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三王子跟隨在朌坎與煋先生之後,見他倆前腳進入,便倏忽間跌下洞去,隨即足尖一點,一個閃身,飛身躍入洞去,沿那洞壁運起輕身之法,降下洞中,一把揪住朌坎祭服的後背,隨後雙足一蹬,同時另一手攀住石壁上一塊凸起的岩石,方止住二人下落之力,兩人就此懸在那地洞上空。另一邊,從那上空透入的些微的亮光中,只見煋先生亦懸在他二人附近,用雙臂攀住巖壁。只它本爲猿類,攀援較了他二人更爲容易,吊在那處還算輕鬆無憂。
三王子嘆道,語含無奈:“你啊……”
朌坎欲哭無淚,哭喪着說道:“殿下~~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說着又將話鋒一轉,“都怪火星,若非它亂跑,我想追它回來,怎會掉進洞裡?待我脫險,定將它殺來燉了!”
煋先生聞言則從旁道:“吾主,且莫忙着嗔怪,尋法脫險方是正理。”
朌坎聽罷叉腰嗔道:“你還好意思說!若非是你,我們能攤上這等狀況?!你是狌狌,快攀上洞去,尋了繩子來將我二人拉上去!此番若非我靈力盡失,亦不指望你了。”
只話剛一出口,便聞一聲清脆的布帛撕裂的聲音傳來,將朌坎七魄駭去其六,脫口而出道句:“靠,我的祭服不會是劣質貨殘次品罷!!”隨後忙轉向一旁急道,“火星,快,快爬回洞口尋那繩子!我衣服怕是撐不了多久!阿巴阿蚺,你倆莫要待在我身上,往那柱子上去,減輕我身上重量……”
待巴蚺二蛇竄至岩石上,朌坎方小心翼翼擡頭望向上方三王子,只見三王子憋紅了臉,拉扯的雙臂肌肉緊繃,青筋直冒,而那處被他之手攀住的石柱正不斷滾落碎石。見罷此景,朌坎一時之間只覺百感交集,喃喃喚道:“殿下……”
三王子艱難道出一句:“你莫亂動!我嘗試一回可否將你拋上石柱……”
只不料話未說完,便聞嘶啦一聲,朌坎衣服裂開,整個人隨即掉入深不見底的洞中。而三王子見狀,那攀住石柱之手亦隨之一放,隨朌坎一道下墜。而一旁正攀至一半的煋先生見罷此狀,亦調轉方向,沿石壁往洞底爬下。
下落期間,朌坎頭一回只覺時間似是放慢了腳步,眼前之景宛如慢鏡頭播放。他一直擡頭望着自己頭頂上方,三王子跟隨自己下落,向自己伸出手來欲擒住自己的畫面,成爲之後很長一段時日裡烙印在靈魂之上的風景。
只三王子一面勉力伸手欲抓住朌坎身子,一面憶起氐人可於半空中飄浮,遂欲化作氐人之軀,以免墜地之傷。念及於此,他運轉全身真氣,強行激發血脈之力,隨後只覺渾身燥熱,一股力量漫延至全身各處。只未料此番雙腿未有先前化作氐人之時那般骨融肉合之感,卻覺肩胛骨處生出一陣強烈難忍之刺痛,似是皮開肉綻。正值三王子爲這莫名的疼痛折騰得頭暈目眩、渾身發僵之時,不提防眼前忽地白光一閃,伴隨呼喇一聲,從肩胛骨處便驟然生出一雙羽翼,宛如蟲蛹破繭化蝶一般。
三王子見狀,心下雖奇,更覺大喜過望,隨即一牽背上肌肉,將雙翅一扇,俯衝而下,一把擒住朌坎下落之軀,攬在懷裡。
而朌坎已從下目見三王子這般變化,怔得目瞪口呆,脫口而出道句:“老天爺,這回是變鳥人了!!”
待落入三王子懷中,朌坎方覺一顆幾近飛出胸腔之心再度落回原處,周身各處皆爲三王子體溫籠罩,方知世間若得一歸宿,不過一人之懷耳。
三王子攜了朌坎於墜地之前重又飛起,飛往一旁凸出的石臺之上暫且棲身。待雙腳落了地,三王子方纔鬆開懷抱,朌坎擡起頭來,對此番劫後餘生尚且心有餘悸,未曾回過神來,方脫口而出道句:“多謝殿下救命之恩,我願以身相許!”
三王子聞言一愣,半晌方纔伸出食指點着朌坎前額笑曰:“以身相許亦難以報答!此番算我二人命大,雖不知何以會化作這翼人之形,竟是因禍得福、意外之喜,否則怕要就此跌了個粉身碎骨……”
正說着,不提防間只覺一滑膩冰涼之物從頭頂上滾將下來,分別套在他二人脖頸之上。朌坎尚且驚魂未定,被那黑暗之中掉落的不明物體駭得雙膝一軟,幾近就此滾下那平臺。待聞見耳畔傳來的“吾主”的稱喚,方知正是巴蚺二蛇。原來二蛇見朌坎與三王子掉落洞中,隨即亦離了那盤繞的石柱,順着巖壁滑下,前來找尋。朌坎安下心來,隨即沒好氣地一把將阿巴從脖頸上扯將下來,拽於手中拉扯,一面咬牙說道:“阿巴!!!難道不知人嚇人,會嚇死人麼!!何況你還是蛇!!”
待發泄一回,朌坎又問三王子道:“如今當如何是好?”
三王子聽罷,尚未回答,卻是蹲下身來,從那落腳處撿了一枚石子,就此往洞中扔下,隨後只聽未過多久便傳來石子觸地之聲,方知站立之處離那洞底,已不遠矣。而朌坎聽罷則兀自驚心,只道是幸虧三王子變身及時,若是稍晚片刻,只怕自己便已落了個骨碎肉殘的境地。
三王子說道:“這洞底已然不遠,我二人可就此降下,尋覓一回,當能尋得臷國之入口。”
此時只聽一陣呼喚傳來,正是順洞壁攀下的煋先生喘着粗氣來到,三王子見狀說道:“甚好,如此我們洞底匯合。”言畢,又將朌坎攬於懷中,復又張開雙翅,從石臺上飛下。那狌狌見狀,忙不迭大喊“吾主待吾”,隨即往前一撲,正撞在朌坎腿上,順勢抱住朌坎大腿,與他二人一道降至洞底。
來到洞底,只見此處倒還乾淨,他二人往四壁各處摸索一回,方尋到一個可容一人通過的洞穴。此番狌狌還欲就此闖入洞去,被朌坎一把拉住,道句“還敢這般沒頭沒腦地亂闖,你的猴頭湯尚還記錄在案……”一面說着,一面蹲下身來,從地上拾起一塊碎石,擲入那洞中。隨後只聽一陣飛翔撲翅聲迎面而來,朌坎聞聲,立馬閃身躲往身側三王子身後,腿上還拖拽着一隻狌狌。只見從那幽深的洞中,一羣黑色之獸蜂擁而出,正是蝙蝠。朌坎見狀方鬆了口氣。
待那蝙蝠傾巢而出,三王子復又將一石子扔入洞中,只聽那石子彈跳一陣,聲音漸行漸遠,之後便再無動靜。朌坎尚且不解三王子此舉用意,便聞三王子說道:“這石子並無回聲傳來,可知此洞必有出口,我們可順路而往。”
言畢,三王子正待提步進那洞中,覺察朌坎拽住自己衣襟之手尚未鬆開,方拉下朌坎之手拽於自己掌中,一路牽着進了洞裡。
此番他二人一狌行了不知多久,方見黑黢黢的洞中射入一束光芒,他二人見狀,相視而望,俱都心照不宣,隨即加快腳步,不多時候,那光源愈發明亮。如此一口氣出了洞口,眼前登時豁然開朗,真可謂是別有洞天。
只見此處鸞鳥高歌,鳳凰翔舞,百獸羣聚,和諧相處。此處之民生得黃膚,手持弓|弩,依山傍水而居,雖是刀耕火種,打獵捕魚爲生,然亦是安居樂業、衣食無憂。
朌坎嘆道:“此可謂是桃花源的現實版呢!想必此處正是臷國。”
言罷未聞三王子回答,方轉頭向身側望去,只見三王子眸中有那驚喜、欣慰並了許多複雜的情愫混合其中,令朌坎看不明白。
朌坎以胳膊肘抵了一回三王子,問道:“殿下,在想何事?”
三王子方回過神來,搖首道句:“無事,只不知此國遠避塵寰、與世隔絕,是否亦與我國一般,不喜那異國之人進入,何況我現下又是這般形態……”
正說着,莫名出現在此處的二人自是爲該國國民發覺,那黃膚國民三三兩兩地圍攏上前,宛如觀看那稀罕物什一般打量他二人,一面指指點點。朌坎拽緊三王子手指,低聲道句:“靠,平生頭回遭遇這等慘無人道的圍觀……”
只見不遠處,有那國民引着幾位年長之人正往這處行來,那幾人皆是束髮戴冠、身着長衫,那引路的國民說道:“來者正是二人一狌狌,一人乃翼人,另一人則是蓬頭垢面、披頭散髮……”
朌坎聞罷此言,登時拽拳怒道:“什麼眼神?!小爺我哪有蓬頭垢面?不就、不就跌了一跤罷了……而披頭散髮乃是求仙問卜的標配!是我國文化……”
人羣自動散開一條通路,那幾位狀似長老之人步至朌坎二人跟前,那爲首之人向他二人躬身行了一禮,隨後開口問道:“我乃臷國國主,名姚坤儀,不知二位如何來到此地?”
三王子隨即還了一禮,答曰:“在下風望鶴,冒昧來到貴國,實爲尋藥,叨擾之處,還望國主見諒。”心下慶幸自己這般狀貌,國主亦未曾計較。
姚坤儀聞言,捋須說道:“只我國自隱居此地伊始,千百年來未曾與外界往來,不知二位是如何尋到我國入口?”
三王子則答:“我等知曉貴國非同尋常,入口不現於人前,遂以土圭測量當地陰陽變化,算出入口所在,方能尋來此地。”
姚坤儀聽罷這話,方纔了悟。隨後心下稍安,對他二人做了個有請的姿勢,說道:“既是貴客,遠道而來,還請入陋室之中一敘。”
待隨臷國國主入了國主住處,只見國主居室與了普通國民無甚兩樣,不過寬大亮敞些罷了。此番三王子收了翅膀,又恢復了往常模樣。待落了座,國主令人奉茶。
從國主口中得知,臷國國民乃是帝舜之後裔,帝舜生無淫,無淫生臷處,臷處正是臷國國民之祖,遂臷國國姓爲姚。他們於大陸災禍四起之時遷居混沌大陸以西,於此尋覓這一絕佳之隱居之地,入口隱藏,方位隨該地陰陽變化,因而可阻外人入侵。自隱居以來,已經年不問世事,遂不知混沌大陸已是風雲變幻,今非昔比,亦不知現今有那中土國、巫咸國等,遂之前國民見他二人,方不識他二人之衣着風俗。而正因臷國之民不問世事,方未有那大陸其餘諸國之成見,待了外來之人,皆是一視同仁。
期間三王子詢問姚坤儀道:“此番請教國主,貴國自隱居於此,便未曾有一人離開此地前往他處,這般與世隔絕,既不通外事,亦不尋求與他人,卻是如何得保貴國之人生生不息?”
姚坤儀則答:“此乃神佑我民,方令我族尋得此絕世隱居之所。風公子有所不知,此地自然生有一草,名喚蒒草,所結之果味像大麥,可食用,每年七月成熟,我國之民又喚其爲‘自然谷’。正因有此物作糧,方令我族可靠天吃飯,無需耕種卻能代代繁衍,傳承至今。”
三王子聞言,深有感觸,遂拱手道曰:“自給自足,受益於天,不假外物,因而無外侵之舉,民無饑荒而樂歲終身,真乃理想之鄉也。”
姚坤儀聽罷,自謙幾句,方又轉而詢問三王子境外之事,待聞罷三王子概述境外諸事風雲,方知這許多年來早已物是人非,舊人已逝,新人弄潮,遂唏噓嗟嘆不已。
這邊三王子與國主正相談甚歡,不提防一旁狌狌卻是無所事事、百無聊賴,兼了這一路行來,肚中又犯了酒蟲,好不難耐,遂開口說道:“國主,吾聞爾姚姓族中流傳有一美酒名‘和酒’,取-‘和也者,天下之達道’①之意。此番可否開出一甕來,令吾得以嚐鮮……”
未及煋先生道完,朌坎便一把攬過狌狌勒在臂間,對姚坤儀訕笑道句:“它不懂規矩,國主且莫要與這狌狌一般見識。”
姚坤儀見狀,倒並未見怪,反對了這狌狌之舉大感驚異,問道:“不想汝爲禽獸,竟亦知曉我族風情民俗?”
那狌狌聞言登時暴跳如雷,對曰:“汝一老兒,不想竟如此見識短淺,蔑吾爲禽獸!汝豈不知吾名煋先生,號爲‘智多星’,乃靈長中之智者,這混沌大陸上下數百年之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豈可將吾與無知無識之禽獸相提並論!……”
那姚坤儀聞罷煋先生之言,更感好奇,隨即命人取出和酒來招待。又聞他二人尋來此處,只爲尋覓那荀草,姚坤儀便問那荀草生得何種狀貌,三王子答曰荀草方杆兒,開黃花,結紅果,十分好認。姚坤儀聞言即答此草在這屋後山上便有生長。
隨後姚坤儀更是親身領他二人前往山上尋覓那荀草。而一旁煋先生已將一甕和酒飲下大半,一副陶陶然、醉醺醺之狀,朌坎便將其留在國主家中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