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蕾娜建議大家一起在岸上的村子找一間旅店住下,但是弗恩卻認爲船上要更加安全,他還是擔心暮光教派或是兩位老法師會追上他們。小村子裡只有一間旅店,這讓弗恩實在放心不下,而停靠在岸邊的船隻卻有幾十艘,並且錯綜複雜的挨在一起。最後,他們找了一艘雙桅的中型客船,住進了寬敞船艙中的客房。
妮絲與茉蕾娜選擇了一間有着一張大牀的客房,碩大的牀佔據了房間一大半的空間,甚至是妮絲都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牀。兩人洗完澡後就舒服的躺在了牀上,茉蕾娜本想就這麼睡覺了,已經是下半夜了,一路上的疲勞讓她一粘到牀就接連打着哈欠,但是妮絲卻一反常態的興奮起來。
“茉蕾娜,陪我聊會天吧,上次在達勒姆我們也沒好好說話。”妮絲靠在枕頭上,雙腿蜷起。
茉蕾娜已經躺了下去,雖然不耐煩,但以她的性格又發不出火來。“你不累嗎?沒想到你的潛力這麼大。”
妮絲得意的將一撮洗乾淨的頭髮拿在手裡把玩着。“這是我第二次坐船,而且上次還是在航行的船上,輕微的暈船讓我也沒怎麼享受那裡的客房,但是今天不同,這麼舒適的大牀,而且船也不會開,還有這麼美麗的景色,簡直就像在度假!”
“你難道忘記我們現在所處的境地了嗎?”茉蕾娜也坐了起來,靠在了枕頭上。“我們現在就像是失去方向的候鳥,不知道該往哪去。”
被茉蕾娜這麼一提醒,妮絲安靜下來。“弗恩說會帶我離開瓦利斯,向着深不可測的海洋深處而去,那時,就能忘卻一切煩惱吧。”
茉蕾娜瞥了一眼妮絲,雙手平緩的放在了自己小腹上,她的小腹平坦纖弱。“這同樣是沒有方向的旅途,沒有目的地,你們在大海中往哪裡前進呢?”
妮絲低下了頭,臉色變得沮喪。“茉蕾娜,我知道你比我懂得多,你認爲我該和弗恩一起走嗎?”
“你想和他走嗎?”茉蕾娜笑了笑,看向了妮絲。
“當然想,自從我們在法師塔分別後,我就後悔無比,我那時就在心裡暗暗發誓,只要能和弗恩再次相遇,我都不會離開他了。”妮絲擡起頭,堅定的看着茉蕾娜。
“那很好,既然如此,我如何認爲對你又有什麼關係呢?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茉蕾娜點了點頭,雖然她的眼裡並沒有流露出贊同的神情。
妮絲皺起眉頭,歪着頭盯着大法師的側臉。“從你的角度來看的話,你是不贊同我們這麼做的吧。”
茉蕾娜嘆了口氣。“當然,妮絲,你有想過深入大海的結局是什麼嗎?你真的認爲死在海上會比繼續留在瓦利斯與那些邪惡之人對抗要更好?”
“那萬一我們在大海中發現了可以居住的島嶼呢,或者更加幸運的發現了另一片大陸呢?那樣弗恩和我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再也不用管這裡的麻煩事了。”妮絲揚起眉毛,試探着說道。
茉蕾娜又笑了,這次是無奈的笑容。“無數航海經驗豐富的船員經過了幾百年都沒能發現瓦利斯外的任何陸地,你認爲你們這次就能發現嗎?”
“這……難道弗恩真的是視死如歸嗎?”妮絲雙手交叉,放在了膝蓋上。
“他陷入了自己織成的怪圈裡,從一開始被法師塔利用,到後來經歷的所有事件,都讓他對這個大陸上的一切感到絕望,我更認爲他已經不再考慮是否能活下去,他只是不想再被牽扯到這件事之中。”茉蕾娜看着牀尾,她本不想對妮絲說這些,但是理智告訴她必須說出來,妮絲還太稚嫩,無法察覺到弗恩心裡真正的想法。
“怎麼會……”妮絲拉住了茉蕾娜的手。“我是不是應該拒絕他,不……我應該勸說他回心轉意才行,他這樣無異於自殺。”
茉蕾娜握緊了妮絲的手。“我不能告訴你答案,妮絲,我說了這麼多已經違背了我原來的意願,我只是想幫弗恩。”
“幫弗恩……”妮絲眨了眨眼睛,點着蠟燭的船艙裡並不明亮,但是妮絲的眼睛依然泛着光芒。“茉蕾娜,你……你是不是喜歡弗恩?”
茉蕾娜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措手不及,握住妮絲的手也握得更緊了,大法師的眼睛閃爍不定。“我只是……只是想幫他。”
“你別騙我了,茉蕾娜。”妮絲也握緊了對方的手。“我並不介意,真的,茉蕾娜,雖然一開始我心裡有些不舒服,但是當看到你對弗恩的關心與理解,還有一路上給予他的幫助才使他能順利和我重逢,我覺得我不再恨你了。”
“恨我……”茉蕾娜微微低下頭。“我什麼時候也成了這種人了,放心吧,妮絲,我不會把弗恩從你身邊搶走的。”
妮絲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只好微微點着頭,她突然覺得眼前的這位比自己大了幾歲的大法師與自己是如此的心心相惜,這一切,都是因爲同一個在她們心中的男子。
在另一間客房裡,兩個男人各躺在一張窄小的單人牀上,兩人手裡都拿着酒瓶,剛洗完澡的舒適感傳遍全身。在海邊,潮溼的海風不停從開着的窗戶吹進船艙,使得兩人不會覺得太熱。
“真是沒想到我竟然也被你給拉下水了,不過能在這裡享受一下倒也是不錯。”巴雷德伸直了雙腿,整個人放鬆的半躺在牀上。
弗恩靠在牀背上,看向窗外漆黑的大海。“從一開始就是你拉我下水的,沒想到竟然會是這麼深的水,真是深不見底。”
“得了吧,弗恩。”巴雷德仰頭喝着酒。“我可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麼消極,竟然主動要去海里送死。”
弗恩望向窗外的眼神變得深邃。“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們已經到了風暴角,明天我就去找船,任何願意送我們去大海深處的船。”
巴雷德不屑的哼了一聲。“你認爲你真的能找到這樣的船長嗎?他們可比你聰明的多,也要理智的多。”
“只要給的錢足夠多,一定就能找到。”弗恩轉過頭看向躺在客房裡側的巴雷德。
“這一點到是很符合傭兵的思維,好吧,就算你能用足夠多的錢找到,他們也一定是打着你的金幣的主意,我敢打賭,當船一離開岸邊的視線,他們一定就會把你殺了扔到海里餵魚,然後帶着你的金幣逍遙去了,他們也許不會殺了妮絲,但是會把她當作玩物。”巴雷德一手拖在腦袋後,一手舉起酒瓶喝着。
弗恩沉默了一會。“那我就把他們的船買下,然後把他們全都趕下船,我自己出海。”
“你會開船嗎?你有航海的經驗嗎?”巴雷德把最後一滴酒吸入嘴中,在牀上坐了起來,嚴肅的盯着弗恩。“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固執的,弗恩?你明明知道這麼做只有死路一條,爲什麼還偏要一意孤行?再說了,你也就算了,偏還要拉上妮絲和你一起去死嗎?”
弗恩看着巴雷德的眼神充滿了迷茫。“我已經受夠了,巴雷德,這該死的一切我都受夠了,什麼黯潮,法師塔,暮光教派,大賢者,聖器,我再也不想聽到這次字眼了。”
“振作起來吧,弗恩,這不是你現在該有的想法,想想吧,邊境國的那些士兵與平民,他們世世代代與黯潮做着鬥爭,一直持續了幾百年,你的這些困難與他們比起來算得了什麼?”巴雷德義正言辭的說着,“至少,你看看我,這二十多年來,我一直沉浸在對過去的後悔與自責中,直到現在,還要用這把老骨頭舉起劍來幫助你,你才這麼年輕,卻說什麼已經受夠了,你不感到害羞嗎?”
“抱歉,巴雷德,我讓你失望了,我讓大家都失望了。”弗恩從枕邊拿起石中劍。“我不配擁有這把劍,你收回去吧。”
“見鬼,弗恩,我真想現在就把你從窗口扔出去!”巴雷德咒罵着,翻過身睡下,不再理睬這個讓他失望的後輩。
弗恩撫摸着石中劍的劍鞘,隨後吃力的靠在了枕頭上,兩眼無神的瞪着船艙頂,心中思緒萬分,耳邊輕緩的海浪聲沖刷着岸邊,彷彿也在沖刷着他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