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城中心, 佇立着一座巨大的夸父石像,頂天立地、高聳入雲,與了周遭一衆房舍相較, 可謂是鶴立雞羣, 任何人初入冀城之時, 皆可遙相覷望較那城中房舍高出一頭的石像。只入城之時俱是遠觀, 直到此番步至那石像跟前, 方纔得以目睹那石像全貌。只見那石像精磨細琢、巧奪天工,所刻之夸父雄姿英發、栩栩如生,正拄拐奔忙, 向頭頂金烏追逐不休。
繞過夸父石像,方纔到達夸父國國主所居宮殿, 宮殿以巨石壘砌, 較了其餘諸國的壘牆之磚大了不知多少。立於大殿門前, 只見大殿天頂高如穹隆,令衆人不禁生出渺如浮游、滄海一粟之感。待通報過後, 一行人等方進入大殿。只見那大殿盡頭,一巨人端坐於王座之上,正是夸父國國主釐琮。
那左都尉引領衆人行至王位跟前,衆人向國主行禮。只見那釐琮生得高大魁梧,氣度威嚴、神色寡淡, 雖因慣常於戶外狩獵之故而皮膚黝黑, 然卻難掩其堂堂相貌。只聽那國主開了尊口, 竟是聲如洪鐘, 震耳欲聾, 於空闊大殿上空迴響,在道:“這便是守衛所報進入城中的異族之人?”
左都尉忙答:“正是, 彼時屬下接城門守衛來報,遂領衛隊前往尋人,正於鎏金錯落附近遇見這幹異族人,方領了前來令國主審問。”
那釐琮聞言,方垂首打量這幹較了自己矮上許多之人,眼光從衆人頭上掃視一回,隨後說道:“爲首二人乃是何人?”
三王子聽罷這話便知正是詢問立於最前方的自己,隨即答曰:“回國主,在下名風望鶴,身後之人名喚雲永,我二人素來周遊大陸列國,此番貿然進入貴國,是爲尋覓幽都而來……”
釐琮聞言又問:“汝姓風,與女子國有何關係?”
三王子則答:“在下之母正是女子國人。”
那釐琮聽罷這話方纔瞭然,隨後便將眼光投向三王子二人身後,對左都尉道:“嫌疑之人既爲梟陽國人,此番將梟陽人拘下嚴加拷問,其餘人等盡皆釋放。”
釐琮話音剛落,便聞一干梟陽人操着那模糊不清的梟陽語急口辯解、跪地求饒,然釐琮聞聲亦不過不耐地揮手,示意左都尉將人拉下,無需多言。
左都尉得令,正指揮侍衛將數名梟陽人一併押走,一旁三王子見狀,隨即上前拱手求情道:“國主請明察!”
釐琮問道:“既令你等離開,又有何言?”
三王子則道:“國主既未令在下等一網打盡、一併問罪,可知國主並非黑白不辨、好歹不分之人,既如此,國主又如何能不明察秋毫,只憑他等梟陽人之身份,便混同緝捕問罪?”
那釐琮聽罷將雙眼微眯,冷聲對曰:“汝一介外人,有何立場,竟斗膽過問干涉我國之事?”
三王子則答:“在下實不敢過問干涉貴國之事,然自本月初一在下進入貴國以來,正是與他們相伴而行,對他們行事品性亦有幾分瞭解,遂此番見國主遷怒,卻是不知這幹進入貴國不足一月之人到底行出何事,竟一來便觸犯國主,欲將他們問罪……”
那釐琮冷哼一聲,道句:“只因他等乃梟陽人,於本國便是罪不可赦之人……”
三王子隨即追問道:“何以梟陽人便是貴國之罪人,還請國主明示!”
此番釐琮終是開口說道:“汝可知我國的祭日大典?”
三王子聽罷頷首答:“在下略爲知曉,此乃祭祀貴國始祖夸父大人的儀式,是貴國最爲重要之祭典……”
另一邊,卻說左都尉將三王子等人押往王宮受國主審訊之時,鎏金錯落之前釐璦並釐瑤二人目送一行人遠去,那釐瑤方湊近釐璦耳畔,低聲問道:“不過一夥境外之人,其中還有那梟陽人,初來乍到的,彼時左都尉逮人之時,你又何必多嘴幫腔?那左都尉素來架勢甚大,對你與阿瑱心懷不滿,此番你替那幹人說情,弄得不好倒落了個你干涉官場之事的口實……”
這釐璦聞言不答,兀自暗忖一回。
那釐瑤見釐璦不吭聲,倒以爲她自知理虧,更是不依不饒地嘮叨一陣,這釐璦被她念叨得不甚煩耐,嗔了句:“此番我親事在即,不巧近日裡偏生不如意之事甚多,因而我不過是欲多行善事,希求羲和大神保佑我順利成婚罷了……”
那釐瑤聽罷釐璦這般說,方纔默不作聲了,心下亦不禁暗自嘀咕道:“這般說來亦不是沒有道理,自一月以前,國中莫名出現境外的梟陽人屠殺食用國中人畜之事以來,便事事不順;祭日大典在即,國中第一勇士釐琛竟莫名喪命,這未過多久,釐瑱竟不知所蹤,怎不令人惶恐不安……”
大殿中,釐琮聞罷三王子之言,緩和麪上神色,頷首說道:“不錯,未想風公子一介外族之人,竟對我國之俗知之甚多。寡人觀公子狀貌風度,倒令寡人憶起若干年前,宗主國第二十六代國主、亦是混沌大陸第一任盟主雲丙雲延嘉,此人氣度不凡、雄才大略……”
三王子:“……祖父嗎?”
隨後釐琮兀自陷入沉思,不多時候便又回過神來,接着說道:“祭日大典正是本國第一等大事。吾族位處高寒貧瘠之地,較大陸其餘諸國更少羲和大神之青睞關照,遂一年之中氣候寒冷、嚴冬漫長,萬物難生、資源匱乏。吾族之祖夸父大人感民生之多艱,遂立志將孕育萬物的金烏擒獲帶回族中,如此族人方可告別嚴寒,盡享生機盎然之春意。夸父大人就此出發,拄杖而行,一路向東而去……”說着國主神色變得黯然,“然不想夸父大人這一去,卻不見歸來,族人日復一日前往東海岸邊等候,直至十載過去,仍未盼得大人歸來。然吾族自來執著,心之所向,一往無前,後來據羲和大神神諭相告,夸父大人乃是追逐金烏向南而去,立志若未擒獲金烏便絕不往返,終至於飢渴疲乏,歿於中途,身化桃林……”
“……”
“自此,吾族繼承大人遺志,每隔十年便於族中甄選武藝高強之勇士,授予夸父之杖,踏上逐日之途,此正是吾族祭日大典之由來。而吾國國主之位雖由王族世襲,然國中最受人尊崇之人卻是每十載被授予勇士稱號之人,此乃國中至高榮譽,真正繼承始祖夸父大人志向之人,亦是國人之信仰希冀所在。而每位被甄選之勇士,則將於祭日大典之上接受萬民祈福朝拜,隨後踏上逐日之旅,向東而去,追尋金烏,直至有朝一日將之尋獲,帶回國中,造福萬民。而今年正是祭日大典之年,國中甄選之勇士名喚釐琛,正籌備不久之後的祭日大典……”
三王子則接着這話問道:“莫非是釐琛出了意外?”
釐琮點頭以示肯定:“孰料正是一月以前,國中忽地涌入許多梟陽人並厭火國人,國中本就資源匱乏,國人爲渡過漫長的嚴冬,需提前籌備過冬之糧,否則待到嚴冬來臨之際,便缺衣少食……而這幹外族之人生性殘忍、蠻橫無理,既是逃難來此,俱是一無所有,無法與吾族之人交易,便索性肆虐逞兇,於吾族邊境搶奪族人財物糧食,更有甚者因缺糧少肉之故,兇性大發,殺害吾族之人食其肉充飢,真真令人髮指!……”說到此處,釐琮不禁嗓音發顫,怒不可遏。
三王子垂首沉思一回,隨即問道:“莫非貴國勇士釐琛便是於那時喪命於梟陽人之手?”
釐琮答曰:“不錯,釐琛屍身爲人於冀城城郊發現,彼時他屍身一旁正圍着數名梟陽人,啃食他之肉身……”
三王子聽罷此話,終是明瞭此事來龍去脈,說道:“因了這一系列之事,國主遂下令拘捕驅除國中梟陽人等,而對在下等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民,則網開一面……”
釐琮頷首道:“正是,梟陽人於我境內犯事之前,早已惡名昭彰,此族之人生性殘忍、酷好食人,混沌大陸諸國無人不知,此番我族驅除此等兇害,正是天經地義、人人稱快之事,正是爲保民平安之舉!”
三王子聽罷,卻是不接此話,另言一事:“請教國主,這梟陽人厭火人涌入貴國,可正是與中土國攻破二國之事有關?”
那釐琮答曰:“正是,據聞中土國於一月以前攻破位於吾國西面邊境的梟陽、厭火二國,又將此二國之民盡皆貶爲奴隸,此二國之民不少爲避此禍逃往其餘諸國,吾國距離二國最近,遂難民多有趁朔月之時逃入吾國,釀成吾國之禍……”
三王子從旁聞罷這話,不禁渾身輕顫,不自覺緊拽雙拳,心下感慨萬千,只道是自己之國窮兵黷武,竟致使各處兵災漫延,不僅令梟陽、厭火二國家破人亡、百姓流離失所,更令旁國受魚池之殃。此番方知戰火肆虐所帶來的災禍遠非僅是令對峙的二國生靈塗炭,其害所波及範圍早已超乎想象。
念及於此,三王子心下愧怍萬分,隨即對座上釐琮拱手道:“國主並貴國百姓痛恨梟陽人之心,在下自是明瞭,在下雖知與在下同行之梟陽人並厭火人並無傷天害理之行,然即便此番在下一力擔保,亦難以令國主動容相信。在下惟請求國主暫緩對梟陽人之處分,留在下一點時間。在下雖人輕言微,亦願盡綿薄之力,若能各中調停,令宗主國放棄對二國之戰事,令二國之民能重歸故國,方可真正解決貴國資源被異族侵佔之事,又可化解彼此干戈……”
那釐琮聽罷三王子之言,不禁眼神一亮,問道:“風公子初來吾國,便肯爲吾國之事勞心勞力,竟還出言調停宗主國之事,風公子到底乃何方神聖?”
三王子聞罷此問,倒也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方纔他乃是因了自己國家興兵連累他國之事心生愧疚,遂惟願盡己之力化解彌補,未曾多慮身份之事,遲疑片晌方道:“在下、在下亦是有求於貴國,遂願略盡綿力……”
釐琮聞言更感好奇,正待細細詢問一回,不料正值此時,便聞殿外傳來一聲音在道:“國主,屬下有要事稟報!”
釐琮聽罷忙道:“宣!”
隨後只見一裝扮與左都尉相似之人快步進入大殿,向座上釐琮行禮畢,報曰:“稟國主,大事不妙,屬下往各處搜尋,皆未尋到釐瑱下落!”
釐琮聞言大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