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榜單終是貼了出來,一些汴京遊手好閒之人,早已盯上了這門買賣,記下登榜之人,便去各大客棧報喜,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登榜已是值得喜慶的事,自然少不得讓人掏出一筆錢來打賞。
其中祈國公府最是熱鬧,一來嘛,沈公子高居榜首,這個喜報得值當,這第二嘛,自是祈國公闊綽,出手定是大方得很,跑這一趟,喜錢是斷少不了的。
因而只片刻功夫,便有數十上百個報喜人在外鼓譟,這個道:“恭喜沈公子經義考第一。”那個說:“沈公子是文曲星下凡,天下第一。”
其實藝考的經義考排了榜首,若說第一,實在有些牽強,可是畢竟是榜首,他們這樣說,也挑不出什麼錯,倒是惹得沿途而過的幾個書生,掩鼻而走,頗爲不屑。
科舉經義文章第一,自然是人人心服口服,可是經義考,這水份就大打折扣了。
劉文興沖沖地跑到佛堂去,又驚又喜地道:“表少爺,表少爺……”
劉文顧不得規矩,竟是不等通報,就直闖了進去;惹得夫人略微不滿,夫人雖是慈眉善目,可是府上的規矩卻是管的極嚴的,尤其是內府,這裡是女眷住的地方,多有不便,身爲主事,竟如此莽撞,自然惹來夫人的不滿。
劉文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表少爺……報喜人來了……”
這一句報喜人,頓時令佛堂中的夫人和周若喜上眉梢,夫人問:“上榜了?”
一旁伺候的香兒也是機靈的,小心翼翼地給劉文捧上茶來,劉文喝了口茶水,神采飛揚地道:“何止是上榜,這一次經義考,表少爺名列第一。”
佛堂裡頓時喜氣洋洋,尤其是夫人,臉上掩飾不住喜意地道:“好,好,這便好了,沈傲有出息!快,快去封賞銀,打發報喜人,不要吝嗇,每人一貫錢吧。”
劉文喜滋滋地去了,昨天他還以爲表少爺考得不好,心情頗有些失落,須知在這府上,沈傲雖是主子的身份,卻是待他不錯,與他都是以朋友相待的,沈傲有出息,劉文在府中的地位自可穩固。
夫人自是喜不自勝,一方面沈傲算是她的孃家人,有出息,她與有榮焉;這其二是她一向看重沈傲,沈傲出人頭地,自是她日夜期盼的事;便又道:“香兒,去廚房說一聲,今夜多做幾個菜,將酒窖裡的幾瓶好酒取來,先小賀一番,等沈傲藝考中了,再設大宴。”
香兒臉上緋紅,看了這表少爺一眼,心裡也頗爲高興,她和春兒關係是極好的,春兒據說是去了邃雅山房,早晚要和沈傲結親的,她這個姐妹,自是高興。另一方面,這表少爺待人也好,和藹可親,平時雖是口花花,可是心地卻是好的。香兒想着這些,喜滋滋地應着,飛快去了廚房。
過不多時,卻又是石夫人連同幾個侯爺的夫人一道來拜訪,她們也是剛剛聽了這事兒,都道是夫人好福氣,這一番下來,自是熱鬧極了。
到了夜裡,沈傲便被周正叫去,今日這書房,倒是多了幾個人,有衛郡公石英,還有御史中丞曾文,大理寺卿姜敏,衆人紛紛落座,似是在談什麼重要的事,等沈傲進來,便都換上笑容,沈傲分別行禮,向曾文問了曾歲安那位老朋友的事。
曾文笑道:“前幾日他還寄來了家書,說在任上一切安好,特意問起你的事,說是他從前讀書時,留下不少筆記,如今這聖賢之書再無機會看了,便想叫我轉贈給你。”
沈傲頗有些尷尬,他與曾歲安,算是不打不相識,其實兩人的關係說差自也不差,說好,卻沒有到過於親密的地步;曾歲安更像君子,讓沈傲和他在一起,雖有喜悅,卻有點兒不自在,曾歲安在家書中提及自己,可見他是將沈傲當作至交好友的,沈傲心裡一暖,連忙道:“學生謝過,過幾日我修書一封給他,要給他講講做官的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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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英呵呵一笑:“你這小子,還未做官,便教人如何做官了。”
沈傲欠身坐下道:“學生沒殺過豬,卻還是知道豬肉是什麼滋味的。”
這一句話出來,衆人紛紛笑了,周正捋須冷峻不禁道:“不可在石郡公面前無禮。”
沈傲連忙正色道:“是。”
石英呵呵笑着擺手:“無妨,沈傲就是這樣的心性,若是教他危襟正坐、恭默守靜,那便不是沈傲了。”
下首的姜敏附和道:“這倒是真的,老夫就吃了他的大虧,所以心裡告誡,往後遇到了他,一定要小心在意。”
沈傲嘿嘿笑,這位姜大人,還在爲輸了自己七百貫錢而心痛呢。
周正正色道:“這一次沈傲考得不錯,但也不要驕橫,藝考藝考,考的是個藝字,唯有琴棋書畫過了,才能算高中。這一次教你來……”周正沉吟了片刻,卻不知如何說起,便對石英道:“石郡公,你來說吧。”
石郡公呵呵笑道:“你倒是會推諉,好吧,我來說。”他的表情也凝重起來:“沈傲可報了玉考?”
沈傲頜首點頭,道:“正是。”
石英道:“這一次玉考,大皇子也報考了。”
大皇子?石英不說倒也罷了,沈傲頓時露出憤恨之色,奶奶的,那傢伙現在還沒有把鑑寶大會的彩頭送來,哥們到處託人去旁敲側擊,他卻是裝作沒事人一樣,哎,這人的人品怎麼這麼次,也太小氣了。
沈傲見石英錶情凝重,試探地問:“郡公莫不是教我考試的時候故意放水,讓大皇子奪魁吧?”
石英卻是輕輕一笑,眼眸中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高深莫測地道:“恰恰相反,這一次玉考,你一定要奪魁,絕不能讓大皇子高居榜首。”
沈傲抿了抿嘴,只頜首點頭,便不再說話了;心裡卻在想,這是怎麼回事?莫不是石郡公這個小集團與大皇子之間不太對盤?
是了,否則絕不會如此鄭重其事的安囑自己;這倒是有意思,當今皇帝的皇子們怎麼都熱衷於考試,有個皇三子偷偷去參加科舉,還考中了狀元;現如今,大皇子也不甘落後,要參加玉考,怕也是奔着狀元去的!
是了,三皇子深得趙佶的喜愛,身爲大皇子,一向在趙佶面前灰頭土臉,這個大皇子是要效仿三皇子,也考個狀元出來,博得趙佶的喜歡;想想看,大皇子若是通過了考試,參加殿試,在滿朝文武滿面若是奪魁,是多風光的事,就是趙佶,對他的印象也會改觀。
這個深藏不漏的大皇子,打的算盤好響,那些殿試上參加玉考的人,得知了他的身份,誰敢和他一爭雌雄?只要他的水平不差,這玉考狀元是穩穩當當的。
不過石郡公叫自己去和大皇子打擂臺,卻又是什麼緣故?莫非……莫非石郡公和自己姨父,還有曾大人、姜大人都是皇三子黨?
沈傲頓時明白了!裡面的水好深啊!阻撓大皇子奪魁,就意味着與大皇子結仇,到時大皇子又會採取什麼手段卻還不得而知。
不過……沈傲苦笑搖頭,其實從一開始,他就已被人綁上了戰車,或者說是自己歡天喜地地跳上了這輛戰車,路是自己選的,現在他就算如何討好大皇子,在天下人眼裡,有了周正這根親屬關係,他也是大皇子的眼中釘。
沈傲鄭重地點頭道:“沈傲明白了,請諸位叔伯放心,只要沈傲能進殿試,一定盡最大的努力阻撓大皇子奪魁。”
周正嘆了口氣,道:“沈傲,我的心意,原本是不想讓你進入這場是非,只不過你應當明白,公府與你一榮俱榮,如今卻也是實在尋不出更好的人選,普天之下,能與大皇子較量辯玉之術的,只怕唯有你了。”
沈傲驚奇道:“怎麼?那個大皇子很厲害?”
姜敏插嘴道:“何止是厲害,簡直是狀若鬼神,大皇子自小便喜愛辯玉之術,宮中王府的珍寶不計其數,又有名師指點,沈傲你想想看,這樣的人,會有這麼簡單嗎?”
沈傲點頭,其實鑑寶術說難也難,說易也易,要學成這門藝術,所需的財力物力非同小可,一個窮苦人家,連古董都沒有摸過,還學個什麼?唯有那些家財萬貫之人,纔有學習的機會;這大皇子所遇到的古玩何止十萬,只要真有這門興趣,認真去學,必然會有成就;若是有名師指點,那更是事半功倍了。
偏偏這位大皇子最不缺的就是名師,只要他有興趣,什麼人請不到?
石英道:“沈傲你切莫大意,據說這大皇子非但眼力極厲害,鼻子卻也優於常人,十分靈敏;坊間流傳,大皇子遇到的古玩,只要聞一聞氣味,便可爲古玩斷代,要想在辯玉上贏他,非全力以赴不可。”
聞一聞氣味?沈傲頓時表情凝重,在古玩界,確實有這麼個傳說,說是有的人鼻子極爲靈敏,而不同時期的古玩氣味是不同的,一些擁有天賦的鑑寶人便可通過聞來斷定古玩的真僞、年代,只可惜沈傲只是聽說,卻從來沒有見過誰擁有這樣的本事,想不到這大皇子,還真是深藏不漏,憑着這隻鼻子,就已比自己增加了幾分優勢了。
“好,本公子倒要和這大皇子比一比,看看誰纔是天下辯玉第一人。”遇強則強,碰到這樣強勁的對手,沈傲心裡生出爭強好勝之心,心裡暗暗鼓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