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祁歸飛提起另兩樁命案,朌坎隨即提議,欲親身前往枉死者房中調查。那祁歸飛倒也識趣,知曉此番若是得朌坎協助,較了不識其中門道的自己單槍匹馬追查此事,卻是更爲有效,遂欣然應下,領着領朌坎等人前往祁焦明家中。
此番因了朌坎並雲永乃是不生雙翅的普通人,遂一行人等便沿樹幹所生之藤蔓往樹頂而行。期間,衆人之中惟朌坎非習武之人,體力最弱,未行幾時,便只管着抱怨這建木生得太過高大,直達天際,令這攀爬只如爬山一般,欲攀至最高層卻是需得何時。先是拉拽着三王子衣襬,令三王子連拖帶拽着自己行了一陣。
那祁歸飛見狀,訕訕笑道:“此番正是因了朌坎大人未曾生有羽翼,若生得如風公子那般,乘風借力,往來建木上下,不過片晌的工夫,而無需這般累及雙腿受罪……”
朌坎聞言,倒得了一計,暗運靈力,仍召喚出鳳凰,爬上去,說道:“我雖未生翅,但我有鳳凰代步!”說完又邀亦未生有雙翅的雲永一道乘坐,令衆人可一道就此飛上雍城。
不料一旁三王子見狀,卻一步上前,將朌坎從鳳凰上拎下,一面說道:“此番雲永且乘那鳳凰,坎兒我攜你上去。”
朌坎尚未回過神來,便爲三王子抱在懷裡。此番衆人終可舍了步行,一併展翅高飛。此番衆羽民得以首次目見三王子大展雙翅,皆驚爲天人。只見那雙白翼羽毛豐滿、碩大無朋,便是該國原居之民亦無法與之相較。待扇動雙翅之時,其上所含之風雷光澤則更爲明顯。
而朌坎被三王子攬在懷中,亦伸臂圈着他脖頸,望着他身後的方向,不經意間覷見那葉叢下離地有萬仞之高,登時恐高之症又犯,渾身觳觫,抖若篩糠。三王子覺察,又將雙臂收緊一回。朌坎閉緊雙眼,將面龐埋在三王子肩上,心中因懼高而生的心悸竟漸漸平息,渾身籠罩在三王子的體溫之下,耳聞他心跳平穩有力,便如此這般忘卻了身在何處,只覺時光靜止,己身尋到最終歸宿一般。遂不知期間不過片晌的工夫,一行人等已飛抵建木最頂層。
待三王子鬆開懷抱,朌坎尚且一副雲裡霧裡之狀,睜開雙眼,四下環顧一陣,只見此處並非如下層那般以葉爲地,乃是將建木斷裂之處爲城,作爲羽民國王都所在。遂此處一眼望去,竟是通衢廣陌,縱橫交錯,任意馳騁,如履平地;與葉面方寸之大小,自不可同日而語。而滿城之中,衆羽民多是展翅而飛,羽翼愈大之人,則飛得愈高;惟有年幼且羽翼較小之人,方纔落地步行。
只聽那祁歸飛從旁道句:“此處正是本國都城雍城。”
隨後祁歸飛便在前領路,將朌坎等人領往那第二名被害者祁焦明家中。此番衆人遠遠便望見清燕堂前樹立的酒望,本以爲那掌櫃祁焦明住在自家店裡,不料祁歸飛卻領衆人往相反方向行去,方知原來那祁焦明家住城南,與清燕堂正位於相反之向。
此番待衆人行至祁焦明家中,祁焦明頭七剛過,家中設有靈堂,廣搭帷幔。因祁焦明生前乃酒樓老闆,遂人脈頗廣,前來上祭之人絡繹不絕。朌坎又見其間尚有兩名打扮怪異之人,頭插榮草,面帶骨牙面具,手持桃木杖,手舞足蹈、跳躍呼號。朌坎見狀,只覺這儀式似曾相識,但總覺不很地道,透出濃濃的山寨之感。向身側祁歸飛詢問,方知此乃羽民國祭司仿巫咸國儺舞而自創的驅逐疫鬼之舞。
只聽祁歸飛解釋道:“自五殿下莫名暴亡,國人皆傳此乃天降神罰,邪祟臨世,國民因此人心惶惶,不得安寧,遂請來我國山神廟的祭司前來驅邪。”
衆人聞言,方纔知曉端的。
而那祁焦明家人見廷尉大人光降,隨即迎上前來,祁歸飛道欲進入祁焦明出事的房間搜查一回,家人聞言,神色間雖有遲疑之色,然到底是上方之命,不敢不從,只得讓開道路,放朌坎等人進入。
只見居於雍城的羽民所住之所與居於下層之人所住之樹屋大爲不同,雍城之民所居之屋以石料搭配木材所造,較了普通羽民的以樹皮、茅草搭建的樹屋更爲結實耐用。
此番甫一入房中,朌坎仍覺房中有那冷風迎面而來,止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噴嚏連連。朌坎一面從身上掏出絲帕擤鼻子,一面扯住身側三王子問道:“殿下,可有覺得風吹得冷?”
不料卻見三王子一臉疑惑,搖首否認道:“並無此感,倒覺屋外祭祀的香火頗盛,焚燒的灰燼四散,便連這屋中亦難以倖免。”又問雲永等人,皆無朌坎之感。
朌坎見狀,方將手心一錘,恍然大悟,說道:“無怪乎我有如此之感,這正是此屋曾被施下降頭術之證!”
三王子聽罷,忙問道:“此言何意?”
朌坎答:“但凡有降頭術侵入的房中,人一進入,便會有冷風吹來之感,令人毛骨悚然、寒顫連連。這亦是朌蠱咒降課中曾講過之事,方纔在那祁山鷹家中之時,我只道是我感冒之故,未曾想到卻是這等緣故……”
三王子又追問一句:“爲何獨獨你有此感,而我等皆無?”
朌坎則聳肩答曰:“大抵便是因了我本爲巫祝,對了靈力並巫術諸事,較了常人更爲敏感罷了。”
話音剛落,便見袖中二蛇亦是伸出頭來,道句:“吾等亦有此感。”
朌坎見罷,擡頭對衆人笑曰:“看吧,但凡對靈力敏感之生物,便有所感。”
衆人聽罷此言,方知端的,知曉此屋有那蹊蹺,隨即將各處細細搜尋一回,連帶着房中各個旮旯皆不放過。隨後只聽三王子開口道:“諸位且來一視,可是此物?”
朌坎聞言,擠到三王子身畔,彎腰一看,只見在牀榻一不易爲人覺察之處,正赫然藏着一隻漆黑油亮的蜘蛛,雖然六足發僵,已死多時,卻仍是張牙舞爪、身有毛刺。朌坎從身上掏出一張絲帕,將那蜘蛛從地上抓起,攤在掌中探視一回,一面說道:“不錯,此物正是蟲蠱。此蠱以屍液浸泡,餵食各式活蛆蟲卵,劇毒無比;那降咒之人於午夜寅時之時,令此物接觸被害之人,令人中蠱,三日後發作,正是降頭術中的蟲降之術……”
衆人聽罷這話,皆只覺毛骨悚然,冷汗直冒,那祁焦明的家人直到此時方知家主乃爲人施展邪術所害,登時呼天搶地、稽顙泣血。
朌坎見狀,亦覺心下哀慼,待出了半會兒神,復又說道:“蟲降之術雖能致人死地,然卻是降頭術中的低階術法,好處在於上手容易、且無需知曉受害人之姓名八字便可施展;然不足之處在於易留下蛛絲馬跡,便如這等蠱蟲不及回收,便落下線索……”
正說着,便見一婦人走上前來,對祁歸飛磕頭道:“大人,您千萬爲咱家做主啊!當家的平日裡與人來往,結識的人雖多,卻是無冤無仇……此番不知是哪裡來的賊作死的歹徒,施這昧良心的妖術,坑殺了他這等好人……”
祁歸飛令人將婦人扶起身來,一面口頭擔保定然擒獲真兇,與衆人一個交代。
朌坎從旁聞見,隨即念起一事,說道:“從這蠱蟲可知,這兇手與了之前謀害祁山鷹的乃是同一人……”說到這裡,朌坎忙又步至那婦人跟前,施了一禮,問道:“請教焦明娘子一回,這當家的可認識居於雍城之下的祁山鷹?”
那婦人聞言,方抹了眼淚,將跟前的朌坎打量一回,未答此言,先問道:“這位大人不像本國之人……”
朌坎忙答:“在下乃巫咸國巫祝,據聞這施術爲害之人與我靈山有幾絲關聯,遂專程協助廷尉大人調查此事。”
那婦人聞言,轉頭望向一旁的祁歸飛,見其首肯,方放下戒心,答道:“當家的做了二十年的酒樓掌櫃,結交認識之人頗多,我亦不知他是否認識大人口中所說之人……不過我知曉此人定然未曾來過家裡,但凡當家的領了外人回來,皆需我做菜燒飯……”
朌坎又問:“那當家的可有與貴國五王子有那往來接觸?”
此番那婦人倒答得爽快,聞罷朌坎之問,徑直搖首道:“五殿下那等尊貴之人,如何是能輕易結識的?據聞五殿下樂善好施、廣交好友,然當家的不過這雍城之中的一介草民,如何能與五殿下相識……”言畢又自顧自對天哭喊一回,“鳥身龍頭神啊!便如五殿下這般人物亦遭那天殺的毒手,常言道‘好人有好報’、‘神祐衆生’,天地鬼神啊,你何時將那天殺的孽障收了去啊!……”
朌坎一面聞聽那婦人之言,一面心中暗忖:“這可不妙了,本以爲這樁連環殺人案的受害人之間,定存在些許關聯,正可從中尋出兇手的線索,不料受害人之間,竟彼此不識,毫無關聯,難道這當真只是無差別殺人嗎?……”
一旁三王子見朌坎眉頭深蹙,正待詢問他所愁何事,便忽聞屋外一個人聲傳來,在道:“國主有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