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以前,羽民國五王府中,五王子祁流離忽地腹脹如鼓,繼而全身漸漸潰爛;四日後,七竅流膿,國主遍請太醫診視療治,皆不見效;再三日,就此歸了西。
此事一出,舉國震驚,國主隨即下令嚴查兇手。
上回說到三王子接到雲永傳信。一旁朌坎見狀,將手一拍,急道:“險些忘了正事,我們需儘快啓程,若子時過後,朔月已盡,屆時將難以越過結界!”
言畢,朌坎隨即召出飛菟,飛馬趕回國主家中,與國主告辭。姚坤儀雖百般挽留他二人再居一月,他二人則道有要事在身,實不敢稍待,需即刻出境,若誤了時辰,恐生大事。遂他二人堅辭國主之請,又再三致謝,隨後朌坎召出鳳凰,攜上此番尚且半醉半醒的煋先生,依舊沿原路返回,從洞口飛出,仍來到那荒野之上。
待到平原之上,三人仍換乘飛菟,三王子乘一騎,朌坎與煋先生乘一騎。只途中朌坎憶起之前盼水旁的告白,只道是自己好生不易鼓起勇氣道出口來,卻這般被放了鴿子,便有些失落透出心來。一旁三王子見罷朌坎神色,一副心事重重、若有所思之狀,心下疑惑,然轉念一想便已瞭然。忙不迭打馬靠近朌坎,一把攬過朌坎身軀,傾身上前,將吻印上朌坎前額,道句:“之前承諾之事且先欠着,日後定然加倍奉還。”
乍逢此舉,朌坎腦中一片空白,只在夜色遮掩之中,不爭氣地紅了臉。
此番荒野之上夜幕濃重,他二人極目遠眺,只見那暮色朦朧之中,依稀可辨在荒野之北,有一株參天巨木,樹形高大,竟通達於天;樹冠遮天蔽日,人立於樹冠之下,竟瞧不見一絲兒太陽之影。他二人見狀,隨即策馬往那巨木樹根的方向飛馳而去。
待行得近了,擡頭方見樹幹如刺榆,樹葉似羅網,果實像欒果。只聽朌坎道句:“若我未曾認錯,此樹正是傳說中的建木。據聞建木生於弱水之濱,乃天地中心,連接天地的通路,各路仙神曾於此處往返於天地之間。”
三王子則道:“不錯,雲永來信曰羽民國位於混沌大陸西北方,崑崙之南,弱水以東,建木之上。此番結界削弱,建木方得以顯出真形,我二人正可趁此時機進入羽民國。”
只他二人一入此境,只見那大荒之中的夜色頓時褪去不少,皆爲建木之上、葉叢之間的點點精光照得半明半暗,即便身在夜間,亦可以目辨物。而待他二人入了國中,子時已過,結界恢復,登時再不見外間荒原,入目之物惟有遮天蔽日的樹枝樹冠罷了。細瞧之下,方見這建木生得奇異非常,枝似長廊,連通各處;葉如石臺,上建樹屋,羽民國國民便居於樹屋之內。
初來乍到,他二人四處覽視一回,不知如何攀援而上,換乘鳳凰,只道是無論何種樹木,但凡飛禽皆可棲身。下了馬,朌坎攜了煋先生爬上鳳背,隨後又向一旁的三王子伸出手來,欲拉三王子上來。三王子見狀,本已伸出手來握住朌坎之手,不料忽地又放開,暗運真氣,激發血脈之力,脅下登時生出一對白中帶藍之翼。
朌坎見狀,嘖嘖稱奇,然轉念一想,便對三王子此舉用意瞭然於心。只聽三王子說道:“既入此國,若以國民之狀進入,正可便宜行事。”
朌坎聞言首肯。隨後朌坎架鳳,三王子展翅,一道往了那建木之上飛去。
此番越往上飛,便見那如臺般的樹葉愈加密集,與了樹下寂無人聲之狀卻是大爲不同。期間路經一片巨葉之時,只見葉面之上正立有一大一小兩名女性羽民,觀其容貌似是母女。那母親所生之翼較大,而女兒之翼尚小。母親則從旁教導其女,教其展翅飛行。而那女兒雖畏懼膽小,不敢試飛,然在其母一番敦促之下,方略微放開膽子,展翅試飛,只未飛多遠,便力有不濟,從半空中摔下。
途經此處的朌坎見狀,隨即驅使胯|下鳳凰向那幼子飛去,從下接住半空中掉落之軀。而幼子之母隨後趕到,雖對朌坎言謝,然神情之中卻有那不悅之相。朌坎見狀,心下納罕:“我分明救了你之女,你怎的還拿臉色對我?!……”
那婦人待從朌坎手中接過幼女,不提防間只見朌坎身後撲翅飛來的三王子,登時眼神一亮,滿面震驚之色,隨即驚呼一聲曰:“天神降臨!”言畢,便已跪拜行禮。
這邊朌坎並三王子見罷此舉皆是大惑不解,二人面面相覷一陣,朌坎心道:“不對恩人使那好臉色,偏對自己同類抱那好感,真可謂是物以類聚、同類相親……”然朌坎仍回過頭來,詢問那婦人緣故。
只見那婦人擡起頭來,將滿懷崇敬之情的目光投向三王子,解釋道:“這位大人所生之翼正是傳說中之風雷翼,不料我一介平民,竟能親眼目睹此景,已是死而無憾……”
朌坎聞言,大感意外,拿眼上下打量三王子雙翼,道聲:“呵,瞧不出殿下竟有這般能耐~”
三王子亦不解此番是何狀況,聞罷朌坎調侃,乾咳一聲,正待詢問個明白,便聞一聲呼喚遠遠傳來,在喚“殿下”。三王子二人忙不迭循聲望去,正是雲永,沿着那樹幹上纏繞的藤蔓一路飛奔而來。
雲永來到二人跟前,向三王子行禮,待禮畢擡起頭來,乍見三王子脅後雙翼,亦是大吃一驚。然又因女子國前車之鑑,遂有了心理準備,未若從前那般無措。很快回過神來,靠近三王子耳畔問了句:“殿下此狀,莫非是血脈覺醒之故?”
三王子頷首以示肯定:“大抵如此。”言畢隨即問道,“此番你所查之事可有結果?”
隨後三人方沿雲永來時之路往建木之上攀登,因羽民諸人皆生有雙翼,遂於樹上樹下來往十分便宜,建木之上便未設供常人攀登所用之階梯。惟有那繞樹所生之藤蔓,可權作攀登之用。
只聽雲永說道:“一月以前,屬下追隨大王子二人蹤跡,只見他二人出了女子國北境,隨即分道揚鑣,大王子北上回到中土國,臨行前將句芒神弓交與那黑衣人,黑衣人則持弓轉而向西。期間黑衣人召喚出蛟龍代步,幸而屬下所乘坐騎乃殿下之騶吾,日行千里,方勉強跟上那黑衣人。一路跟隨他進入羽民國,然待其進入建木之後,便失去其蹤跡。屬下只得於國中四處尋找線索,雖再未尋到黑衣人身影,然卻發現了與巫祝相關之事……”
雲永一面說着,一面將他二人領至半中央的一所普通民居之中,推開房門,朌坎二人隨之進入。而在進入房中的一瞬間,朌坎只覺似有陣陣冷風迎面襲來,止不住就此打了個寒顫,又連打兩個噴嚏。一旁三王子見狀,忙不迭扶住朌坎兩臂,問道:“可是着了涼?”
朌坎聞言,擡頭對三王子笑曰:“無事,只突然有些心悸罷了。”
隨後三人只聽從屋內傳出哭聲,隨聲望去,只見屋中榻上正躺着一人,榻邊則圍着一名婦人並兩名子女,分別是一子一女,正慟哭不止。
雲永上前,將那榻上之人面上罩着的棉布掀開,三王子並朌坎探頭一視,只見該人五官扭曲,七竅流膿,全身潰爛,死狀甚慘。
朌坎只瞧了一眼,便忙不迭將眼光轉往一旁。只聽雲永從旁說道:“昨日結界大開,我方傳信與殿下。正待從建木下來迎接,不料期間路過此家,方知國中又生出此事……”
朌坎聞這話說得蹊蹺,忙打斷雲永之言說道:“何謂‘又’?難不成這人命案不是首次發生?”
雲永見問,忙答曰:“此七竅流膿、渾身潰爛而死之事,這一月之間,已是生出三起了。”
三王子並朌坎聞言,皆大驚。
三王子隨即問道:“你方纔曾言,曾發現與巫祝相關之事,可是此事?”
雲永頷首道:“一月以前,國中便出了五王子暴斃之事,死狀與此間屋主相似。國主遣官吏調查,得知五王子祁流離曾於死前三日接見一異族巫祝,遂疑五王子似是爲黑巫術所害……”
三王子急道:“如此可知那異族巫祝可是那黑衣之人?”
雲永搖首道:“這便不得而知了。”
三王子聞言默然,眉頭輕蹙。
隨後又聞門外響起一陣嘈雜的人聲,有人遠遠報曰:“廷尉大人到。”
屋內尚在哭泣的婦人聞罷此聲,忙不迭抹了眼淚,起身迎出門去。不多時,便見一身着官服的白翼羽民爲人簇擁着步入屋內。雲永見狀,忙不迭附耳對三王子說道:“這廷尉名喚祁歸飛,正是羽民國王族。”可知一國之中廷尉乃掌管司法之最高官吏,此番他親自出馬,便知國主對這命案看重萬分。
那祁歸飛入了屋中,眼光掠過最靠近門首的雲永之時,不過略作停留,便一掃而過,又往一旁掠來;待掃過三王子之時,登時眼前一亮,宛如眸中燃起千枚星子,竟和先前邂逅的那婦人的神色一致。那祁歸飛趲至三王子跟前,幾近撲將上前,方忙忙止住,立直身形。自知失態,方乾咳一聲,開口問道:“這位兄臺好生面生,不知尊諱是何?”
三王子見狀,大出意料,然亦是抱拳答曰:“廷尉大人有禮了,在下名風望鶴,並非貴國之民。”
祁歸飛聽罷這話,又拿眼將三王子身後之翼細瞧了一回,喃喃自語道:“並非我國之民?……這般尺寸,白中帶藍,隱現風雷之勢,分明風雷之翼,難不成是我錯認?……”
言畢又將目光轉向正蹲在地上的朌坎,卻在目見朌坎身上着裝之時忽地變了臉色,大喝一聲道:“來人,將這巫祝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