無論是怎樣都沒關係,楊昭說道:“你們府衙的案底最早的存底是在哪一年?”
師爺想了想,說道:“但凡是京都的案子,都是要保留十年之久的。百姓之案是七年,不知楊大人想要哪一年,是何人的卷宗?”
楊昭有些驚訝的看了看師爺,這個獐眉鼠目的傢伙,腦子倒是精明得像一隻猴子,說道:“這件案子牽連甚廣,我可是奉了密令來的。這調出來的卷宗,你們可不能記下一筆。”醜話說多在前頭,雖然楊昭根本沒有什麼密令,之所以這麼說,也是爲了避免某些好事的人。
師爺心知楊昭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這一說密令只怕也沒有其他人的密令了,當下便打了個哆嗦,說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吞了口唾沫。“不知大人想要的是何年何人的卷宗呢?”
楊昭壓低了聲音,湊了過去,說道:“大約五六年前,柳一言圈地欺民之案。”
師爺轉目思索了片刻,然後似是想起什麼的點了點頭,說道:“大人稍候片刻,小的這就爲大人找卷宗去。”站起來朝着楊昭做了一個揖,提着衣襬便小跑着去了。
府衙裡的卷宗都放在最後院的某處,無論晝夜都有重兵把守。卷宗雖然已經是結了案的案子,可是也不乏有些僥倖之徒僱人來偷盜卷宗,最終好落個死無對證。就算日後對方有了新的憑據,也是不可能再翻案了。
柳一言當年是被判了刑,也着實的定了罪。這麼多年來,柳家子孫各個都是平庸之輩,也沒有一個人敢來鳴冤。但凡有一個有些骨氣,也不會讓綺雪流落到舞鳳樓。
楊昭內心有些悽然,看來有着無情兄弟的人也並不止她一個。綺雪比她命好,有個溫良的父親,只是運氣卻跟她開了個玩笑。將這一切的好,通通都奪
走了。真正讓人絕望的,不是失望跟失敗,而是明明有了美好的未來,卻又被人生生的奪走了。
楊昭一開始就沒有親情,對於楊正行所給的冷漠也早就習以爲常。就算如此,就憑想象也能對綺雪的悲痛有了一絲感慨跟心疼。
“大人,請用茶。”方纔一個掃地的老嫗用木質的托盤爲楊昭呈上來一壺茶,倒在了杯子內。
“多謝了。”楊昭朝着老嫗做了個感謝的手勢,只是並不伸手去端起茶杯。只見那老嫗就這麼抱着托盤站在旁邊,想說什麼而又不敢說的樣子。
楊昭心覺這老嫗似是有所言,說道:“你可是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大膽說就是。別說現在師爺不在,就是他在你也什麼都不用顧忌。”
那老嫗忽的眼眶通紅了起來,跪在了地上,說道:“還請大人爲老奴伸冤啊!”
楊昭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驚得跳了起來,連忙的俯下身去把老嫗扶了起來,說道:“長者爲尊,你這不是陷楊昭於不義嗎!快些起來!有話好好說!”
老嫗站了起來,伸手抹去了淚花,雙手扶着楊昭的肩膀,說道:“方纔老奴在門外,聽見大人說要調查柳大人的案子,心知大人定是個好官。老奴已是半隻腳踏進棺材裡的人了,這才斗膽來求大人爲老奴做主!”
楊昭讓老嫗將眼淚抹去,緩聲說道:“你有什麼冤屈儘管說來聽聽,若真有不公的話,楊某定會想辦法還你一個公道。”
老嫗從袖中抽出了一張狀紙,塞給了楊昭,說道:“事情說來話長,老奴怕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便叫侄子寫了個狀紙。隨身都帶着,若是遇到了好官就隨時上報。這都一年多了,老奴本是已經沒了心思。這不成想就遇到了大人,還請大人過目。”
楊昭將罪狀攤開,上面的字有些歪歪斜斜,窮人家能寫成這樣,想來也是很不錯了。只見上面寫的內容也是一則圈地欺民的事情,說是這個老嫗家的田地也被侵佔了去,一家老小都被趕到了別處,不但不給賠償銀子,反而還打傷了人。
“豈有此理!”楊昭見了不由得義憤填膺。這天子腳下還有這等事情發生,這羣官員可真的是吃了豹子膽了。“那你現在家人在何處?”
老嫗紅着眼,泣聲道:“老奴一家現在都在郊野,沒了地可日子還是要過的。於是都跑到山上去開荒了,可這山林畢竟是山林,哪有原來的地肥沃。這一年也種不出什麼來,一家老小可是打了饑荒了。”
楊昭見狀紙上並沒有明確寫上是誰侵佔了他們的田地,詢問道:“這侵地的是何人,爲何這狀紙上沒有寫清楚?”
老嫗不識字,也不知道侄子寫了什麼,便說道:“這侵地的人並沒有露面,都是一幫混混直接就衝到了我們家來,什麼也不說就一通亂砸,說這屋子是他們的,外面的地也就自然而然的佔了去。”說着猛的眼睛亮了起來,想到了什麼,猛然說道:“不過我聽侄子說,我弟弟問他們誰是他們的主子。他們口中只說,嚴爺的名字也是你配知道的。只是,我們都不知道這嚴爺是誰。”
嚴爺?楊昭眉頭一蹙,他們不知道這嚴爺是誰,楊昭現在可算是知道了。這有其一就有其二,圈地之事看來也不只是針對柳一言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