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沈傲的話,所有人恍然大悟,聖物是千年古物,可是上面的文字也只有三百年內纔可能出現,只從這一點就可以推論,李成手中的銀環,定是個贗品。
沈傲心裡卻是想,這所謂的聖物多半是真的。其實在後世,沈傲也曾揣摩過不少民族流傳的寶貝,其結果就是這些寶貝大多名不副實。比如倭人的草雉劍,吹噓自家是創世神話時期斬殺八歧大蛇的神劍。若是真從這些流言中推論,那草雉劍豈不是萬年前的古物?須知萬年之前,倭人有沒有從猴子進化成人還是個未知數,更別提是鍛造寶劍了。
此外,西方也有類似的傳說,如聖盃、石中劍云云,這些東西說透了,就是爲了賦予它們神聖的背景,藉以來烘托聖物的高貴不凡。幾乎成了每個民族自身的通病,而且在這個還不算開化的年代,人們也對此深信不疑。
橫山五族其實還算是輕的,至少沒有吹噓自家的聖物是萬年之前的寶貝,只吹了個一千年出來,多半隻是唐朝中後期,哪個祖先心血來潮,傳給自己子孫的東西,這銀環一代代傳下來,漸漸的它的本身歷史早就被人忘記,歷代的橫山人,賦予了它許多神秘,只是這神秘在沈傲這樣的人口裡揭破出來,鄉老和各族族長自然不會認爲聖物本身是假的,無非只是說李成手中的聖物是贗品而已。
所謂的真假,就如草雉劍一樣,若是這個時候出了八歧大蛇,現存的草雉劍斬不動,那麼存放在倭國的草雉劍就是假的,可是神話故事中那柄斬殺八歧大蛇的草雉劍卻無人會相信是虛構;不是不願意相信,而是大多數人不敢接受事實而已。
李成聽沈傲言之鑿鑿,不禁臉色大變,方纔沈傲移近油燈的時候,他也看到了上面的字跡,是不是顏體不知道,可是沈傲言之鑿鑿,卻讓他不得不信。他期期艾艾地道:“這……這不是贗品,我……李成敢對列祖列宗……”
“李成!”鬼智環的眼睛落在李成身上,滿是厭惡地道:“你還要狡辯嗎?”
鄉老們已經斷定李成有鬼,哪裡會想到聖物本身就有問題?只當李成是僞造聖物,藉以達到自己的目的。方纔李成藉着聖物胡作非爲,早就惹起大家的不滿,先是擅‘殺’攝政王,將五族置於水深火熱的境地。接着又借聖物之名逼迫鬼智環下嫁,再後來更是連最後一點虛僞都不要,要封王自立。如今再加上這一條,所有人的惡感全部爆發出來,紛紛道:“不肖子弟,這種悖逆天地祖宗的事也敢做出來!”
李成拿着銀環,百口莫辯,大吼道:“你們……你們寧願相信一個外人嗎?我……”
沈傲按着腰間的儒刀,冷冷地看着李成,道:“來人!”
身後的校尉一齊大喝:“在!”
沈傲道:“這是反賊,給本王拿下!”
幾十個校尉涌上去,一齊將李成制住,而入殿的十幾個五族彪形漢子無動於衷,悄悄地退出殿去。
李成被反剪住手,一個校尉朝他後肚重重一踢,整個人猛然地跪在沈傲面前。他擡起頭,完全沒有了當初的不可一世,畏懼地看向沈傲,期期艾艾地道:“我……我……饒命……”
沈傲目無表情地看着他,道:“謀殺本王,自立封王,這是誅族的大罪,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活?”
李成喉結滾動了一下,面如死灰地垂下頭去,口裡還在喃喃道:“怎麼是假的?怎麼會是假的……”
正是這個時候,鬼智環道:“攝政王殿下,李成觸犯我五族族法,能否將他交給我們,由我們以族法治他死罪?”
李成僞造聖物,在五族中已算是滔天大罪,鬼智環這時候提出的要求,也還算合理;至少這裡是五族的禁地,也該讓李成給鄉老們一個交代。
沈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側目看了鬼智環一眼,冷聲道:“鬼智族長,本王問你,國法與族法孰大?”
沈傲的目光尖利如刀,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漠,這一聲逼問,讓鬼智環也不禁蓮步後退一步,一雙幽幽的眼眸不敢去看沈傲的眼睛,道:“自……自然是國法。”
沈傲按緊手中的長刀刀柄,擲地有聲地道:“這就是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國法如山,小小族法算得了什麼?來人……”沈傲頓了一下,目光如刀一般掃過鬼智環,從牙縫中蹦出一個簡單明瞭的字:“殺!”
五族的觀念,一向是族法最大,這時候沈傲將國法凌駕於族法之上,豈不是……沈傲這句話,意味深重,鄉老們立即感覺有些不對,可是沈傲這不容侵犯和不容置疑的口吻,卻讓所有人都謹慎地閉上了嘴。
沈傲的話音剛落,一個校尉毫不猶豫地抽出長刀來,雙手握住長刀高舉在李成的頸上,長刀劃過驚鴻弧線,嗤……人頭落地,鮮血四濺。一腔熱血,恰好灑在沈傲的金甲上,而沈傲面無表情,道:“逆賊已除,這五族之中,還有誰敢稱王自立?”
祖殿之內頓然鴉雀無聲,這時候,一向不服王法的族人被沈傲的雷霆手段嚇住,再加上李成伏法,那四濺的血跡,讓各族的鄉老都一時間回不過味來。
沈傲虎目四顧一眼,見無人吱聲,下巴微微擡起幾分,帶着幾分尊貴和高傲,按刀毫不客氣地坐在李成方纔的位置上。這裡是整個大殿的座首,從這裡看過去,所有人都映入沈傲的眼簾,這不客氣的舉動,卻讓人無話可說。
這是歷代最尊貴的族長的位置,代表的是五族大權的象徵,之前坐在這裡的是鬼智環,之後是李成喧賓奪主,而現在,卻置身在沈傲身下,沈傲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流露,淡淡地道:“鬼橫族長何在?”
鬼橫眼見李成身首異處,已是嚇得差點昏厥過去,整個人魂不附體,聽到沈傲叫他,不禁打了個冷戰,立即從人羣中鑽出來,整個人趴伏在地給沈傲叩頭,道:“下族酋長鬼橫見過攝政王殿下,攝政王殿下千歲!”
鬼橫的聲音有些顫抖,身子趴在地上,頭緊緊地扣着地面,身子不自覺地抖動着,族長之尊,在沈傲腳下卻是卑躬屈膝,連鬼智環都是看不下去。她看着沈傲那冷峻的臉,長眉之下,一對盛氣凌人的眼眸,竟是懷疑自己看錯了,從前那個自稱讀書人,口口聲聲說怕黑怕鬼的傢伙,怎麼說變就變?一下子竟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這樣的沈傲,有一種凌駕於萬千人之上的氣勢,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渾然天成,不容人反對,不容人質疑,令人有一種自甘屈膝的衝動。
尤其是那一對幽深的眼眸,本該清澈無比的眼眸此時變得無比的銳利,如錐入囊。
鬼智環一時也不知這個變化是好是壞,短暫的欣喜之後,也立即明白了沈傲的用意,這個男人懦弱的外表之下,原來竟深藏着壯志凌雲的雄心。
沈傲目光閃爍,並不再理會鬼橫,彷彿天生就該受他的頂禮膜拜一樣,大剌剌地道:“烏善、黑山二位族長呢?”他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也夾雜了幾分善意,可是語調之中,仍帶着些咄咄逼人。
烏善這老狐狸立即踏前一步,卻不是三跪九叩,只是單膝跪下,垂下頭道:“烏善見過攝政王殿下。”
黑山略略猶豫,見烏善如此,也就大剌剌地過去,同樣單膝跪下,手按胸口道:“黑山見過攝政王殿下。”
沈傲值得玩味的眼眸落在鬼智環身上,與鬼智環對視,曬然一笑道:“鬼智族長,好久不見。”
鬼智環微微向他福了福,光彩奪目的眼眸與沈傲的眼神碰撞在一起,她輕輕道:“殿下。”
沈傲淡淡道:“山訛族在五族之中實力最是雄厚,山訛族何去何從,還要鬼智族長定奪。”
鬼智環莞爾看了沈傲一眼,心裡想,原來這樣的他也不是全然冷漠無情,至少從他的眼眸中,鬼智環感受到了幾分異樣。她又是福了下身子,妙曼的身子輕輕下蹲時有着說不出的婀娜,她低聲道:“山訛族族長鬼智環見過殿下。”她刻意將山訛族三個字咬得很重。
鬼智環行的這個禮,所代表的已經是整個山訛族了。
沈傲只是淡淡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叉着腿坐在椅上,朗聲道:“諸位鄉老爲何不來見本王?”
鄉老們面面相覷,各族族長伏誅的伏誅,屈服的屈服,這座外人不得入內的祖殿,如今彷彿換了一個新的主人。短暫的猶豫,還是有三三兩兩的鄉老起身離座,單膝跪下:“見過攝政王殿下。”
先是幾個人,之後離座的人越來越多,到了最後,幾乎所有鄉老都單膝跪成了一片。沈傲高高坐在椅上,手端起茶几上的一杯甜茶。這甜茶本是鬼智環所用,沈傲輕輕抿了一口,能感受到一股伈人的脣香,隨即將甜茶一飲而盡,不徐不慢地道:“大夏立國已有百年之久,橫山五族一向與朝廷同心同德。本王奉詔監國,對各族一視同仁。今日有人煽動謀反,既然首惡已除,其餘的黨羽就此既往不咎!”
聽了這話,那鬼橫懸起的心放下,立即大呼道:“殿下聖明,下族感恩不盡。”
鬼橫話音落下,也有幾個鄉老隨鬼橫一起大呼,可是大多數人,卻不肯如此奴顏,都是單跪沉默。
沈傲長身而起,整個人居高臨下地在跪了一地的人羣縫隙中徐徐踱步,慢吞吞地道:“如今大夏國難在即,金人叩關而擊,欲與本王會獵,爭奪我大夏膏腴之地……”
沈傲的語調並不高,就像是尋常人敘話一樣,繼續道:“金人是什麼?大漠的豺狼而已,起於荒漠,自恃勇武,興風作浪,驕橫放縱。所過之處,屠城略地,燕雲之地早已血流成河、屍橫遍野。難道我大夏也要重蹈契丹人的覆轍?”
說罷,沈傲抽出腰間的長刀,狠狠地刺入地面,聲音激昂地道:“絕不可以!本王聽說聖明的君主面臨危局會制定策略來平定變亂,而忠心的臣子面臨災難會尋求對策來確立自己的地位。如今國家危如累卵,本王身爲君王,願意臨危受命,與女真豺狼一決死戰,橫山五族,可願意做忠誠的臣子,與本王共赴國難,彰顯威武,立下不凡功績嗎?”
黑山道:“殿下敢,我們橫山的子孫爲何不敢?”
烏善道:“殿下若是臨陣不退,橫山也沒有懦夫。”
橫山五族遊牧而居,彪悍無比,聽到懦夫兩個字,霎時都熱血沸騰起,既是國難,橫山五族也是西夏人,豈能坐看別人廝殺,自家卻是作壁上觀?
沈傲擡起頭,朗聲道:“女真人常常炫耀自己的武功,十萬女真鐵騎過處,無人可當。今日本王要讓他們見識我大夏橫山鐵騎的厲害,傳本王詔令,橫山鐵騎……”他刀指北方,繼續道:“立即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