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陳濟商議了整整半個下午,沈傲才趕去見了周夫人,周夫人嗔怒着埋怨,回來這麼久,也不見他來府上走動。
沈傲大汗,連忙道:“近幾日有些事要做。”
周夫人轉怒爲笑道:“該忙的還是不要耽擱,有空多來走走便是。”
沈傲應下。
眼看春節臨近,遴選也正式開始了。
第一日考的,自然是琴棋書畫,甚至還有經義文章,皇帝招婿,當然不能只考智商,畢竟智商這玩意也沒有衡量的標準,到時候若是選個文盲出來,那還不遭人取笑?
所以第一場考試,與藝考完全相同,第一場是經義,經義的題目叫做《君子去仁,惡乎成名。》這一句出自論語,全文是: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這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這句話很好理解,就是說富與貴是人之所希望的,不依照公認的原則,就不要去獲得;貧與賤是人之所討厭的,不依照公認的原則,就不要去擯棄。
全文只點名了一個精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其實這個經義題並不難,可謂是傻瓜版科舉,沈傲只用最常規的方法來破題,寫道:是故君子好財,而取之有道矣,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德者本也,財者末也。
作文章,就是立牌坊,反正盡往好的說,先不論你人品如何,反正就是要唱高調,明明是君子愛財,卻要一篇廢話絮絮叨叨的寫出來,說要取之有道,取之有道還不夠,還要說君子最緊要的是德行,有了德行,纔有土地,有了土地纔有財富,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德行是君子的根本,而財富只是枝葉。
只一句話,將孔夫子的話稍一潤色,一座偉光正的牌坊便金光閃閃的立起來了,接下來的事,不過是給這牌坊修修剪剪,塗脂抹粉罷了。
交上了經義,隨即便是畫論、書考,通過了這幾個考試,纔有了真正遴選的資格。
一路考過去,對於沈傲來說,並不困難。
到了第二日,纔是正式的智考,經過昨夜的遴選,數千人只留下了幾十人,由此可見,對於沈傲輕而易舉的經義、書畫,可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卻並不容易。
智考考場在禮部衙門,考生在衙外的長廊候着,一個個進去,由考官發問,只是到底考的是什麼內容,沈傲就不知道了。
沈傲到了考場,便看到蔡倫正搖扇等待,見了沈傲,蔡倫也施施然地朝他打招呼,沈傲過去,和他寒暄一番,卻都各懷鬼胎,決口不提考試的事。
考生開始依次入場,許多考生進去,卻大多一臉懊惱地出來,等輪到了蔡倫進去,只進了片刻,回來時顯得精神奕奕,走到沈傲的旁邊,笑呵呵地道:“沈兄,殿試時再會吧。”說罷,揚長而去。
沈傲開始入場,這禮部的衙堂他也不是第一遭來,因此一點也不生疏,幾個考官高踞兩側,沈傲不待他們吩咐,大喇喇地坐下,朝衆人抱了個手:“請諸位大人出題。”
沈傲好歹也是知名人物,考官們見了沈傲,大多都是認識的,只是心裡嘀咕,此人不是已經娶妻了嗎?怎麼什麼熱鬧都有他的份!
考官們心裡腹誹一番,卻不敢小看了這沈寺卿,一個個端正態度,咳嗽一陣,上首的考官道:“古有一人,叫陶淵明,沈寺卿可曾聽說過嗎?”
沈傲笑道:“五柳先生的大名,天下皆知,我又豈會不知?”
主考頜首點頭,忍俊不禁地繼續道:“可是沈寺卿是否知道這位陶先生卻是個斜眼?”
斜眼?沈傲一時楞然,他翻閱的古籍不可勝數,還真沒有聽說過陶淵明有眼疾,看着主考官的樣子,心裡便明白了,這是一個圈套,若說自己不知道,那麼這場考試也就不必繼續了,他會說你孤陋寡聞,可是若你說知道,他便會問,何以見得陶淵明就是斜眼?
這哪裡是智力考試,簡直就是挖了坑等人跳進去,沈傲相信,自己這一跳,他們完全不介意來幫忙剷剷土,順道兒將自己埋了。
沈傲笑了笑,道:“知道。”
也只能這樣回答了,不知道就是淘汰出局,知道還有一線生機,管他知道不知道,先忽悠了再說。
那主考官頓時來了興致,道:“沈寺卿果然見多識廣,難怪才名滿天下,那麼老夫要問,陶淵明爲何是斜眼?”
圖窮匕見,真正的殺招來了;方纔既然答了知道,這時候若是說不出理由,就說不過去了。
沈傲的臉上仍保持着鎮定的笑容,腦子飛快地運轉起來,不斷回憶着陶淵明的生平和作品。
“沈寺卿,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請快回答吧,若是回答不出,老夫只能請你出場了。”
…………
“時間不多,沈寺卿還沒有答案嗎?既如此……”
“且慢!”沈傲突然張眸,朗聲道:“答案我已經有了。”
主考官饒有興趣的看着沈傲:“沈寺卿請說。”
沈傲笑道:“採菊東南下,悠然見南山,這是五柳先生《飲酒》詩中的一句,明明是採的是東南方的菊花,卻又能悠然見到南山,如此可見,五柳先生自然是斜眼了,否則明明對着東南,卻又爲何能見到南山呢?”
考官們紛紛笑起來,那主考官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捋須道:“沈寺卿果然不負才名,佩服!”說罷,朝沈傲抱抱手,繼續道:“至今爲止,數十個考生中只有兩人尋出了答案,沈寺卿可以走了,明日這個時候,去見帝姬殿試即可。”
沈傲回禮,從容地站起來,走了出去。他心裡存了幾分僥倖,這個題目的難度不小,非但要有急智,更需要對陶淵明瞭若指掌,若是不知道陶淵明的詩句,便是再聰明,只怕也是白搭。
出了禮部,沈傲回到家中,周若當先見到他,二人在長廊上對峙,周若上下打量着沈傲道:“夫君這是從哪裡回來?”
沈傲想了想,道:“考試。”
“我就知道你是去遴選了,哼!”周若跺了跺腳,旋身要走。
沈傲連忙將她攔住,苦笑道:“有話好好說,夫人,能不能聽我解釋一下。”
“解釋,解釋什麼?”周若帶着怒氣別過臉,卻沒有立即離開,算是願意聽沈傲的解釋了。
沈傲便將前因後果說了,最後苦着臉道:“說起來我纔是真正的冤枉,這次真的不是招蜂引蝶,實在是迫不得已,再者說,若你的夫君是那種薄情寡義、明哲保身之人,若兒也瞧不上眼,是不是?”
周若嗔怒道:“如此說來,你還有功了?”
沈傲很謙虛地道:“也談不上什麼功勞,主要還是若兒調教得當,不是夫君的品性好,是若兒的領導水平高。”
周若不由地給逗笑了,又是笑又是哭,幽怨道:“你這沒天良的東西,三頭兩日的往這裡領人來,今日是帝姬,明日天知道又是誰。你是有妻室的,跑去參加遴選,惹得龍顏震怒了,看你如何收場,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該爲我們這一大家子想一想。”
沈傲動人地抱着她,道:“放心,我已經有了萬全之策,你看你夫君什麼時候吃過虧?不怕,不怕!不過有件事我要和你先說好,明日不管我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要驚慌,告訴你爹,叫他不要插手,就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告訴他,我很快就沒事的。”
周若聽了他的囑咐,心裡還是擔心了起來,沈傲又安慰她一番,便去叫蓁蓁和唐茉兒聚到一起,將明日決賽的事說了,又囑咐了他們一番,這才一起去用了飯。
翌日清早,沈傲裝束一新,在拂曉時坐着馬車入宮,到了宮門,又看到了蔡倫,他心裡知道,昨天那主考官說兩個人答出了答案,這另外一個人多半就是蔡倫了,不過也不稀奇,這個題目很難,難也就罷了,還只規定一炷香時間想出答案,參加遴選的無非是兩種人,一種是書呆子,另一種雖然頭腦靈活,卻大多連第一場入圍考試都進不了,書呆子卻又過不了第二場考試,所以報名者雖有千人之多,真正有入宮資格的,卻只有沈傲和蔡倫。
蔡倫能夠入圍,沈傲不以爲然,蔡京便是遴選的主持者,答案早已知曉,事先告訴蔡倫讓蔡倫加入角逐也不是一件難事。
蔡家雖然位高權重,卻與皇室一直沒有聯姻,這對於蔡京來說,實在是一件如鯁在喉之事,如今讓蔡倫出來追求安寧公主,以安寧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蔡家的地位才能真正的穩固。
所以蔡家對安寧公主志在必取,只是……
沈傲心裡呵呵一笑,厭惡地看了蔡倫一眼,心裡想:“想娶公主?哼,先看你能否過了我這關再說,今日若是不把你比下來,我這沈字倒過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