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應命,此後又是議論招募教頭、博士的事,生員固然要緊,可是學堂的人數一多,博士、教頭也就緊缺了,當務之急,是要尋一批騎兵和水師的教頭來是最要緊的。
沈傲先是問在座的有沒有人推舉,步兵教頭倒還好說,推舉的也有,只是大宋這邊騎兵和水師的人才卻不多,其實並非是沒有,只是一向不受人重視而已。武備荒廢了這麼多年,真正有本事的,大多都落了個閒養的下場。
馬軍還好說,沈傲打算從藩司那邊先調幾個來急用,倒是大宋的水師,就令他有些頭痛了。
顯然北宋對水軍並不重視,禁兵中的水軍有神衛水軍和殿司、步司兩支虎翼水軍,另加登州的澄海弩手。宋真宗時,選虎翼軍善水戰者,爲上虎翼,後又詔在京諸軍,選江、淮士卒善水者,習戰於金明池,立爲虎翼水軍,並在南方各地招募軍卒。
至於廂兵中的水軍,兵力反而比禁兵多,其分駐地區包括京東路的登州,河東路的潞州和保德軍,此外還有江南京畿附近的水軍奉化。
不過這些水軍大部分部署在南方,而具有維持各地治安的性質,真正用於邊防者,主要是京東登州的水軍。這些水軍卻沒一個讓沈傲滿意的。說到底,這個年代所謂的水軍,就是河軍,能下海的沒有幾個,一般的作用大致是封鎖住河口,掩護步軍罷了。海上風浪大,水師的艦船要是尖底,要尋找熟知掌舵、司南、掌帆、火炮的人才不易,兵部這邊只怕是選不了人了,只能到民間去尋訪。
倒是韓世忠這邊給沈傲提出了一個建議,說是他在南方剿方臘的時候,知道一些大商賈的事蹟,這些商賈往往擁有不少海船,常年跑倭島,下婆羅諸州,因爲婆羅那邊常有海賊出沒,因此往往有不少熟知海事的船工、武人招募到船隊中去,有些知名的船工和護衛,甚至被重金聘請,便是歲入千貫也是尋常的事。
沈傲留了這個心,便乾脆下了個條子到杭州市舶司去,市舶司掌管着外貿,對這裡的門道最是清楚,八百里加急過去,市舶司那邊接了條子,掌着杭州市舶司的太監姓魯,叫魯知遠,這人能外放,走的是童貫的關係,一大清早,便拿着條子將市舶司上下全部召集起來,揚着條子劈頭蓋臉的就問:“掌舵、升帆、司南、護衛,立即去打聽,有這方面專長的,擬個名單出來。雜家可說好了,這是沈傲沈大人下的條子,他說咱們一句好話,大夥兒纔有口飯吃,惹得他老人家不滿意,蘇杭造作局就是榜樣。”
魯公公一句話,讓這些市舶司裡聽差的人一個個打起冷戰,若說汴京人不敢惹沈楞子,那是一樁樁事蹟使然,可是在蘇杭,聽到沈傲這兩個字卻只是因爲一樁事,當年的蘇杭造作局是何等的威風,市舶司都得乖乖仰着他的鼻息,那造作局的公公和市舶司的公公雖說都是宮裡頭出來的,品級上也沒有高下,可是魯公公見了人家,就得乖乖地請安問好,逢年過節還要送上孝敬。蘇杭造作這般大的家業,在蘇杭一帶可謂是樹大根深,牽扯着不知多大的干係,那沈楞子慫恿着官家到這蘇杭走一遭,結果如何?
結果說裁就裁了,這還只是輕的,想全身而退,哪裡有這般容易,殺頭的殺頭,夷族的夷族,吃了多少,全部吐了出來,一家幾百口,一個抗拒,幾百個人頭就落了地,真真是雷霆手段,殺人不眨眼;就爲了這個,連蔡攸也翻了船,免了官現在還在待罪,童貫二話不說,轉頭就給沈楞子送孝敬去了。
事情到了那般的地步,不說江南路的官場震盪,明眼人也算是看清楚了,知道哪個人不能得罪,若是列出一張榜單,沈楞子保準名列榜首,後頭還要小注一下,寫上:“魔頭”兩個字做備註。其實大家都是混飯吃,得罪了蔡太師,無非是罷官罷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不是?可是得罪了沈楞子,那就要搭上一家人的腦袋的。
所以沈大人的邃雅山房在這兒開張,生意真真是出奇的好,其實想一想也是,在這官場上,天知道什麼時候犯了人家的逆鱗,現在做官的,哪個不要到邃雅山房那兒去弄個會員,將來或許出了事,沈大人說不準爲了這個能減免點罪,不是?魯公公就是遂雅山房的常客,他學問不過,爲了取得會員的資格,差點急白了頭髮,到處告求尋關係,好不容易,終於矇混了過去,每月的年費五百貫,多是多了一點,卻也還算值得。
平時大家上香還願的時候免不得祝禱一句,讓那個煞星千萬莫要盯上自己。如今沈傲下來了條子,還是語氣很客氣地請市舶司幫忙的,魯公公直如接了聖旨似的,一點怠慢都沒有,連點檢的差事也顧不得辦了,立即叫人出去打聽,這件事若是辦得好了,魯公公還有打算,反正今年要回宮裡一趟,到時候帶着沈傲所需的人才,親自送到沈傲的府邸去,攀點交情,也不指望晉身,至少多留了條後路。說不準搭上沈傲的線,還可以和楊戩那邊拉點關係。
“雜家和你們說,人,一定要最好的,沈大人爲國擇才,咱們在下頭的,更要想方設法的報效,若是將來送去的人,沈大人用得不爽利,咱們這些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現在所有人全部到港口去,商戶那邊要打聽,市井要打聽,還有船工那邊也要打聽,但凡有名有姓,能叫上字號的,都報上來。”
市舶司上下應諾,立即出動,這些人本就是地頭蛇,在海上吃飯的人,哪個不要仰他們的鼻息,又見他們說得嚴重,若是知情不報,便讓他們片板不能入海,更不敢隱瞞,哪個舵工最是厲害,某某某升帆是把好手,有他掌着帆,天大的風浪也有生機,還有海上的護衛,哪個最精通海戰,曾經擊潰過海賊,一個個都說出來。
這些人的消息立即彙總起來,隨即開始按着名單的事蹟斟酌,忙碌了幾天,總算是擬出一份名單來,魯公公看了名單,連問了幾遍:“這些都是最好的?”
下頭的人信誓旦旦,才讓魯公公放了心,大手一揮:“下條子,給提刑司,給各府知府,還有本地廂軍,名單裡的人,雜家都要了。”
蘇杭各個衙門早就感覺有點不太對勁了,能在這裡做官的,哪個都是見風使舵的角色,看到市舶司那邊突然不務正業,四處去打聽着什麼消息,也都留了心,輾轉下來,才知道是沈傲沈大人要人,要這些人有什麼用,卻是不知道。等到市舶司那邊下了條子,條子裡也是不甚清楚,只是擬了個名單,叫各衙門封鎖各處關隘,尋人。
魯公公也不是傻子,這種事當然不能說清楚,說清楚了若是有人搶在他前頭邀功,他這如意算盤還怎麼打?
既然有市舶司那邊的條子,又好像干係到了沈傲那邊,大家也都放下手頭上的事,一時間,各衙門的差役、廂軍傾巢出動,在沿途設置關卡,有的府縣更是封閉城門,按圖索驥,四處都是雞飛狗跳。
衙門瘋成這個樣子,下頭的百姓也不安生,還以爲又出了什麼天大的事,一個個禁若寒暄,變得敏感起來。
最慘的是那些船工和海商,要從名單裡找人,當然要尋那些相熟的人盤問,衙門的人可不會對他們客氣,四處打聽之後,便拉來一串人,一個個先餵了板子,隨即嚴刑拷打,某某某在哪裡?說不說?不說,就是知情不報,繼續打。
深挖了三尺,總算差不多有了頭緒,接着就是抓人,一處處別院被人亂哄哄的差役踢開,大叫一聲:“小子,你東窗事發了,得罪了沈大人,等着抄家滅族吧。”如狼似虎的差役二話不說,持着鐵尺,卷着袖子便往裡頭衝,抓住了人,先五花大綁,再抽上幾個耳光,咒罵幾句:“狗東西,死了做鬼也不要怨我。”
那些在海上吃飯的,真正是遭了大劫,像他們這樣的人,本就是驚弓之鳥,誰的手頭上沒有幾個血案?出海在外,既是商又是匪,汪洋之中,運送貨物是他們的主職,可是若遇到了其他的商船,又看對方人少,少不得要打上主意,洗劫一番。所謂亦商亦匪,還真是一點也沒有說錯。惹不起的就和人家談生意,惹得起的抄傢伙就搶了,一點客氣也沒有。
所以這些人被五花大綁了,還真以爲是東窗事發,真真是絕望到了骨子裡,到了衙門,衙門那邊也不先急着給市舶司送過去,先是過堂,過了堂之後打一頓再說,反正沈大人開了口,八成是要他們腦袋搬家的,這個時候怎麼能不報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