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們的心情,就如過山車一樣,先是大驚失色,等看到了殷紅的血,更是駭的瑟瑟發抖。對努努王子的從輕發落,總算讓他們定下神來,不過那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又讓他們心中一緊,心裡告誡,要與這努努引以爲戒。
等到沈傲宣佈退還越國侵佔的國土,不少藩國心裡生出感激,畢竟這些土地都是越人佔去的,大宋便是不說,誰又敢去問?再後來,平西王責令高氏還政大理段氏的時候,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對藩王們來說,權柄是涉及到身家性命的問題,權臣的出現不可避免,爲了保證王權不至旁落,各國宗室使用過許多種辦法,只不過……任何辦法都杜絕不了這個可能。
而現在,平西王一句話,不啻是從根本上解決了這個問題,國中出現了亂臣,原來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向大宋求助,由大宋來處置。亂臣可以欺負宗室,難道敢和天朝上邦對抗嗎?大宋擁有三支水師,其中南洋水師的力量就足以將南洋最強大的國家一拳砸個粉身碎骨,與這龐然大物對抗,實在和螳螂擋車沒有任何分別。
趙佶則是懶洋洋的坐在椅上,不禁打起了哈欠,這齣戲,從努努王子跪地求饒之後,就沒有了多少興致。一旁的楊戩見他有些乏了,便低聲道:“陛下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去歇一歇?”
趙佶低聲道:“用丹的時辰到了吧。”
楊戩會意,用丹的事趙佶已經嚴令不許知會沈傲,所以才這般小心說出來,楊戩輕輕點頭:“是,差不多是時候了。”
趙佶便起身,由楊戩攙着,威嚴的道:“沈愛卿。”
沈傲朝趙佶行禮,躬身道:“臣在。”
趙佶道:“這裡的事就託付給你了,朕要歇一歇。”說罷,快步領着楊戩退出去。
沈傲連忙道:“恭送陛下。”其餘的藩王們也紛紛道:“恭送大宋皇帝陛下。”
趙佶一走,沈傲的臉色又緩和下來,坐在椅上,慢吞吞的四顧一眼,道:“本王今日叫你們來,便是要告訴你們一個道理,就是各安天命,既是藩王,就該守藩王的規矩,什麼東西能碰,什麼東西不能碰,心裡要有個底。”說罷,他朝吳文彩使了個眼色。
吳文彩會意,站起來,道:“平西王體恤諸位殿下,特意纂寫了通商法令,明日便要宣告天下,往後藩王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得按着法令中的條款中來。”
藩王們聽了,這個時候也不敢說什麼,誰敢說個不字,紛紛道:“自然,自然。”
沈傲也有些乏了,退了出去,讓吳文彩與這些藩王宣明法令。他渾身的血跡已經幹了,使衣衫皺巴巴的,不得不在這衙門換了件常服,才備了馬打道回府。
沈傲一直陰鬱着臉,似乎變成了習慣使然,到了知府衙門的住地,趙紫蘅迎面出來,咬着脣看着他,道:“你身上怎麼有血腥氣。”
沈傲無奈何又去洗了個澡,陪着趙紫蘅到廳中去坐,趙紫蘅道:“你的臉色和平時又不同了?”
沈傲一頭霧水:“什麼臉色?”
趙紫蘅咬了咬脣:“兇巴巴的,像是誰都不能忤逆你一樣,所有人都該聽你的號令。”
沈傲哂然一笑,道:“這是職業病,習慣了就好。”
……………………………一艘快船,飛速的駛入了海灣,當引水員將船引到了一處棧橋,船上下來一名官員,劈頭就道:“陛下在哪裡,有急報!”
往常的急報,都是由驛卒來送,而今日,卻是一名兵部的官員,這官員問明瞭行宮所在,叫人牽來一匹馬,飛快趕往海政衙門,剛要進入行宮,便被外頭的殿前衛攔住,他虎着臉,正色道:“八百里加急,不容耽誤,勞煩稟告一聲,下官要立即面聖。”
這樣的狀況,殿前衛極少見到,雖說他們主要負責皇帝的安全,時不時也會有急報送來,可是如此急躁的卻是少之又少。
過了片刻功夫,裡頭有人請這官員進去,一炷香之後,一名內侍飛快出來,在這行宮之外大叫一聲:“備馬,陛下有旨意,平西王立即入見,不容耽誤!”
沈傲剛剛用過了午飯,心情平復下來,便聽到旨意來了,叫他立即入宮,滿腹狐疑的道:“出了什麼事,這般心急火燎的。”
他不敢耽誤,立即叫人備馬,飛快到了行宮,等到了趙佶所在的寢殿,快步進去的時候,便看到一名兵部官員跪在殿下,趙佶則是臉色陰晴不定的喝茶。
“消息傳到三省,楊大人不敢耽誤,又覺得事情緊急,因此特命微臣前來傳報,便是太后也說了,此事事關我大宋社稷安危,不可造次,請陛下速速回京,安撫人心。”
這兵部官員喋喋不休的繼續道:“汴京那邊,也已經亂作了一團,謠言四起,更有不少富戶舉家南奔……”
沈傲聽了,皺了皺眉,打斷這兵部官員,朝趙佶行了個禮,道:“陛下,微臣來了。”
趙佶苦澀一笑,打起精神,道:“來,坐下說話。”
沈傲坐下。
趙佶便道:“女真人來了。”
女真人……沈傲頗覺得意外,雖然女真人對遼國的攻勢甚急,可謂勢如破竹,沈傲卻認爲契丹人無論如何也能再堅持一段時間,誰知道,該來的終於來了。
趙佶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沈傲才明白了個大概,原來女真發兵二十萬,一鼓作氣拿下契丹中京大定府,一路南下,已經進抵遼國現在的都城祈津府,遼國的中京道完全淪陷,南京道也只剩下半壁,還有一個西京道雖然完好,卻並不是戰略緩衝,局勢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整個遼國已經陷入了徹底的混亂,大量的敗軍越過邊境向大宋方向逃亡,女真人已經清理掉所有的障礙,只要拿下遼國國都,那曾經顯赫一時的契丹大遼將徹底的滅亡。
更爲重要的是,對遼國人來說,皇都是他們最後一重屏障,可是對大宋,豈不是也是如此?一旦女真人徹底滅亡遼國,整個大宋的腹地頃刻之間就可以成爲女真騎兵的跑馬場,從遼國的邊境到汴京,沒有任何的屏障,只要女真人願意,三天之內就可以抵達汴京。
這對大宋來說是完全不可以接受的,沒有關隘,沒有急湍的河流,強大的女真騎兵,完全不必有任何顧忌。
沈傲皺起眉來,事情比他想象中要嚴重的多,援救契丹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天知道女真人什麼時候破城,眼下當務之急,是大宋立即組織起防守。只不過要防守,又談何容易,從遼國故地到汴京之間一馬平川,在廣闊的原野上,大宋拿什麼去抵禦數十萬的鐵騎?就算是有辦法,現在也來不及了。
更令人擔心的事,契丹一旦被消滅,大宋也將掀起軒然大波,在這種情況之下,軍中的士氣,還有那永遠止不住的謠言該怎麼平息?
趙佶臉色變得慘白,朝沈傲看過去,道:“沈傲,你來說,怎麼辦?”
沈傲沉吟一下,道:“傾國一戰!”
趙佶顯得有些左右搖擺,突然道:“若是放棄遼人,向女真人求和可以嗎?”
這一句話完全暴露出了趙佶的性格,他確實是那種沒有擔當的人,一旦出現了變故,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逃避,只是他不知道,逃避只會讓麻煩變得更加麻煩。
沈傲深吸了口氣,他知道,這時候若是不能堅定趙佶的信心,局勢將無法挽回,他沉默了一下,厲聲道:“陛下,大宋已經退無可退,女真人慾壑難填,遼國覆亡,下一個就是大宋無疑,絕無僥倖之理,若是求和,勢必要割地、納貢,以我大宋膏腴供奉女真,使其戰馬更加彪悍,刀劍更加鋒利,等到那時候,大宋的宗廟還能夠保全嗎?天下人都可以求和,唯獨陛下不可以求和,天下人都可以做安樂公、東昏侯,唯獨陛下永遠都是陛下,我大宋有百萬可戰之士,糧草充裕,兵器堆積如山,陛下還有什麼可以畏懼的?”
沈傲站了起來,道:“請陛下下旨,與女真人一決死戰,不死不休!”
趙佶臉色陰晴不定,道:“若是敗了呢?”
沈傲擲地有聲的道:“勝了,則國柞延續,四海昇平。若是敗了……”沈傲的眼眸中閃過決然:“不過是微臣陪陛下一道死國而已。”
“死國而已……”沈傲這句話,終於燃起了趙佶的勇氣,趙佶咬咬脣:“那就死戰!”
沈傲鄭重的朝趙佶行了個禮:“臣遵旨!”
趙佶下定了決心,反倒鎮定下來,忍不住朝沈傲深望一眼,道:“女真人若是鐵騎數十萬,直取汴京,該當如何?”
沈傲毫不猶豫的道:“所以陛下應該立即還駕汴京,加固防務,勒令各路軍馬抽調精悍敢死之士屯駐於京師,以逸待勞。”
趙佶聽到還駕京師,又變得猶豫起來,道:“朕在這裡下旨意也好……咳咳……”
沈傲心裡不禁苦笑,趙佶是個好人,卻絕對不是好皇帝,若是用沈傲的標準,這傢伙實在是個十足的酒囊飯袋。只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沈傲也不再糾結還駕的問題,汴京確實是兇險萬分的地方,趙佶想留在泉州,誰能勸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