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白府邸的這間中堂,雖比不上藩王府的事政堂,卻也小不了多少。今天因爲要舉行束脩典禮的緣故,整個府邸內外都是裝點了一番。爲此,甚至特意從藩王府內借調了不少的僕役,迎來送往的,好不熱鬧。
誰知還沒等束脩典禮開始,就發生了這種變故。
偌大的中堂內立即亂成了一鍋粥,官府的一干文官以馮天一爲首,還有幾名代表郢城鄉紳的地主門閥則是唯公孫哲馬首是瞻,加上安厥山帶來的幾名家臣兵丁,幾乎同時向大門外涌去。
而這時也就顯出三方勢力的強弱了,安厥山所帶來的幾名家臣雖然人數最少,甚至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卻無一不是從戰場上走下來的悍卒,戰鬥經驗何其的豐富,只是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才從軍隊中退了下來,委身於安厥山的府中,也算是有了個安享晚年的去處。
卻不料,今日自己的主子卻是遭了這無妄之災,這數名家臣倒也不傻,即便有心報仇,也深知勢單力寡,彼此間只是一個眼神,便已形成了默契,先殺出去,再從長計議。
危機時刻方顯男兒本色,這區區五名家臣一時間竟然散發出猶如千軍萬馬般的氣勢來,一舉突破掉了十幾名世子六率的圍堵而只留下了一具屍體。
剩下的四人哪裡還顧得上同袍之誼,現在只想着殺出去,至於報仇的事,卻要放在日後了。
“射擊。”
眼看四人半隻腳已經邁出了中堂的大門,卻不料一道清冷的嬌喝陡然響起,緊接着便是一道道尖銳的破空之聲。
“不好,有弓弩。”爲首的悍卒怒吼一聲,也顧不得體面,極富經驗的來了個驢打滾,這才勉強的避過了那擦着頭皮而過的箭矢。
兩道輕微的悶哼之聲,從身後傳來,讓這名爲首的悍卒心下猛沉。
他知道,身後至少有兩名同伴沒能躲開,中箭了。
而在這種情況下中箭,那麼就意味着沒有了生機。
“該死。”悍卒暗罵了一聲,這纔有暇向着箭矢的來處望去,只見左右前方各自挺立着三名衣着怪異之人,全身漆黑,只露出了一雙莫冷的眼睛,而他們手中赫然持着一方小巧的弓弩,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造型有些類似燕翎弩。
有着豐富戰場經驗的悍卒很快就意識到,就在剛纔的那一通齊射下,此時那六名黑衣人手中的燕翎弩已經成了擺設,而此時無疑是最好的突圍時機。
“還有誰活着。”悍卒不敢回頭去看,極爲冷靜的問了一句。
“我,一片刀。”
“老刑,我走不了,不過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幫你們殺出一條血路,只希望日後能給兄弟們報仇。”
“還有俺,明年的今日,記得到俺墳頭上燒一炷香。”
果然,剛纔的那一輪齊射,雖沒有要人命,卻還是傷了兩名兄弟。
也就是說,最後突圍出去的希望落在了自己以及一片刀的身上了。
“我老刑記下了,兄弟們,此生讓咱們再最後衝殺一陣,殺!!!”老刑只覺得胸口一股火焰在熊熊燃燒,說不出是痛苦還是暢快,話音剛落,便一馬當先的直朝着那六名黑衣人中央的空當處衝去。
“好漢子,給他們一個體面吧。”對面,六名黑衣人外不遠處一顆尚未吐露春芽的柳樹下,同樣一身黑衣卻沒有遮面的魅蠍肅然起敬的下達了命令。
鏘!!!
隨着魅蠍的命令,那六名暗劍閣的弟子立即有四人收回燕翎弩,動作整齊劃一的抽出了腰間兩尺見方的短劍,各尋了個目標迎了上去。
悍卒之所以稱爲悍卒,是因爲戰場的經驗老道,悍不畏死又下手狠辣。只可惜,再強也只是兵,而非將。若是再給他們幾個人,結成戰陣的話,說不得在人數相同的情況下,暗劍閣弟子還難撼其鋒。可若只是一對一的打鬥,再不惜命之人,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想要扭轉局勢也變得萬分艱難了。
更何況,那四名悍卒中還有兩名傷員。
一場捉對廝殺的戰鬥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直到最後的老刑不甘的倒下,攏共也不過支撐了半炷香的工夫。
暗劍閣強悍的個人戰力,在此時完美的顯現出來,根本沒有給對手絲毫的機會。
“哎,原本想着遠離戰場之後,總能夠有機會善終,卻不料……罷了,既然如此,不如死去,兄弟們,我老刑來尋你們了。”帶着些許的遺憾,老刑最終倒在了血泊之中,抽搐了兩下後,便沒了生息。
至此,連同安厥山以及他所帶來的親衛家臣,全軍覆沒。
至於以馮天一以及公孫哲爲首的文官鄉紳集團,直到最後卻是連世子六率都沒能突破。
看似世子六率不過區區十幾人,卻已經能夠組成一些簡單的戰陣了,之前只是因爲事出突然,來不及結陣,才被那無名悍卒奮不顧死下衝了出去,只是如此就已經足以讓他們羞愧難擋了,當真正反應過來時,如何會放過慢了半拍的文官鄉紳集團。
再有展白親自出手,將修爲最高的馮天一以及公孫哲兩人糾纏住,直到最後,大事已定,這二三十人都沒有一個邁出中堂大門半步。
超過一半人在衝突中身隕,剩下的眼看大勢已去,便毫無氣節的舉手投降,這其中就包括馮天一。
至於那公孫哲,也因爲馮天一的突然投降,愣神之際爲展白所殺。
腥臭的血腥瀰漫整個中堂,展白負手而立,直到世子六率的兵丁將所有俘虜都帶上鎖玄枷,才鬆了口氣。
事態暫時的被壓了下去,可這只是開始,後面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先生,接下來,咱們要如何做?”眼見大局已定,公子雋卻是滿臉憂慮的走到展白身側。
“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咱們的計劃怕是要提前進行了。”展白的聲音透着殺伐果斷。
“先生是說?”公子雋還是沒有徹底的領會。
“紙包不住火,此事總歸是會透露出去的。所以,必須在郢城中各方勢力反應之前,咱們先下手爲強。”展白先是囉嗦了一句,這才詳細的將剛剛起草的計劃說了出來,“馬上調遣世子六率,就以私通匪患的名義,將郢城內所有朝堂認命的官員緝拿,此其一。其二,火速包圍公孫世家以及驍騎將軍府,滅其九族。”
“嗯,先生所慮周全,那城外的邊戍衛呢?”這纔是公子雋最爲憂慮之事。
相同的,展白對此也是頗感棘手。
世子六率現在攏共也不過三百餘人,對付郢城內的官府以及鄉紳都已經捉襟見肘,又如何跟實力強大數倍的邊戍衛相爭呢?
“爲今之計,只能盡力的封鎖消息,尤其是在邊戍衛四周佈下天羅地網,嚴禁任何消息傳入其中。現在只希望他們能夠儘快的將那件事情做成了。”展白想到這,心頭不禁有些沉重。
當初,展白諫言公子雋養寇之計,以利誘匪,讓他們攻打郢城,到時來個裡應外合,借他們之手,除去郢城的官府勢力。
只可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人牲集市發生那種事,卻是完全的打亂了自己的計劃。
現在只求那兩名派去徽池湖匪的暗劍閣弟子能夠儘快的成事,引誘那夥貪得無厭的綠林湖匪前來攻城,到時,便可以一番運作,借調過來制衡城外的邊戍衛了。
之所以是制衡,而非消磨,是因爲從一開始,展白跟公子雋就有打算,將那千人的軍隊予以收編,以壯大自己的力量。
“褚緒許,何在?”這邊,趁着展白愣神之際,公子雋已經開始發號司令。
“末將在。”
“孤王命你立即調遣所有世子六率,兵分三路,以通匪之罪,鎖拿城中不臣之人,但有抵抗,殺無赦。”
“末將尊令。”
“這是虎符,去吧。此一戰若能成功,孤王便擢升你爲千牛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