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審問了三天,大致的罪都已定下來,口供也都取了,轉運使胡海的口供最是有用,將以往這些人的劣跡都抖了出來,單一個證據確鑿的勾結海盜襲擊大宋商港,大致就和謀反沒什麼兩樣了,至於欺行霸市、橫行不法,都只是細枝末節罷了。
但凡涉及到了謀反,更涉及到結納水軍、廂軍,收押的這些人是別想活了,這一日清早,門禁開始鬆開,差役們敲着鑼四處宣諭,讓人去碼頭處看處斬海商。
殺人,除了殺雞警猴,更是一種宣誓,就是告訴泉州的商人,官商再也翻不起浪來,什麼四大姓,在沈欽差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泉州這邊受了驚嚇,這時總算緩過氣來,勝負已分,現在就是看熱鬧的時候,於是許多人紛紛往城外的碼頭涌,囚犯還未押過來,這邊已是人山人海。
各大商幫的首領,都被叫到了望遠樓這邊,從望遠樓往下看,恰好可以看到那由水軍分出來的刑場。
沈傲先請大家喝了茶,衆人卻是心不在焉地喝着,心裡想,請人喝茶來看殺人,這欽差的愛好還真是奇怪。
沈傲如沐春風,徐徐道:“你們都是做生意的,求財,固然是好,本官也求財,可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所以就得有章法,有個規矩,按着規矩來辦,你賺多少銀錢,本官不管,可要是有人犯了規矩,大家就不好說話了。”
這個開場白算是開門見山,商人們哪裡敢說什麼,紛紛道:“大人說的是。”
沈傲繼續道:“本官的規矩很簡單,商稅先由水軍這邊收着,往後呢,也不必抽取貨物做稅,直接用錢,千料以上的大船出海回航每船繳一千貫,千料以下繳五百貫,不知誰有異議嗎?”
衆人猶豫了一下,倒是有異議的不多,從前是抽取貨物做稅,彈性太大,稅丁多拿你幾箱貨也是常有的事,現在是直接交銀子,該多少是多少,這稅也還算合理,大致一船貨的利潤一半上繳,一半歸爲己有,還不至太過份。
沈傲呵呵笑道:“當然,朝廷收了你們的稅,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顧你們,水軍這邊,每個月派船出港,商船呢可以尾行,這樣一來,路上遇到了海賊,水軍的船自然可以拱衛你們的安全。”
商人們一聽,立即明白了沈傲的意思,若是商船出海能有水軍沿途護衛,出海的安全豈不是有了保障?汪洋大海里最怕的就是撞到海盜,海盜一出,非但貨物不能保全,連性命都保不住。這是航海的大隱患。往後自個兒的船出海,就跟水軍同去,大家夥兒一起走,這個隱患也就解決了。
至於沈傲的意思,其實也簡單,水軍出海護衛商船到外頭去轉一圈,也可以讓水軍這邊帶一些貨物,這一來一去,非但不虧本,還有賺頭。至於水軍這邊的船倒也好解決,官商的船將來全部都要充公,還有抄沒的銀子,到時候再大肆招募一些水軍,人手就足夠了,以後若是形成定製,每個月月初的時候便出港一隊軍船,類似於後世的公交系統,按時準點,那些要出海的商船,肯定都是尾隨軍船出去的,一次出海的規模,那就不小了。
話說了這麼多,下頭傳出一陣喝彩,商人們透着窗子往外看,便看到一串串的人犯被押解着過去,這些人犯就在幾日之前,還是不可一世,如今一個個成了階下囚,哪裡還見到什麼光鮮?
更有惶恐哭喊的,也有途中暈倒的,都是被水軍連拉帶扯,跪到刑場處,一排兒過去,接着便是一隊刀手乾脆利落的揚起大刀,刀鋒在半空劃過一道寒芒,鮮血四濺,人頭落地。
處決了一隊人犯,便是押解第二隊出場,直看得商人們心裡發毛,口裡在喝茶的,這個時候也喝不下去了,有一種反胃的不適。
沈傲神色自若,含笑道:“眼下當務之急,是剿滅海盜,實話和你們說了吧,剷除了官商,你們的好處不少,這個時候也該爲本官效力了。從今兒開始,你們的船、人手都到轉運司那邊去報備,暫時都由本官節制,清剿海賊。”
商人們哪裡敢說什麼,看到下頭的血雨和一顆顆滾落在地的頭顱,只能說出個是字。到了如今這個地步,若還有人不明白現今的局勢那就是豬腦子了。沈欽差清剿海賊,對他們有好處,沈大人鬥官商,對他們也有好處,原本大家還有顧慮,怕將來官商們秋後算賬,可是沈欽差一聲令下,就解除了他們的後顧之憂,泉州城大小官商,全家死光光,一個剩的都沒有。現在他們算是明白了,跟着沈大人後頭還有湯喝,誰敢違逆他,那就是死路一條。到了如今,沈欽差便是叫他們去吃屎,他們也絕不敢有絲毫的違逆。
一千七百多個人犯,真是說殺就殺,一隊隊死囚拉上去,便是行刑,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那儈子手一刀又一刀,連手臂都痠麻了。看客們一開始嘩啦啦地喝彩叫好,感覺欽差爲他們出了一口氣,平時這些狗官和官商,還真沒幾個好的,可是看着看着,叫好的漸漸沒了,只有一種徹骨的寒意,看着那堆積如山的屍首,只剩下膽戰心驚。
足足用了兩個半時辰,行刑纔算完畢,周處踏步到望遠樓,朝沈傲行了禮:“大人,人犯一千七百三十四人,皆已伏誅。”
商人們聽得驚心動魄,一千多條活生生的人命,說沒就沒了,這姓沈的還真是夠狠辣的。偷偷去瞧了沈傲一眼,只見沈傲面無表情,沒有露出絲毫同情,徐徐道:“收拾一下,驅散人羣。”
周處朗聲叫了一句:“遵命。”便旋身出去。
沈傲站起來,看着這些商會的頭目,慢吞吞地道:“今日就說到這裡,散了吧。”
說罷從望遠樓帶着一隊親衛回到轉運司衙門,回到臥房後,沈傲拿出一封上好的宣紙,提筆在紙上寫:“泉州城外,屍橫遍野,餘悲乎,喜乎?”
這是沈傲的心情日誌,他突然發現,自己將來不是遺臭萬年便是留芳千古,這個時候每日寫一些日記,也算給自己立個牌坊。就比如今日,殺了這麼多人,日記裡只記錄自己的心情,一個悲乎,喜乎,便向後世人證明自己此刻的複雜,所謂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殺一家何如殺一路,沈傲這簡短一個反問,這情懷的高尚也就表現出來了。
寫了日誌,心情大好,便又提筆,開始書寫奏疏,連帶着官商的罪證,和殺人的數目名單一起交上去。
欽差大人到了泉州,第一件事就是殺人,殺了這麼多人,這泉州的人心反而安定下來,不管怎麼說,這泉州現在是欽差大人說了算,這是不需質疑的。所謂統一思想,現在要做的,就是跟着這欽差大人的調子走,也不必再胡思亂想了。
欽差大人那邊放出了風聲,要在泉州推行新政,新政有兩條,一條是釐清海事,這海事好理解,無非是清剿海盜,對商人進行清查,對水手進行登記,此外對稅收條款進行修改。
第二條是整肅水師,按照欽差的構思,新建的大宋水師,共分爲三個體系,興化水軍改爲南洋水師,進行擴編,招募水兵的事據說宮裡那邊已經恩准了,就等欽差這邊擬出章程來着手去做。
風聲出來後,誰也沒有異議,這個時節也無人敢去做那愣頭青,大宋朝除了姓沈的可以楞一下,誰還敢這麼抽風?商人這邊一點都不敢怠慢,都老老實實自己到轉運司這邊來報備,自己手下有幾條船,有多少水手、水手籍貫、姓名、出身都要寫清楚,由轉運司那邊存檔造冊。
轉運司拿了名冊,便開始調度,哪條船哪些水手編到哪一隊去,該下發武器的下發武器,還暫時撥付一些餉銀,更提出了賞格,到時候都是用來清剿海盜的重要力量。
廂軍那邊也都有校尉去接管,原先的都頭、虞侯罪大惡極的直接砍掉腦袋,其餘的都解散回去,由校尉這邊統領,鞏固城防。
不止是這個,招募水兵也開始提上日程,但凡是年輕力壯的,都可以來報名,當然,暫時先不給他們入營,只賞他們一口飯吃,給他們分發了武器,暫時當作民團來調用,等海盜打掉,再將他們編入水軍中去。
做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打海盜用的,在沈傲的眼裡,泉州海域只允許有水師,不允許有任何海盜存在,如今將泉州所有的力量糾集起來,就是要和那些海盜決一死戰。
只是不管做什麼事,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這麼多人,都要張口吃飯,少不得還要軍餉、賞格,吃飯的事好說,立即下條子給福建府,運糧。軍餉的錢則主要是從抄家的錢糧中拿出一部分來,大大小小的官商,抄家所得已經超過了七億貫之多,四大姓這邊就佔了足足一半,可見這些人的財力雄厚,面對這麼一大筆橫財,沈傲暫時也只能調撥出一點出來,其餘的,還要等旨意下來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