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單獨的院落裡,大雪壓彎了院落裡的一棵槐樹,雖是有人刻意地將這裡修葺了一番,可是仍然難以掩飾住破敗。
這宅子想必是閒置了太久,以至於新主人搬來,還是帶着幾分的蕭索。
庭院裡已有不少人忙活開來,或清掃天井邊的積雪,或是將那斷枝伐倒,還有幾個端茶送水的小婢穿梭期間,說不出的忙碌。
檐下已經是一塵不染,不過因爲是下雪的緣故,地上總是溼漉漉的,大廳還算亮堂,這時候已經有四五個小廝躬身守在這裡,偶爾會有幾個小婢進出,卻都要先通報一聲。
這家宅子明明並不奢華,可是裡頭的定製卻比大戶還要大戶,以至於每一個下人僕役都是規規矩矩,連走路都是躡手躡腳的。
廳堂裡燃起了燈,幾個華服之人分賓而坐,坐在最首的則是鄭克,鄭克慢悠悠地捧着熱茶,輕輕地吹着茶沫,整個人冷若寒霜地道:“暫時就住在這裡,不要有什麼怨氣,下頭的人也要管得緊一些,在這個風口浪尖上,不要惹出什麼差錯。其他的事,暫時都不要理會,眼下最緊要的不是汴京,是太原,太原出了事,就是天大的事。汴京再如何鬧,也傷不了什麼大雅。”
鄭克的目光落在鄭富身上,淡淡地對鄭富道:“二弟,太原你還去不去?”
鄭富一臉頹喪,整個人消瘦了一圈,眼袋漆黑,顯然是昨夜沒有睡好,他喝了口茶,卻還是沒有提起精神,道:“兄長,就真的不救爽兒嗎?他只是個孩子,就算是有錯,怎麼說……”他嘆了口氣,本想說自己只有這一個獨苗,這句話最終還是嚥進了肚子,唏噓地道:“怎麼說也是我們鄭家的人,眼睜睜地看着他落到姓沈的手裡,若是再冷眼旁觀,只怕爽兒他……他……”他鼓足了勇氣,幾乎是帶着哭腔道:“錢沒了,還可以再掙,可是人沒了,就什麼都沒了啊,兄長,我這麼一大把年紀,只有這麼個兒子,難道真要眼睜睜地看着他跌入火坑嗎?”
鄭富沮喪到了極點,再沒有任何氣魄可言,渴求地看着鄭克,巴巴地等待答覆。
鄭克吞了口茶,淡淡道:“你當真以爲是錢的事嗎?若是錢的事就好辦了,兩千五百萬貫,要籌也不是籌不出來,可是你當鄭爽得罪的只是一個沈傲嗎?留着他,我們鄭家就完了。”
鄭克『舔』了『舔』乾癟的嘴脣,繼續慢悠悠地道:“二弟既然身體不適,就在汴京好好地歇養,這太原,還是老夫親自去,沈傲要咱們的腦袋,鄭家不能坐以待斃,既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就該全力以赴。”
這句話自然對鄭富說的,指望他打起精神來,可惜鄭富卻是充耳不聞,整個人癡癡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鄭克嘆了口氣,捋着花白的稀須道:“罷罷罷,二弟還是去歇了吧,汴京的事,多問問李門下,有他鎮着,總不會出什麼差錯。”他淡淡地繼續道:“來人,去打點行裝,老夫今日就走。”
一個老主事不禁道:“這麼快?”
鄭克淡淡道:“宜早不宜遲,早些去準備纔好。”
正在這時候,一個年輕的主事匆匆過來,道:“老爺,不好了。”
鄭克的眉宇微微皺起,鄭家發生了這樣的事,鄭爽那侄兒生死未卜,鄭富如此沮喪,屋子又給拆了,還被人狠狠羞辱了一頓,現在他的心情已跌落到了谷底,這時候再聽到不好了三個字,不禁極其敗壞地道:“又是什麼事?”
“老爺,有人趕了許多雞衝進府裡來叫賣!”
鄭克面『色』肅然道:“雞?又是雞!趕出去,都趕出去!”
那主事苦笑道:“不能趕!”
鄭克嘴脣哆嗦了一下,問道:“爲什麼?”
主事哭喪着臉道:“老爺去看了就明白了。”
………………
“賣雞囉,賣雞囉……”周恆扯着喉嚨,放開大吼。這府邸格局並不算大,所以他突然拿着竹竿趕着數百隻雞突然出現,鄭家的門房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數百支雞便衝入了鄭家的新宅,他倚在門這邊高聲大吼,立即引來不少路人的圍觀。
“這麼好的雞,若是拿去熬了湯,非但延年益壽,還滋陰補氣。若是養來供奉,那就越發不得了了,沾了這雞的福氣,便能光宗耀祖,積攢陰德,尤其是那些平時造了孽的,更該買一隻回去。”
周恆吆喝的詞兒很是新鮮,立即惹來不少人鬨笑,有人認得這位是祈國公的公子,不禁問道:“這是什麼雞,竟如此神奇?”
周恆撐着竹竿,笑呵呵地道:“這是神雞,當然與衆不同。”
鄭府這邊已經有人圍攏過來,看到一隻只雞從腳下溜過去,向府內四散而逃,接着傳出雞飛狗跳的響動,幾隻大狗瘋狂地追逐着雞,狗吠、雞鳴,熱鬧極了。
門房這邊的鄭家人都認識周恆,這時候反倒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攆着雞走,只好任這雞往裡頭橫衝直撞。
“你又來做什麼?”門房這邊有人忍不住呵斥。
周恆笑呵呵地倚着門道:“我自賣我的雞,和你有什麼干係?”
門房這時也不知該如何說,只是道:“你把雞趕到我家府上來,爲什麼和我沒有干係?”
周恆笑『吟』『吟』地道:“這雞想去哪裡誰管得住?”
正是胡扯不清的時候,鄭克負手帶着人過來,一眼看到了周恆,拂袖冷笑道:“原來是祈國公家的公子,今日來這裡,又有什麼見教?”
鄭克看了一眼周恆的身後,沒有找到沈傲的蹤跡,不禁道:“平西王沒和你來?”
周恆笑呵呵地道:“我是來賣雞的,和我表哥有什麼相干?這雞鄭老爺買嗎?”
鄭克淡淡道:“不買,來人,把雞都趕出去。”
小廝們二話不說,各自捋了袖子,紛紛來趕雞,一時間又是一陣雞飛狗跳。天空飄落許多雞『毛』,更有一股惡臭的雞屎味傳出來。更有一些雞與人廝鬥一起,這狼狽的樣子,惹來外頭的路人又是一陣鬨笑。
鄭克最是要面子,心裡忍不住想,這姓沈的居然玩這等下三濫的把戲!
鄭克這時候不禁大怒,眼看小廝們‘斯文’地去抓雞,狼狽不堪的樣子,不禁道:“拿棍棒去趕!”
鄭家的家人會意,又各自去尋棍棒,見了雞便打,這一棍子抽下去誰知道輕重?一下子功夫,便有數十隻雞仆然倒地,雞羣反而更加混『亂』,好在鄭家的家人多,人手提着棍棒,不消片刻功夫,除了一地的雞屍之外,另外一羣雞已經沒命地從中門逃出去,跑入街頭混入人羣。
“不能打,不能打!”周恆捏着竹竿氣急敗壞起來,道:“這雞不能打!”
看到周恆氣急敗壞的樣子,鄭克反而『露』出一種解恨的暢快,他爲人深沉,可是壓抑了這麼久,一股火氣沒處發泄,今日倒是一股腦全部吐了出來。
鄭克冷冷地道:“這是你無禮在先,把雞趕到我鄭家來,打死了,你也是你咎由自取。”
周恆怒道:“誰說咎由自取?這雞也是你們能打的嗎?”
鄭克淡淡道:“打了就打了,你能如何?來人……”
“在。”
“去,到賬房取一百貫錢給他,就當咱們鄭家把他的雞買下來了。”
“我這就去。”
“且慢!”周恆突然笑了笑,道:“一百貫!你可知道我帶來了多少隻雞嗎?”
鄭克淡淡地道:“至多也不過五六百隻而已。”
對這周恆,他倒是沒有太多的警惕,此人從前也不過是個紈絝子,入了武備學堂也不見得能有幾分精明,也唯有這樣的人才會幹現在這樣的蠢事。
周恆呵呵笑道:“總共是六百隻,六百隻雞,就只賠一百貫嗎?”
鄭克倒是沒有耐心和他撕磨了,對身邊的人道:“拿五百貫給他。”說罷,拂袖要走。
“五百貫?”周恆跳起來怒道:“這點錢也想買我這六百隻雞?表哥……表哥……”
周恆大叫表哥,當真是嘶聲竭力,驚起無數覓食的麻雀。
這時候,外頭的人頭攢動了一下,便看到沈傲打着馬,帶着數十個校尉過來,道:“叫你賣雞,你咋咋呼呼做什麼?”
周恆道:“表哥,雞被他們打死打跑了!”
沈傲大怒,翻身下馬,氣勢如虹地道:“誰?是誰敢殺本王的雞?真真是沒有王法了。”
沈傲一步步跨進鄭府的別院,周恆指住鄭克道:“除了這個老東西還有誰?”
沈傲噢了一聲,看向鄭克道:“國公爺,我們又見面了。”
見到沈傲,鄭克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冷哼一聲道:“平西王別來無恙?”
沈傲卻沒有和他再寒暄的興致,道:“這雞,可是國公叫人驅走打死的嗎?”
鄭克道:“是。”
沈傲皮笑肉不笑地道:“國公爺痛快,既然是你驅走打死的,現在六百隻雞說沒就沒了,國公爺是否該想想如何補償?”
鄭克冷笑道:“你的雞私闖民宅,本公要趕要殺,也是由得我。若是平西王心中不忿,大可以去尋京兆府、大理寺、宗令府討個公道。”
鄭克的話確實理直氣壯,這些雞也算是私闖了他鄭家,就是到御前去打官司,他也不怕。
沈傲卻是依舊帶着笑容,淡淡地道:“若是尋常的雞,本王自然也不說什麼,幾百只雞而已,小事一樁。不過這些雞就算是闖進了貴府,公爺也是萬萬不能趕的。”
鄭克挑了挑眉,道:“這是爲何?”
沈傲呵呵一笑道:“因爲它們非同凡響,不是尋常的雞,這些雞,個個都是雞中的極品,母雞中的戰鬥雞,莫說是它們闖進了鄭府,便是闖進了國公的寢室,國公非但不能打殺,還要好好地將它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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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感覺有點分心,碼字很痛苦,有時候坐在電腦邊上一個小時憋不住一個字,別人過年開心,老虎過年很鬱悶,尤其是聽到爆竹聲,煩死了。哎,不多說,更新仍然穩定,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