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夸父一族之中, 於成年之時當選勇士,再於祭日大典之中獲得勇士夸父稱號,踏上逐日之旅, 乃是每位夸父國男子的夢想, 於釐琛與釐瑱二人亦不例外。
釐琛釐瑱本是居於夸父國西北的兩名獵戶, 雖非冀城之人, 卻是天生神力、身手不凡, 對獲得勇士稱號誌在必得。二人雖非同胞至親,卻情同手足。
只人尚懵懂,未過總角之時, 鄰里忽地遷來一戶人家。待這鄰家遷來之日,這兄弟二人倚戶觀之, 木格狹小, 不及二人同倚臺上, 遂二人先是爭先恐後、推攘爭搶一番,隨後乾脆下了窗臺, 一同推攘着齊倚門邊,從門後探出半個頭首,向外打量。只見這新鄰一家一共攜了二車二頭口,那當家的在前牽着一匹頭口,這匹後面還跟着一匹, 其上正乘着一女娃, 觀來不過豆蔻之年, 皮膚稍顯黝黑, 似是常日間於戶外活動, 泛着紅潤之澤,亦難掩其眉清目秀、面龐端莊之態。
彼時兄弟二人見罷此景, 作弟弟的釐瑱便率先道出一句曰:“好俊的女娃!”
這作哥的釐琛瞧了身畔釐瑱一眼,復又轉過頭去瞧那女娃,一言不發。
這鄰里搬來的頭一日,兄弟二人便已按捺不住,向父母打聽這鄰里姓名,得知這戶人家家境倒也殷實,當家的亦是獵戶,又會打鐵鍛造,鄉間鄰里之人聞知都請他幫忙打造武器。膝下只得一個獨女,名喚釐璦,年齡與這弟兄二人相差無幾。得知此事,兄弟二人當日夜裡便已止不住心猿意馬,這作弟弟的釐瑱悄聲詢問一旁的釐琛道:“哥,你說我二人日後誰娶這釐璦的好?”
這當哥哥的聞言卻是斂下面上神色,不答這話,轉而問道:“可是忘了我二人從前立下之志向?”
這當弟弟的聞罷這話方纔如醍醐灌頂,忙不迭說道:“不、不敢忘懷。”
而在此之後,無需兄弟二人用多少心思,便與這新搬來的鄰里一家熟識了,兩家之人往來不絕,關係密切。此番方知釐璦自幼不同於普通女子,因夸父族人尚武,女子亦絕非是深閉閨中、足不出戶之人,拋頭露面自是尋常之事。而這釐璦不僅如此,更是生性豪爽,宛如男兒。自幼便跟隨父親習學拳腳功夫,時常外出打獵,遂將皮膚曬得黝黑。自從與兄弟二人熟識之後,便也時常跟隨他二人一道,入山中狩獵,還可攜了弓-弩親身上陣,其身手竟不輸男兒。
待三人年歲漸長,漸諳人事,少女見他兄弟二人素來勤學苦練,志向不凡,方問他二人有何打算。此番聞罷此問,倒是作弟弟的釐瑱率先開口答曰,豪氣干雲:“我二人慾參與五年之後的勇士角逐!”
倒是一旁作哥哥的聞言不語,神情若有所思。
釐璦聞言,亦是拍手稱讚,喜笑顏開,只忽地又憶起一事,隨後又轉喜爲憂,遲疑着說道:“然每一屆的祭日大典,據聞多是冀城之中的名門子弟當選,你二人雖有此志,亦是勤勉非常,只怕非名門出身,與名門大戶相較,亦是難以出頭……”
只此番卻是作哥哥釐琛聞言,立起身來,負手背對二人,面向東方金烏升起之地而立,率先開口,冷哼一聲對曰:“然我夸父一族向來以武爲尊,惟尚強者,與南方惟重出身血統之宗主國人不可同日而語。我夸父一族惟以夸父稱號爲榮,豈能以出身血統論高低!”
此言一出,作聽衆的二人無不熱血沸騰,作弟弟的隨即開口附和道:“不錯,我二人此番便以實力,與冀城之人一較高下,以示誰方爲夸父稱號之主!”
釐璦聽罷這話,隨即亦朗聲道句:“甚好!我願與你二人擊掌爲盟,親眼目見你二人實現此雄心壯志之日!”
隨後三人擊掌爲誓,就此約定。
期間,他三人來往從密,感情日篤,當哥哥的釐琛性子內向、沉默寡言,作弟弟的釐琛則外向開朗、乖覺伶俐,因而分外討得釐璦歡心,遂不多時候,這少女便從這兄弟二人之中,擇定釐瑱芳心暗許。而他弟兄二人之間,對彼此心事早已心知肚明,作哥哥的於他們初見這新來的釐璦一家人之時,便得知了自家兄弟的心思,從旁觀之,便是於三人一道之時,亦是潛身隱形,與釐璦保持着距離,從不摻合進他二人之間。而他二人得釐琛空出空間,側面撮合,感情只是突飛猛進、情好日密。
之後不久,釐琛釐瑱二人商議,只道是一直閉門造車、獨自修煉,只怕亦是管窺蠡測、坐井觀天,何況他弟兄二人無權無勢,在那冀城之中亦不得人脈,若非憑藉本事過硬,亦難以出人頭地,遂二人慾出門拜師,得能人指點,方可學成本領。商議定,他二人攜了弓-弩刀劍,進入山中,二人合力,經過十日的跟蹤埋伏,終於捕獲了一頭當康,體貌似豬,口生獠牙,卻是傳說之中的瑞獸,乃豐收之徵兆,數十年方現身一次,無人不喜見到此獸。二人捕獲當康,欲將此獸作爲拜師之束脩。
即將出發之際,釐瑱專程將釐璦約出,二人一道來到山上,將自己將與釐琛外出拜師之事告知釐璦,只道是此次離家,若不學成當上勇士,便絕不歸家。
聽到此處,素來對他二人之志讚賞有加的釐璦亦難得的沉默,不接釐瑱之言,只徑自問了句:“待你二人學成出師,你二人之中總有一人需得落選,那落選之人又當如何是好?卻是仍不歸來?”
釐瑱乍聞此言,大感意外,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應答。卻說他弟兄二人多年來皆是二體同心,將這成爲勇士之志向視作共同目標,卻並未意識到這勇士稱號最終惟有一人可得,屆時,他兄弟之中總歸有一人落選,彼時又當如何是好。這釐璦此問,頭一回將這一疑惑攤至釐瑱面前,讓他那向來勇往直前之心,首次生出些遲疑來。
釐璦見釐瑱不答,又將話挑明道:“你這一去,我二人之事又當如何是好?”
這釐瑱一聽,便更添心事,成爲勇士乃是夸父族人自來之信仰,人人心內期盼,確信無疑。而他與釐璦之情,則是順其自然而生,又順應本心而爲,從未思及日後計劃。惟待今日聞罷釐璦這話,方漸漸恍悟,自己的志向與自己的愛情之間,並不一致。
縱然如此,那日釐瑱亦未曾尋思出一個結果,無論是放棄多年之志,抑或如何爲自己與心儀之人尋到一個出路,皆不知曉。如此這般歸家,倒見釐琛正爲出行拜師之事着忙。釐琛見釐瑱面有愁色,遂道句:“明日便是出發之日,你怎的是一副沒精打采、垂頭喪氣之狀?”
釐瑱不知如何作答,便也垂頭不語。
釐琛也不在意,惟吩咐一回:“可知明日正是我二人踏上征程、實現多年志向之日,無論發生何事,你皆需振作……”釐琛說到這裡,似是念起一事,忽地閉口不言了。
然釐瑱聞言,念起二人往昔的誓言,亦覺自己如今的表現着實對不住兄長,心下只道是兄長所言無錯,此乃他二人自小便心懷之志,豈可就此半途而廢?忙不迭強打精神,對釐琛道句“我去收拾行李”便離開了,徒留一個倉皇失措的背影。
次日清晨,兄弟二人整裝待發,各人跨了一匹頭口,將行李馱於其上。只將將出了自家大門,便見一人身着短衫勁裝、牽着一馬立於那大道中央,正是釐璦。
他二人見罷此景,大爲詫異,忙不迭出聲詢問釐璦此乃何意,少女將一手叉在腰間,另一手揮舞馬鞭,朗聲答道:“我已算計好了,既承諾你二人,欲從旁觀你二人實現志向之日,便不可食言,遂此番我欲跟隨你二人一道出門闖蕩,直至親眼見你二人功成名就之日!”
這兄弟二人聞言,作弟弟的當即歡喜非常,只道是昨日雖百般作愁,苦無計策,誰知到了今日,卻忽地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心上之人願與己外出闖蕩打拼,自是再好不過了。
而那作哥哥的則問道:“你爹孃只你一個女兒家,你孤身外出,不得在父母跟前盡那孝道,你爹孃豈能應允?”
少女聽罷對曰:“此事我已與爹孃談妥,他們與別家不同,斷不會令我做那深閨閉戶中的女兒,素昔亦從爹爹習學打獵自衛的功夫,此番外出,自是獲得爹孃許可。”
言罷,知曉端的,三人隨即一道上路不提。從夸父國西北出發,往東南而行,行了半月的功夫,三人方到達冀城,進城後頭一件事便是叩拜王宮之前的夸父神像,三人頭回目見舉國之人心中的信仰之像,莫不滿心肅穆,感慨萬千,隨即焚香祝禱,祈求願心成真。之後三人方依照計劃那般尋到武器店鎏金錯落,欲拜名喚釐璜的掌櫃爲師。這釐璜正是冀城第一鐵匠,亦曾做前國主之貼身侍衛,如今上了年紀,方出了宮,在這冀城之中開了一家武器店。因聲名遠揚之故,拜師之人絡繹不絕,只大多被拒之門外 。
此番三人上門拜師,先將頭口並那作爲束脩的當康拴在門外,聞訊而來接見他三人的正是釐璜的唯一弟子釐璵,聞知他三人來意,惟冷笑一聲道曰:“勇士素來皆由這冀城之中的名門大戶子弟當選,從未聽聞有那鄉野平民當選之例,你等休要癡心妄想,便是到得師父跟前,也不過平白遭人冷眼。”
這兄弟二人聞罷這話,當即張口反駁道:“國中祖訓,但凡我夸父子民,皆乃先祖之民,心懷逐日之志,心地之誠,志向之堅,與萬衆無二,豈可以地域之別而將我等阻隔在外?”
那釐璵聞言則嗤之以鼻:“祖訓雖無限制,然從古至今,可有除卻冀城子弟之外之人獲得夸父之杖之例?”
兄弟二人聽罷一時語塞,正面面相覷,欲尋出一特例來,便驟聞一聲音從後傳來,毫不示弱,正是釐璦在道:“昨日沒有,並非意味着今日不成,城裡城外皆是夸父子民,人人平等,哪個是能專斷的?不過全憑個人本事罷了……”
此言一出,這釐璵隨即循聲望去,只見一女流倚靠在馬匹一旁,手中撥弄着馬鞭,皮膚稍顯黝黑,卻難掩秀麗五官。方纔一席話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更顯其伶牙俐齒。只聞罷此女道出“個人本事”一句,釐璵啞然失笑,正待回口一句曰“我便看看爾等有何本事”,冷不丁又聞一聲音從旁傳來,在道:“這當康從何而來?”
衆人聞聲一道轉頭望去,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