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子與雲永二人一路打馬回到冀城, 入了城中,徑直前往鎏金錯落之前駐足停下,隨後二人下馬。此番雲永已然知曉三王子來到此處之用意, 那便是既欲破除六兵之陣, 則破陣兵器必不可少。玄武之陣所代表之兵器正是弩, 而他二人並無gong nu在身, 遂需往兵器鋪打造購買。
只此番下馬, 三王子行至那鎏金錯落門外,卻遽爾停下腳步,不再向前。雲永見狀, 不明其意,出聲問道:“殿下, 怎的忽地駐足不前?”
三王子頓了頓方沉聲答曰:“東海一役, 自我親手以祝融神矢開啓青域之中的六丁之陣、目睹青域因此一夕盡毀伊始, 我便下定決心,今後再不破六兵之陣、不取神兵, 如此亦可避免王兄等人垂涎神兵,致使他國家破人亡之慘劇再度重現……然如今爲一己之私,僅爲復活一人便破了此誓,欲突破玄武之陣,又令我如何面對天下蒼生……”
雲永聞言, 亦是感慨萬千, 隨即勸慰道:“殿下仁心令人動容, 只此番破陣, 並非單爲進入幽都、復活朌坎大人, 亦是爲找尋釐瑱下落、探查釐琛死亡真相,更爲令此地再無於迷陣之中喪生之民。如此說來, 殿下破除玄武之陣,豈非亦是宜民爲善之舉?”
三王子聽罷雲永此言,方纔略覺釋懷,隨後斂下心神,將頭搖了一回,下定決心,昂首步入那鎏金錯落之中。
此番再度來此,只見釐璦正在店中,見三王子二人到來,隨即立起身子,喜不自勝,開口問道:“公子來此,可是探得了阿瑱的消息?”
三王子則答:“此番前來,在下雖不欲令夫人失望,然而仍需實言相告,我等尚未尋到釐瑱。”
此言一出,便見釐璦面上不自覺流露出幾許失望之色,三王子見狀,隨即接着道:“不過請夫人稍寬此心,我等此來,亦是尋到幾分線索。夫人可知冀城西北部的梟陽人聚居之地,數月以來已發生多起當地居民迷失山中未還之事?”
釐璦聽罷這話,神色一凜,隨即肅然頷首道:“略有耳聞,之前國主亦遣人前往此處調查,只毫無所獲,不料公子亦介入此事……”
三王子道:“我等介入此事並非偶然,我若並未猜錯,此番釐瑱失蹤與此事大有關聯。”
釐璦聞言驚道:“公子此言當真?!何以見得?”
三王子則簡單解釋一句:“此事說來話長,依在下之見,此地居民誤入此中未返,乃是因了數月之前,此地憑空生出一陣法,此陣法名喚玄武之陣,屬六兵之陣之一,此陣現世,常有迷陣相伴而生,若不破除此陣法,則迷陣無法消除。而據推測,五日前,釐瑱所到之處正是此地,遂如今他大抵正身陷迷陣之中,難以從中走脫。”
釐璦聽罷雖似懂非懂:“我不懂公子所言迷陣之事,然公子之言聽來卻並非憑空臆斷之言,尚有幾分可信。如此公子專程前來告知我此事,可是爲……”
三王子忙答:“此番前來,是爲請夫人相助,在下於貴國相識之人不多,兼了此事非仰賴夫人之力不可。在下欲親自進入玄武之陣中破除此陣,如此便可知曉貴夫是否身陷其中。只玄武之陣乃弩之陣,在下身上惟有弓箭劍戟,並無gong nu,遂敢煩夫人打造一支,供在下破除此陣。”
釐璦聞罷此言方知三王子來意,隨即點頭首肯:“公子既爲釐瑱之事勞心勞力,我又如何敢不竭餘力?但凡能對尋夫一事有絲毫助益,我皆願傾力相助。”說着又頓了頓,思忖一回,方又接着道,“區區gong nu並非難事,只公子非我夸父國人,身形較爲……我這店裡並無適宜公子所用之弩,需另行打造。”
三王子即道:“如此便勞煩夫人了。”
釐璦對曰:“此番由我親自爲公子打造一適宜之弩,需三日方可完成。”
三王子拱手道:“如此多謝夫人!”
話不多說,三日後,釐璦即遣人來告曰弩已製成。三王子來到鎏金錯落之中,從釐璦手中接過那略顯袖珍的gong nu,然待自己接過之後,卻不大不小,正可將之負於手臂之上使用。三王子細細打量一回,只見此弩以元戎弩爲原型改造,矢長八寸,一弩可裝十矢而連發。除此之外,此弩更爲釐璦設計有精巧之機關,不單發射箭矢,更有別用。
三王子見罷,對釐璦之鍛造技藝深爲欽佩。隨後又見釐璦亦正忙於收拾行裝、整備武器,遂開口問道:“此番夫人亦欲出行?”
釐璦則答:“既有公子所探消息,令我就此徒坐店中以待公子消息,又如何可能?我亦嘗隨釐瑱釐琛二人一同拜師學藝,雖不及二人身手,倒也能做個打獵設陷之人,遂此番欲同公子一道前往那玄武之陣。”
三王子聞言大感意外,隨即對曰:“夫人有所不知,那玄武之陣並非凡俗陣法,乃是上古神兵之陣,若非破除前一陣法之人,是斷不能進入;即便夫人與在下等一道前往,亦不可進入陣中……”
那釐璦聽罷卻道:“即便如此,我亦不欲徒坐此地枯待消息。只求能同公子一行一道,略有助力便也心滿意足。”
聽釐璦如此說,又念及釐璦造弩之功,三王子不忍拂了她之意,只得答應。
隨後釐璦令人替自己備了坐騎,與三王子二人一道上路不提。
此番三人出了冀城北門,徑直往城外西北方而去。待行至一兩山夾道之處,三人下馬,釐璦對他二人說道:“此處乃是陰山,是北上必經之路。只因數月前進入此山的居民無故失蹤,北上之人便再不敢打從此過……”說着又手指前方一石碑說道,“請看,此乃國主爲防國民誤入,特令人於此石上刻字警示。”
三王子聞罷這話,隨即步至那石碑跟前探查一回,只見那石碑竟較自己高出許多,與夸父國人相差無幾,那碑上刻有“此路不通,繞道而行”八個大字。隨後三王子又繞過石碑正面,剛轉過石碑一旁,便見那碑之後堆着一堆亂石,而那亂石之下,露出殘缺不全的石盤一角。三王子見狀不禁眼神一亮,忙不迭就此彎下身去,將石盤上堆疊的亂石紛紛刨開。
不遠處雲永與釐璦聞見動靜,隨即一道跟上前來,詢問三王子有何發現。三王子一面手中不停,一面對曰:“若我未曾猜錯,這石盤正是六兵之陣之標誌——盛放兵器之處!”
雲永聽罷恍然大悟,忙不迭與三王子搭上手去,釐璦雖不明三王子之言乃何意,亦躬身相助。不多時,將那亂石搬盡,其下石盤露出原貌,其中正有一凹槽,呈現出扇面之形,且面積不小。石盤雖殘缺,然凹槽卻毫髮無損。
雲永見狀,雖知三王子所言無錯,然尚有疑惑:“此乃弩之形狀,只這尺寸未免……”
話未說完,便見一旁三王子轉身對身後的釐璦說道:“方纔見夫人亦攜有gong nu在身,可否借來一用?”
釐璦聞言,即取出夸父國人所用之gong nu,較三王子所用自是大出不少,一面說道:“公子欲用,又有何不可?只不知這般大小的,公子是要如何……”
三王子不答,惟沉默接過,將那gong nu按其形置於那石盤之中,竟將將合適,似是量身打造一般。
雲永見狀恍然,脫口而出道:“原來此物正是爲盛放這等大小的gong nu而制,弧形爲弩之雙翼,尾端爲gong nu之柄,豈不正合了這扇形?真難爲殿下能看出此關隘!”
只此言一出,一旁釐璦雖不明雲永之言所指,卻敏銳捕捉到之中的“殿下”兩字,不禁開口質疑:“雲公子方纔口中可是道‘殿下’?”
雲永聞言心下大驚,暗道“遭了,不慎說漏了嘴,該死”,一面只欲搪塞一回:“不不……在下並未……”
然釐璦不爲所動,甚是篤定,轉而詢問三王子道:“觀風公子風度高超、言語不凡,早知公子並非尋常人等,公子到底乃何方神聖?”說着又轉念一想,接着道,“……公子道自己姓風,然我聞自古‘風’姓乃女子國之國姓,女子國人男兒誕下三歲則死,惟女方得存活,遂國中從無男子,便連國主亦是女兒身,公子以風姓冠之,豈非令人輕易便可拆穿?”
三王子聽罷這話,緩緩直起身子,心下對釐璦心思之敏銳甚爲佩服,忖度片晌,終是決定實言相告:“夫人之見識令在下歎服,實不相瞞,風姓乃家母之姓,在下游歷在外,恐身份引來不便,只得隱姓埋名,權且以母姓冠之……”
釐璦聞言,心下暗道“此人果真來歷不凡”,隨後急道:“如此公子可否告知實情?”
三王子聞言轉頭瞅了一旁雲永一眼,雲永觀其眼色,雙目一睜,對三王子之意瞭然於心,隨即轉向那釐璦說道:“不敢相瞞,我家殿下正是中土國三王子云寅雲望鶴。不才在下爲殿下方天畫戟之靈化人形。”
釐璦聽罷着實大吃一驚,未曾料到宗主國王族竟會隱姓埋名來到自己國家,且近在咫尺而又如此不動聲色,與傳聞中宗主國排外貶異之作風全不相符。然轉念一想,從雲永自稱雲姓伊始便應有所覺察,雲姓正是中土國之國姓,又如何是常人能冠之之姓?
隨後釐璦擡首問道:“不知宗主國三殿下屈尊紆貴光降鄙國,有何指教?”
三王子聞罷此生硬之言,無奈搖首對曰:“這便是在下不欲透露身份之故,在下實爲尋找進入幽都之法,對貴國斷無冒犯之意。”
釐璦聽罷這話,方纔將蹙着的眉頭略略鬆開,對此言竟莫名只覺毫不懷疑,頓了頓說道:“如此是我唐突了,我自是相信殿下之誠意。”
此事既了,三王子隨即閃開身子,將身後的石碑示之與二人,只見待將gong nu置於石盤之中,那石盤隨即發出一陣刺目的白光,似是認同該兵器一般,隨後大地震動,那石臺中央登時洞開一穴,從其下另又升起一石碑,其上書十四個大字,正是玄武之陣之偈語:
“遠望:恍然大悟
行神如空,行氣如虹。”
而隨着石碑升出地面,那兩山之間的密林正不動聲色地移形換位,最外沿的樹木往兩側移開,露出一條林蔭小徑,通往密林深處。
見罷此景,釐璦震驚不已,連聲問道:“此乃何物?!”
這邊廂三王子並雲永二人倒是見慣不驚,三王子隨即整備武器,將釐璦所贈之弩負於手臂之上,一面回答釐璦之言:“這正是玄武之陣,待在下破除此陣,迷陣隨之而散,此地便可恢復原貌,再不會有百姓迷失其間。”
言畢又轉向雲永吩咐幾句,雲永聞罷拱手應下,道句“祝殿下武運昌隆”,三王子頷首,隨後方轉身往陣中而去。只剛行了幾步,卻忽地腳步一滯,面上一副若有所思之狀。雲永見罷,隨即問道:“殿下,出了何事?”
似是此言將三王子從沉思之中拉出,他搖首道句“無事”,強壓下心頭因某人不在身側而猛然涌起的失落之感,按捺己我情緒,復又往陣中昂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