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三王子進入玄武之陣, 尚未破陣便又從入口出陣,卻是從未有過之事。此番驟然出陣,陣法入口之處等候的雲永等人聞到動靜, 亟亟一看, 卻見是一衣不蔽體、只將樹葉草草圍在下身的巨人步出陣來。這二人見狀, 大感意外, 那釐璦見巨人赤身裸體, 只覺臊個不住,忙不迭將臉轉開了。倒是雲永詫異過後瞄見三王子手中蓐收神劍那獨一無二的光澤並了肩上所攬神弓絕世無雙之造型,登時回過神來, 忙不迭迎上前去,喚了聲:“可是殿下?!”
只見那巨人聞聲對雲永頷首, 雲永方知這巨人正是三王子本人, 隨即問道:“殿下可是因了體內血脈之故方變成這般模樣?竟這般迅速地便破除了玄武之陣!”
那廂釐璦聞罷二人對話, 方纔知曉此乃三王子,頓時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問道:“這竟是三殿下?!三殿下怎的變成這模樣?!”
三王子聽罷乾咳一聲, 隨後解釋道:“此事說來話長,簡而言之,大抵是在下碰巧具有貴國之血統,在陣中機緣巧合地激活了該血脈,方變爲這般模樣……”
那釐璦聞言更感不可思議:“中土國這一最重血統純正之王族竟身懷我族之血統, 這、這……”話雖如此說, 然心下亦有所悟, 只道是大抵正因如此, 這三王子對了他國異族, 方纔不若他中土國其餘之人那般懷有貶低排斥之心。
只聽雲永又道:“殿下這般狀貌,身上竟還帶傷, 可是破陣之事生出甚意外?”
三王子答曰:“正是,這玄武之陣異於過去所破之陣,其中飛禽走獸竟與這夸父國風物有相似之處,皆是身形巨大、力量強勁,非有與之相配之體型力量,便難以匹敵。亦正因如此,我情急之下方覺醒了體內的夸父血脈,若非這樣,只怕便就此葬身陣法之中……”
雲永聞言大爲詫異:“以殿下身手竟遇此險境,當真令人難以置信,如此殿下此役不順,此番出陣可是欲從長計議?”
三王子卻搖首對曰:“非也,既激活一血脈,便如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無需擇日再戰。我此番出陣,乃是因此種狀貌之下,原先之弓-弩不甚合手之故,欲再擇適宜之弓-弩。既是破弩之陣、獲遠望階位,若非以弓-弩破陣,是萬難通過的。”
一旁二人聞罷此言,方知端的。釐璦隨即說道:“原來如此,此事易辦。此番我隨殿下一道出行,未免路遇野獸而捉襟見肘,遂自家備了弓-弩兵器,權作自衛。正巧此時殿下需要,殿下若不嫌棄我這凡兵鄙陋不順手,便權且以此助力……”
三王子聞言大喜,未料此事竟如此之順:“夫人說哪裡話,夫人既爲這冀州城中首屈一指的工匠,手下焉有凡兵劣器?之前在下使用夫人所造之弩,對夫人技藝已是萬分欽佩;此番在下能借以破陣,有如神助,當是受益匪淺。何況於我等武士而言,乃是無劍勝有劍。手中持劍然胸中無劍,乃囿形失道之輩;惟有借劍卻非依賴於劍,方爲脫形得道之士。”
釐璦聽罷似懂非懂,對曰:“殿下之言高深莫測,非民女可知。”一面說着一面將弓-弩羽箭一併遞與三王子,“但凡能助殿下破陣,我便也欣忺滿足了。”
隨後三王子又令雲永前往附近民居借來合乎尺寸的衣物權且避體,待籌備妥當,三王子方再次入陣。
此番再入,自是不比之前毫無準備之狀。三王子以夸父巨人之態應戰,與巨獸飛禽已是兩廂匹敵,雙方再無壓倒性差異,宛然如過去破陣那般遊刃有餘。只不過半晌的工夫,三王子便突破這方樹林,來到樹林的邊緣,一路之上屍橫遍野,任它是何種飛禽走獸,數量幾何,皆是有來無回。
待來到這樹林邊緣,視野方纔開闊起來,放眼望去,只見樹林對面正是一懸崖,懸崖之下雲霧繚繞,瞧不出深至幾許,但知若是失足跌落,怕是就此命喪黃泉。又見這懸崖峭壁兩面光滑,竟是難以攀爬之狀,惟有那對面懸崖之上生有一棵粗壯的柘樹。雖說三王子身具羽民血脈,展翅飛至對面懸崖並非難事,然他轉念一想,若是此番皆仰賴羽民形態之便,又如何算是堂堂正正破除這玄武之陣?何況羽民身形不及夸父巨人巨大,但凡遭遇飛禽猛獸襲擊,亦是不佔優勢。
念及於此,三王子擡起手臂,目光從左臂所戴那由釐璦精心打造的弓-弩之上緩緩掠過,腦中就此浮現出入陣之時石碑上所題之十四字偈語“遠望:恍然大悟 行神如空,行氣如虹”。此番立於斷崖之上,方知這偈語真意,隨即將左臂向對面斷崖之上的柘樹伸出,輕觸弩上機括,便見一支箭尖帶鉤的弩-箭如疾風一般射出,鉤子隨即卡在那樹梢之間,而那箭尾一端則拴上結實的麻繩,長達數丈。三王子伸手將那繩索拉拽一回,見那弩-箭卡得牢固,隨即手持繩索一端,足下輕點,縱身一躍,就勢蕩過這萬丈深淵。正所謂修行之境界,即登高望遠,立足於腳下而着眼於未來,雖借用手邊器具,俯拾即是,卻又不爲其所縛,能隨心所欲,如足踏長空而氣貫長虹。
待到了對岸,三王子重又將繩索箭羽收拾妥當,此番這對岸之風景與之前行過的樹林截然兩樣。此地乃是一平原,視野開闊,事無鉅細皆能一目瞭然;然有利便有弊,樹木叢生之處尚可藉以隱藏身形,而在此處則無論敵我,皆是一覽無餘。
如此念着,三王子一面垂首將箭羽裝入弩機,雖未曾擡首目視週遭事物,實則雙耳一刻亦未放鬆警惕,小心提防四下動靜。果不其然,不多時候,四周便驟然涌現禽羣獸隊,數目不少,來勢洶洶,正趁着三王子手中忙碌而無甚防備之時,上下夾攻,陸空兩進。
此番打頭陣的正是頭頂俯衝而來的訓狐,生得烏鴉的身子人的面孔,一次性便襲來四隻。此番三王子竟連頭亦不擡,只將身體後仰,手臂一擡,同時以齒扣動弩之機括,眨眼之間,四箭連發,分別射中空中四隻訓狐,無一逃脫。而這弓-弩比之之前那套自是大上許多,這一箭射去,正可將那訓狐射個對穿。與此同時,三王子使出一招魚躍龍門,側身翻轉,避開從身後偷襲而來的兇獸狍鴞,輕巧避開其吃人之勢,隨即將右手之劍向下一刺,便將那狍鴞心臟刺穿。
而這一系列動作不過發生在一瞬之間,僅三王子運起一次身法躲避的前後,便將空中陸上之獸一併斬殺乾淨。此種結果,不僅在於三王子身手過人之故,更在於玄武之陣遠望階位之兵器弓-弩之特性。因弩-箭體型較大,不似弓箭輕便耐用,於常人而言,操作不易,遂中土國武士雖習弓-弩操作之法,然多用於軍隊之中,供多人一道使用。然混沌大陸之中惟北方夸父一族偏愛使用弩-箭,正因巨人體型較常人高大,使用此大型弓-弩能毫不費力,更爲緊要之時便是這弓-弩較弓箭更亦瞄準,惟靠單手便可鎖定射擊目標。正因如此,三王子方能於須臾之間應對上下之襲,遊刃有餘。
打退一波猛獸飛禽,不多時二波又至,此番三王子覺察這玄武之陣之怪較了其餘之陣而言更喜以多欺少、羣起而攻之,若非應對及時,只恐自己便就此命喪利爪之下。只見此番率先襲來之禽生得豹身,頭有斑紋,正是名喚狕的野獸;而那狕的對面,又有一名叫居暨之獸,身形似鼠,渾身毛如刺蝟。此二獸一左一右同時襲來、猝然逼近,只欲令三王子左右難以相顧。三王子當即使出一招獨鶴唳空,於空中旋過身子,右手持劍向右方的居暨直刺而去,同時又扣動左手弓-弩的機括,弩機兩側隨即生出兩柄利刃,三王子將左臂就勢一揮,那弓-弩儼然化作拳套,就此一拳刺入那狕之體內。二獸頃刻斃命。三王子見二獸屍身化去,擡起左臂打量一回這弓-弩,心下讚不絕口,只道是惟有釐璦這般精心巧思,方能製造出這般匠心獨運、一物多用之兵器。
三王子就此一路向前殺去,任它陣中飛禽猛獸幾多,他自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弓-弩與長劍相互配合,所向披靡。待過了這方平原,三王子到達一處山壁之下。只見這山壁高聳入雲,一眼竟望不到頭。且巖壁光滑,並無可供攀登踏腳之處。隨後又轉頭掃視一回周遭,只見此處已是平原盡頭,除此巖壁之外,再也無路可行。
三王子見狀,尋思一回,隨即又將數枚箭矢裝入那弩機之中,擡手對準那巖壁,只見數箭連發,隔着一個距離,自下而上分別將箭矢釘入那巖壁之中。三王子隨即運起輕身之法,將那壁上箭矢當作落腳借力之處,憑藉己身身手,就此沿那山壁一躍而上。如此這般反覆釘入箭矢再借力而上,攀登一回,三王子方目見那頭頂上方露出的山壁盡頭,心下大喜,只道是待翻過這方山壁,山頂之上大抵便有路可行。
見頭上山頂越發靠近,三王子正道勝利在望,不料正值此時,身旁忽地一陣罡風襲來,正是一支利箭,若非三王子機警,閃避及時,只怕此番已爲那突襲而來的箭矢射了個對穿。饒是如此 ,那箭矢亦是將將擦着三王子麪頰的肌膚而過,隨後猛然釘入他身後的山壁之中。
三王子大爲詫異,亟亟轉過頭去,只見在自己身後的半空之中,不知於何時竟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