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三個就先在此躲一下。”
原本想着讓三女進入劍橋的內部,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這個計劃。
劍橋內部固然安全,但也無異於是個巨大的甕,一旦事有不歹,到時候連跑的機會都沒有。最終,展白只是爲三女在劍橋附近找了個偏僻的犄角旮旯,讓她們先躲進去。
簡單的吩咐了兩句之後,因爲心有擔憂,便不再多留,步履匆忙的向着甲板走回。
甲板之上,戰鬥依然在繼續,亂糟糟的,但情勢卻變得頗爲怪異。
依舊的激烈,看似每一個人或妖,都在竭盡全力,想要至對手於死地,可偏偏卻達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平衡。
換言之就是打的火熱,但各自的損傷都降到了最低,這種情況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雙方傷者衆多,可真正殞命的卻不足十人,哪怕絕大多數都來自公子雋一方。
並沒有加入戰鬥的展白,站在甲板的一個角落,冷眼旁觀,劍眉緊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此時,自始至終都沒有出過手的就只有三個人,展白、公子雋以及牛犇。
牛犇全身緊繃,時刻不放鬆的護佑於公子雋的身旁,而展白則距離兩人足有數丈之遠。
“姓展的,還不出手,快快結束這場戰鬥。”對於展白的無動於衷,公子雋倒是沒有什麼,可身邊的牛犇卻是如何都看不下去了。
之前,展白一招退狼妖的手段,都是有目共睹的。如此實力,一旦加入戰鬥,勢必能夠輕易的打破目前的平衡。
可展白卻偏偏沒事人一般,在一旁看戲,所作所爲,惹得牛犇不滿,也就無可厚非了。
聽得牛犇的斥責,展白卻是理都沒理,看在外人的眼中,無異於狂妄自大了。
“你……放肆,公子身處如此險境,而你竟然……”牛犇大怒,若不是職責所在,怕是早就衝過去狠狠教訓一番了。
長時間的平衡,所帶來的就是麻痹,雙方勢均力敵,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即便打上一天一夜都未必能分出勝負來,如此一來,出手或許依舊狠辣,但心理上不知不覺的還是會放鬆下來,生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思,而這種時候,也是最容易發生意外的。
嗡!!!
一道微不可查的聲音,在紛紛擾擾的戰場上,極容易被人所忽視。至少展白髮現,除了自己,似乎並沒有人察覺。
而展白之所以會聽到,原因很簡單,這是再熟悉不過的“劍鳴”。
一時間,原本飄忽的眼神,陡然收縮,目光如炬的向着整個戰爭細細掃描。
沒有異樣,至少視野之中,看不到絲毫的異樣。
是錯覺麼?
展白只覺得心跳越發的快了,全身的汗毛一根根豎起,不安之感更是幾何倍數的提升。
展白搖了搖頭,果斷的甩脫心中的僥倖。
“情殤劍眸!”
圓形的眸子瞬間化作灰色的劍眸。
目之所及,戰場上所有人的動作似乎都有所放慢,同時任何細小的風吹草動,都難以逃脫。
“不好。”展白臉色大變,向着公子雋所在的方向嘶吼一聲,“小心。”
幾乎是在展白開口提醒的同時,一道灰色的身影,猛地從距離公子雋最近的小戰場上,一名妖修龐大的身軀之後顯現出來,幻化出一片水墨色彩的飄絮,直取公子雋。
短短三四丈的距離,對於灰影而言,可謂轉瞬即逝。
“找死。”牛犇不愧是貼身的護衛,在灰影卷及公子雋之際,恍然醒悟,先是發出一聲低沉的牛哞,腳下疾轉,強壯的身軀已然擋在了公子雋的身前。
是的,只是擋,而非反擊。
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不得不感嘆灰影對時機的把控之精準。
先是長時間勢均力敵的戰鬥,給人無聲中產生了惰性。其次,牛犇不忿於展白的袖手旁觀,讓他緊繃的神經產生了些許的漏洞。
兩者相加,灰影陡然出擊,終讓牛犇只來得及用血肉之軀爲公子雋去抵擋足以致命的一擊,再無反擊之力。
而事到如今,牛犇還能反應過來,其實已經足夠讓人意外了。
公子雋的反應始終稍慢了半拍,未必是因爲修爲不足,更多的是面臨生死的經驗不足。待他醒悟過來時,清晰的感受到身前的牛犇身軀一顫,緊接着血撒半空,三丈高的龐大身軀竟被一股強大的力量輕易挑飛。
而經牛犇這一阻,灰影也終於現出了身形,赫然是個身披破舊青袍的年輕男子,棱角分明充溢着硬朗氣質的俊俏臉龐上爬上了一絲的可惜。
“你是何人,行刺孤王,又是受誰所託?”公子雋神色格外的難看,色厲內荏道。
只是事情都到了這種時候了,還要問這些毫無意義之事,難不成腦袋壞掉了麼?
“哎,卿本佳人,奈何爲賊。”熟料,青衣男子竟是理都沒理,只是瞥了不遠處重傷倒地的牛犇一眼,大有恨其不爭之意。
“你是妖修?!”公子雋不傻,從這句話中如何聽不出其中的深意。
牛犇可謂是在場公子雋一方中唯一的妖修,而此次伏擊行刺的則全部都是妖修,現在面前這個青年漢子竟然對牛犇的所爲怒其不爭,其中的原因就不言自明瞭。
他是在惋惜牛犇大好的妖修不做,偏要爲人走狗啊。
可惜,公子雋的話再次被無視了,青年漢子緩緩擎起手中闊劍,劍鋒所指,距離公子雋不過一拳之距。
劍長三尺,故意盎然,除了寒光四溢的劍刃外,劍身、劍柄無一不是佈滿了暗青色的銅鏽,隱約間還可看到上面模糊的紋飾。
“這是……青問劍?!”公子雋的目光瞬間被吸引到了那柄三尺闊劍的身上,語氣中帶着驚訝也帶着疑惑,顯然並不能確定。
“死吧。”青衣男子吐出兩字,手中闊劍便徐徐遞了上去,速度並不多快。
“我勸閣下,還是收手爲好?”不知何時,展白卻是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青衣男子的身後,手中同樣擎着一柄長劍,劍鋒距離青衣男子的後頸同樣的不足一拳之距。
刷!!
青衣男子手中的劍微微一滯,公子雋卻早已把控住時機,飛速的後退,幾步間便到了重傷的牛犇身旁,至此才大鬆了口氣,後怕中,儒雅的臉上瞬間佈滿了汗珠。
“先生,這個人很不好對付。”公子雋對展白凝聲道,哪裡還有剛纔那副好像被嚇傻的模樣。
之前,他看似傻子一般的,身處險境卻不自知的顧左右而言他,不過是爲了拖延時間罷了。
只可惜,從結果上看,並沒有太好的效果,若非牛犇不計生死的相護,怕是第一時間就折在青衣男子的劍下了。
萬幸的是,展白的出現比公子雋預料的更加快速。
“你是誰?”眼見青衣男子沒有絲毫追擊的愣在原地,展白卻沒有絲毫的放鬆。
“刺客,荊軻。”出乎意料,青衣男子第一次正面回答了別人的問題。
可這個名字一出,換來的卻是展白的心神一顫。
我擦,荊軻?不會又那般巧吧。
就是展白這稍微的一分神,眼前卻是劍光一閃,速度快若電光,角度更是極爲刁鑽,更重要的是,看似一劍,卻讓展白敏銳的感覺到了數十種不同的變化。
驚駭之下,展白想都沒想就放棄了好不容易得來的脅迫,果斷後退,避其鋒芒。
兩人間原本的一劍之距,瞬間擴大到三丈開外,也第一次正面以對。
“你一直都在等我的出現。”青衣男子望着展白,聲音中帶着讓人血液凝固的冷漠。
“不然呢?”展白並沒有爲剛纔的失神而沮喪,瞬間就調整了心境,聳了聳肩笑道,“都說刺客之道,追求的就是一擊必中,今日果然讓我受教了。爲了你這一擊,可謂是煞費苦心。百名妖修伏擊,爲的根本就不是一鼓作氣,不過是利用時間磨掉所有人的戒心罷了。緊接着你又抓住了牛將軍的分神,果斷出手,這份時機的把控讓在下佩服之至。”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牛將軍的捨生取義,最終還是讓你無功而返。”
“有人說過,你廢話很多麼?”自稱荊軻的青衣男子面無表情的說道,當真是一針見血,饒是展白,也是神色一僵。
以前,這連篇的廢話,對展白而言,無疑是攻心的最佳手段,卻不料今天第一次被人如此不留情面的道破。
果然不好對付啊。
既然伎倆都被人看破了,攻心之計便再無意義,如此,就只有憑藉真本領了。
“不佔你便宜。在下,展白。”展白先是舞出一個劍花,很有禮數的道出了自己的名諱。
荊軻眼神微不可查的跳動了一下,饒是展白,都沒能捕捉到。
“先生,小心他手中的劍,極有可能是墨家名劍青問。”公子雋在一旁及時的提醒道。
“墨家的名劍?很有名麼?”展白不以爲然,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劍,卻最終苦笑的搖了搖頭。
展白現在手中所持長劍,足有四尺,劍身狹窄,跟荊軻手中的闊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是悵劍,卻又不是。
早在數年前,悵劍分身便融合進了東華九霄唯劍宗之內,並非消失,只是化實爲虛。展白手中所拿的不過是以真元爲基悵劍爲神的舶來品罷了,威力或許不減,但卻脆弱了太多。
秉承着先下手爲強的原則,展白毫不謙讓的率先出手。
無意劍典,大劍逍遙。
無疑,但凡熟悉展白的人,都看得出,這一劍更多的不過是試探。
不是展白禮讓,實在是春秋之洲的環境太過陌生,讓他謹慎的選擇了自縛手腳。
現在展白所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去適應春秋之洲規矩下的諸多限制。
展白的顧慮對於荊軻而言,顯然是沒有的。
太極境,北辰九落。
無視掉展白華麗的身法,白虹貫日的速度,荊軻看似樸素的一劍,妙不可言的刺在了展白的必經之路上。
乒!!!
荊軻甚至都沒有跨出半步,便將展白擊退。
雙劍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但詭異的是,僅僅一次的碰撞,卻是綻放出了九九八十一道火花。
再看展白卻已然退回到原來所立之處,臉色極爲難看的望了眼手中握着的劍柄。
是的,此時展白的手中,就只剩下了光禿禿的劍柄,至於劍身……已然崩碎了。
莫非是那“青問”劍太過鋒利了麼?
在外人看來,無疑就是這樣的,尤其是公子雋,更加確定了那柄闊劍的來歷。
不過只有展白自己心中清楚,手中悵劍之所以碎裂,荊軻手中的闊劍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剛纔看似一次的碰撞所致。
一劍八十一式,每一式各有不同,各取一處,斬擊在悵劍的劍身之上,最終讓其承受不住,從而崩碎。這已經不能用快來形容了啊。
此人,不,此妖的劍道修爲好高。
“都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沒想到剛到春秋之洲,就被人好好的上了一課。”展白喃喃自語着,全身不知什麼原因而微微顫抖。
這就是典故中荊軻刺秦的荊軻麼?
展白不知道此荊軻與彼荊軻是否有聯繫,但他卻深知,今天,現在,第一次遇到了一個在劍道上絲毫不遜甚至隱約強過自己的存在。
無與倫比的興奮與激動,瞬間吞噬掉了他所有的理智,心中所想的,只是痛痛快快的與來人一戰。
“劍來。”展白莫名其妙的一聲長嘯,手中的劍柄化作飛灰,五指張開,向着虛空一探。
“先生,接劍。”不遠處,公子雋心有靈犀,手中一閃,出現了一柄造型古怪的三尺長劍,送入了展白的手中。
“赤霄?仿的。”荊軻隨意的看了眼展白手中赤紅如火的長劍,輕哼了一聲。
“足矣。”不等公子雋面現難堪,展白已經仰天大笑。
太素境,東華九霄。
殺。
太素唯劍,赤霄爲一,展白爲二,兩把劍,不分先後主次,在春秋之洲的規則限制下,雖然失去了震天撼動的威能,卻是不減華麗、縹緲。
荊軻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展白的不同,自是不敢大意,闊劍出手,腳下疾動。
太極境,北辰九落。
太極技巧,化簡爲繁,處處爲招,處處爲式,最好的詮釋了何爲眼花繚亂、心旌搖曳。
兩人的身形似慢實快,衝撞在一起之後,便再難解難分。
一時間,各處紛紛擾擾的戰場盡皆停止。
不是爲兩人的打鬥所吸引,而是完全被幹擾的無法施爲。
展白與荊軻的戰鬥,已經不限制地域了,隨處都可去,誰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突然進入到自己所在的戰場,在這種情況下,四周之人,但凡不依不饒者,皆會引來無妄之災,雖不致命,卻是無一例外的被擊成重傷。反倒是立地成草木,即便身處兩人的劍光包裹之下,也會毫髮無傷。
如此一來,哪還有傻子會貿然出手,一個個都化作看客,有些膽子大的甚至會扯着喉嚨吶喊助威。
“這哪裡是決鬥啊,我怎麼感覺更像是論劍呢?”在觀察了良久之後,蒼劍生的大嘴巴不由自主的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