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燕爾,難免受人奚落,更何況平西王府家眷也多,‘欺生’自然是不可免的。
虧得沈傲臉皮厚,倒也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可憐了趙紫蘅,攥着拳頭接受幾位‘姐姐’的調笑。
最後還是安寧替趙紫蘅解了圍,道:“夫君是要去泉州?不知道什麼時候動身,要不要預先做好準備。”
沈傲淡淡笑道:“嗯,三天之後就動身,今日還要去武備學堂一趟,挑選五千校尉一起去。”
春兒皺眉道:“帶這麼多人?莫不是有什麼危險?”
沈傲便笑:“春兒又大驚小怪了,這一趟去,主要還是讓校尉們出去歷練歷練,泉州是我的地盤,能有什麼危險,你放心便是。”
說着,舒舒服服的到涼亭下的石凳上坐下,道:“真要有危險,我敢帶紫蘅去?”
紫蘅憋着臉道:“真有危險,我來護着你。”
沈傲不寒而慄,立即道:“快用了早飯去武備學堂。”
用了早飯,沈傲打馬先去武備學堂一趟,挑選了校尉,又督促了武備學堂的課業,才從學堂裡出來,卻不肯回家,徑直出了城,直接往郭家莊去。
郭家莊這邊陰沉了許多,這大莊子外頭雜草叢叢,老樹昏鴉,很是寂寥。便是平常的商旅若是途經到了這裡,多半也忍不住硬着頭皮快步穿過去,尋常人很難發現這莊中的貓膩。
沈傲到了郭家莊外頭,被人攔住,沈傲淡淡道:“瞎了眼嗎?本王都不認得?”
守在這門口的都是一副緇衣短裝的漢子,抱着手攔着沈傲,語氣淡漠的道:“這是陳先生的規矩,任何人要進去先要通報再說。”
沈傲只好道:“你去和陳先生說,就說沈傲來了。”
說話的漢子狐疑的打量沈傲兩眼,纔去通報,過不多時,陳濟便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
陳濟明顯比從前清瘦了許多,身體倒還健朗,尤其是一雙眼眸多了幾分神采,他搖着一柄蒲扇,驅走這炎炎熱氣,快步過來道:“殿下今日怎麼來了?”
沈傲道:“過幾日要去泉州,是以來這裡看看。”
陳濟頜首點頭,引着沈傲進去,一面道:“殿下當真要去辦萬國展覽會?這展覽會到底是什麼用意,能見告嗎?”
沈傲和陳濟關係匪淺,許多事也不瞞他,見他來問,索性大方將心裡的憂慮說出來,最後道:“眼下這泉州看上去歌舞昇平,卻是憂患重重,展覽會一是增加些泉州的影響,多銷出去一些泉州積壓的貨物,二是趁着這個機會,去想想辦法,否則這般放任下去,泉州肯定要出事的。”
陳濟也凝起眉來,引着沈傲到廳裡去坐,沉吟片刻,道:“這麼說來,殿下在那邊釐清了海事,反倒是種下了禍患了?這禍事可是不小,就算這一次殿下着手解決了,可是隻要泉州還在,還有利可圖,商人就會越來越多,到了那時候,貨物又積壓着售不出去,豈不是又釀出了更大的禍患?”
沈傲苦笑道:“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要消除禍患,唯一的法子就是擴張傾銷地……”
陳濟卻肅容打斷道:“話是沒錯,可是總不能沒完沒了下去,今日僥倖尋到了傾銷地,明日呢?做工的越多,商人越多,生產的貨物就越多,一旦尋找不到傾銷的所在,數十數百萬人聚在一處,沒有生計,真要反起來,殿下怎麼辦?”
沈傲沉吟不語,潘多拉盒子是他打開的,只是他萬萬想不到的事,由於大宋本身資本就足夠富餘,再加上人口衆多,江南一帶有人因此而腰纏萬貫,於是所有人都朝這個口子裡涌,最後的結果就是生產的人越來越多,而購買的人卻一直沒有增加,以至於出現了今日的局面。
當年英國工業革命時期,上百萬工人生產半個世界的工業品,還猶自不覺的滿足,四處開着軍艦去撞開別國的大門。而現在大宋頃刻之間便有數百萬工匠參與其中,傾銷的主要目的地卻只是南洋一帶,這些人現在都嚐到了新事物的好處,讓他們罷手,誰肯出局?
辦法只有一個,沈傲沉默了一下,道:“事情是因我而起,那就由我來解決。”
陳濟只是搖頭,道:“既然殿下要去泉州,郭家莊這邊今日就先打發些探子先行過去,爲殿下開路。”
沈傲笑了笑,道:“那就有勞恩師了。”
郭家莊的探子,如今已經操練的差不多了,如今還在大肆招募,也有一些合格的開始放出去,從關外到各個陸府,在不久之後,按照沈傲和陳濟的構想,天南地北都將組成一隻巨大的網,哪裡有動靜,就算是在極北或者汪洋大海,都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消息送到沈傲手裡。
校尉若是沈傲的拳頭,那這些探子就是沈傲的眼睛和耳朵,如今朝中的事已經塵埃落定,整個大宋,再沒有一個和沈傲匹敵的人,沈傲現在已經可以放開手,完全去關注更遠的方向了。
所謂齊家治國平天下就是這個道理,先要成家,才能去立業,有了官身,才能去治國,而一旦到了人生的頂峰,還有許多是要你去做,在無形之中,有一樣東西叫做責任,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時候若是說什麼本王想做閒雲野鶴那就是笑話。
和陳濟座談了一會兒,沈傲在這郭家莊用了午飯,突然道:“有一個人,錦衣衛這邊一定要打探清楚,不管是生是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陳濟道:“殿下說的是誰?”
沈傲淡淡道:“蔡絛!”
蔡絛這個人,其智計其實並不在蔡京之下,只不過他的性子比不得蔡京沉穩罷了,再加上此前與沈傲爲敵時又過於輕視,又因爲蔡攸的緣故,才讓他被沈傲壓得死死的。可是沈傲知道,這樣的人雖然逃亡,可是以他的本事,絕對不會永遠甘於平庸。
這樣的人留在外頭,實在是一件危險的事,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蔡家最後的一條血脈,不得不引起沈傲的格外關注。
陳濟聽了,面色也凝重起來,卻還是道:“以殿下今時今日的地位,是不是想多了一些?”
沈傲哂然一笑,道:“倒不是本王怕他,他便是再來和本王爲敵一次,本王一樣有辦法把他捏的死死的,只不過現在他在暗處,本王在明處,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留心一些總是好的。”
陳濟也不禁失笑:“這倒是,殿下放心,總能查訪到他的消息。”
沈傲才牽馬回去,一路趕回城裡,回到王府。誰知王府這邊,楊戩卻來了,朝沈傲呵呵笑道:“等的你好苦,你去哪兒來,到處尋不見。”
沈傲落馬,道:“出城了一趟,怎麼,陛下又要召見?”
誰料真被沈傲猜中了,楊戩道:“本來呢,陛下說你新婚燕爾,也不便打擾的,不過陛下那邊遇到了一樁事,叫你去一趟,隨雜家來吧。”
沈傲又翻身上馬,隨着楊戩的車駕一路到了正德門,連通報都不必,直接打馬入宮。
………………………………檀香四溢的文景閣,趙佶端坐在閣內,臉上露出幾分悅色,他穿着團領錦服,手中捧着一份奏疏,正看的出神。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站起來,又是焦灼的道:“平西王還沒來嗎?”
外頭的內侍道:“陛下,快了。”
趙佶只好重新坐下,他手裡的這份奏疏,讓他龍顏大悅,這是大食國稱臣的奏疏,大食國已經表示,屆時會派出使者,納上貢物,願世代稱臣。
大食國遠在萬里之遙,雖說與大宋江南沿海交往頻繁,可是據說大食疆土也是廣褒無比,國內有軍八十萬,人民殷富,其國力決不在大宋之下。
這樣的大國,從前大宋的選擇只是放任不管,畢竟鞭長莫及,大宋在北方也有威脅,哪裡顧及的上大食,可是這個時候,大食突然願意稱藩,趙佶哪裡有不欣喜的道理。
其實趙佶心裡知道,大食稱藩,不過是個形式,走走過場而已,可是趙佶一向好大喜功,連遠在萬里的大食人都稱了臣,這與被稱作是天可汗的唐太宗,也不遑多讓了。
“大食國……大食國……”趙佶喃喃唸了一句,突然想起什麼,對內侍道:“泉州那邊呈上來的五洲四海圖可還在內庫,立即取來,朕要看看。”
過不多時,一份長寬丈餘的巨大地圖呈上來,這地圖擺在了地毯上,趙佶負着手,居高臨下的在地圖中逡巡,終於,找到了大食國的蹤跡,這國家土地廣褒,恰好與大宋在南洋的彼案,國土雖然只有大宋的一半,卻土地也據說並不肥沃,地圖上標註的卻是人口五百萬戶,趙佶不由心滿意足的點點頭,自言自語道:“當年唐軍與大食人徵發,鎩羽而歸,自此斷絕極西的交往,而今日,朕卻讓大食人拱手稱臣,待那大食使者入京,我大宋的赫赫武功與文德,豈不是直追漢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