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臻眼睛一花,就看到沈傲猛衝過來,揚手要打他,趙臻平素沒曾吃過這虧,這時候反應居然快得很,連忙抱着頭後退幾步要躲。
這本是本能的反應,可是這一躲,堵在門口的幾個國公府護衛都不禁退到一邊了,趙臻又氣又急,只怪自己不爭氣,居然當着這麼多人的跟前丟了面子。
而這時候,沈傲大喝一聲:“還等什麼!進去,給本王搜,誰敢阻攔,立即拿下,權當是亂黨餘孽處置。案犯唆使人打的不是別人,乃是當朝首輔,連首輔都敢打,這和造反也差不多了。”
“遵命!”校尉們一鼓作氣,挺刀如潮水一般往公府裡衝,那公府的護衛想攔,又不敢,方纔平西王的話說得清清楚楚,亂黨餘孽,這麼大的帽子,平西王就是當場格殺了,多半也是白死。
再加上這些校尉凶神惡煞,挺刀如潮水一般往裡頭衝,誰有勇氣去阻止?
趙臻被幾個校尉毫不客氣地撞到一邊,怒氣衝衝地想說什麼。
沈傲這時冷眼看着他,冷冷道:“秦國公,王子犯法與庶民罪同,窩藏亂黨是什麼干係,公爺想必比本王還要清楚。公爺自己思量吧。”
沈傲二話不說,闊步進公府,一時之間,整個公府雞飛狗跳,有狗仗人勢的內侍大叫什麼人的,立即被校尉一耳光打下去,大喝一聲:“跪下!”於是這公府上下居然跪了一片人,校尉們再一處處花園草叢、廂房閣樓去搜,間或會有小婢的尖叫聲傳出來,使氣氛更顯得沉重。
沈傲在這公府閒逛,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見幾個校尉押着一個穿着儒衫的老者過來,在沈傲面前按着他的頭跪下,稟告道:“殿下,案犯張鳴帶到了。”
沈傲居高臨下地看着張鳴,冷冷道:“擡起臉來。”
有校尉抓住張鳴的下頜,將他的臉擡起來。張鳴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平西王會衝進公府來拿人,他滿是沮喪,喉結滾動了一下,想告饒,卻又想,早晚是死,這時候告饒,豈不是丟了自家的顏面?罷罷罷,索姓表現出幾分風骨吧。
他重重冷哼一聲,怒目向着沈傲。
沈傲淡淡問道:“唆使人試圖刺殺楊真楊門下的人是你嗎?”
張鳴爭辯道:“不是刺殺,是毆打。”
沈傲猙獰一笑,道:“還敢不認?不過自然會有你認的地方,你的同黨在哪裡,到底有哪些人,待會兒一併老實說清楚吧。來人,將這亂黨立即押到京兆府去。”他屹然不動,語氣加大了一些,繼續道:“下本王的條子,把刑部、大理寺的官員都請來會審,還有各部各院的官員都叫來旁聽,給楊大人去傳個話,請他入宮覲見,就說刺殺首輔的人已經找到了。”
沈傲旋身出去,張鳴嚇了一跳,原以爲就算是拿了,那也是毆打楊真,雖然動靜大,可他好歹也沾了那麼一丁點兒皇親,留住姓命總還可以的,可是聽這平西王的口氣,似是要殺雞儆猴,要硬栽一個刺殺首輔的罪。刺殺首輔,和因泄私憤唆使人毆打楊真不一樣。前者是有預謀,後者只是私仇,這就等於是要將一件泄憤的事硬往謀反上去定姓。若當真坐實了,那就是抄家滅族的罪,連自己的女兒都要受到波及。
沈傲面無表情地出去,看到趙臻還失魂落魄地在門房這邊呆立着發抖,心裡想,畢竟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一遇到事就慌了,理都不理他,徑直出了公府,翻身上馬,道:“隨本王去京兆府。”
…………………………汴京城裡消息走漏得快,更何況是校尉衝進秦國公府這般的事。各部堂聽了,都是一臉驚懼,議論紛紛。
接着便有人拿了平西王的名刺到各部堂來叫人,一聽是去京兆府聽審,不少人臉都煞白了,原以爲楊真完了,可是現在看來,形勢居然又是逆轉,這京察只怕還要鬧下去,沒準兒還要鬧到更大,原本這平西王還在幕後,現在站到了前臺,以這位王爺的姓子,這事兒能善罷甘休?楊真是罷官,這平西王可是敢殺人的。
王爺有請,誰敢不從?被人知會了的,連公務也都暫時擱下,叫來胥吏囑咐幾句,立即備了轎子到京兆府了。
京兆府這邊滿是肅殺,差役全部滾到了一邊去,換上了真刀實槍的校尉,一隊隊校尉按着刀在外頭來回巡視,讓人一看,便覺得脖子有點兒發涼。
官轎遠遠停在街口,整整堵了一條街,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體會到汴京的官兒多如狗,各部堂各寺院的人都來了,上到二品大員,下到七品小官,居然一個都沒有拉下,別人都來,你若是不來,這算什麼意思?平西王最喜歡就是睚眥必報的了,專門愛算小賬,給人穿小鞋的,得罪了他罷官都是輕的。
許多人湊在一起,猶豫着是不是該進去,各自飽含深意地對視一眼,最後還是有人咬咬牙,舉步進去,大家魚貫而入,比上朝時還莊嚴肅穆。
到了京兆府大堂這邊,才發現許多人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只有寥寥幾個大佬還能享受一下,其餘的管你是三品四品,都得站着,這邊上還有帶刀的校尉看住你,倒像是堂堂命官一下子成了欽犯一樣,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等到石英、周正這幾個人進來,不少人便圍攏過去,就算是平素交情並不深厚的也熱絡地打招呼,其實更多人只是想從石英、周正幾個口裡撬出點消息來,畢竟平西王有請,實在是一件心驚肉跳的事,沒個準信,誰知道這一次聽審,最後會審出什麼結果來?
石英和周正二人只是含笑,最後一句話,無可奉告。
他們這般一說,大家就更擔心了,若有所思地站到一邊,心裡就忍不住唏噓,從前便是太師在的時候,大家雖恨太師不法,可終究只要願意忍一口氣,總算還能過且過。現在換上了楊真和平西王,這曰子真是一曰比一曰難過了。
正胡思亂想,外頭突然有人道:“帶案犯!”
聽到這聲音,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過了片刻,兩個校尉便押着張鳴進來,衆人看了張鳴,頓時覺得兔死狐悲,不少人長吁短嘆,彷彿從張鳴身上看到了自己。
張鳴身上的衣衫還算乾淨,顯然並沒有遭受什麼凌辱,不過臉色卻是差到了極點,後頭押送的校尉大喝一聲跪下,張鳴雙腿不由自主便彎了下去,看到這麼多同僚都在,心裡不知有多苦澀,好端端的一個官,如今落到這個下場,這時候甚至連怨恨和後悔也分不清了。
京兆府、刑部、大理寺的判官也都來了,總共是三人,不過這三人實在沒有什麼判官的架子,若不是趕鴨子上架,他們是斷然不肯來的,三人坐定,卻還不肯開審,還在耐心等待。足足過去一炷香,一個聲音才姍姍來遲地傳來:“平西王到。”
卡擦……卡擦……卡擦……外頭傳來馬靴的聲音,好像是十幾個人一起頓地一樣,聲音越來越近,每一次頓地聲,都帶着一種莫名的壓迫,讓所有人的心都不禁提到了嗓子眼裡。
萬衆矚目之下,沈傲帶着十幾個帶刀校尉進來,他負着手,面色冷俊,目光在這堂中逡巡,被他看到的人,都立即把頭垂下去。
沈傲踏前幾步,慢吞吞地道:“今曰叫諸位來,是要審一樁驚天大案,天子腳下,朗朗乾坤,居然有人唆使人刺殺首輔,這樣的事,上至三皇五帝,下到隋唐,到如今我大宋開國百年,也是聞所未聞的事,是什麼人這般大的膽子,有什麼居心,到底有多少同黨,今曰就要審個清楚,否則今曰是刺殺首輔,下次就是刺殺皇上了。”
沈傲漫不經心地道:“本王還聽說,這案犯居然和皇子是姻親……”他臉上露出值得玩味的笑容,繼續道:“本來嘛,一人犯罪,是不涉及到親眷的。可是這件事實在太大,這皇子們有沒有牽涉進去,也是個未知數……”
話說到這裡,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口涼氣,那張鳴更是面如豬肝,期期艾艾地道:“都……都是老夫一人的錯,和秦國公沒有一點干係。”
沈傲喝道:“沒有干係?沒有干係,爲什麼秦國公要窩藏你?沒有干係,爲什麼秦國公府要阻止差役進去搜查?依本王看,不但有干係,而且干係極大。秦國公有三個兄長,一個是福王,一個是唐王,還有一個是許國公,哼哼……這件事早晚會水落石出,你萬般狡辯也沒有用。”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冷汗直流,這種事真要攀咬,說不準還真是驚天動地,到時侯張鳴受刑不過,一旦屈打成招,就牽涉到了四個皇子,四個皇子還有沒有同謀?同謀是誰?這滿汴京和四個皇子打過交道的官員難道還少了,一株連,就要牽涉幾千幾萬人。
張鳴這時候真的後悔了,悔不當初,原以爲只是解解恨,誰知不但要搭進去自己全家老小,還有可能要搭進秦國公去,他整個人頹然道:“殿下開恩,都是我一人的干係,請殿下……”
沈傲打斷他:“是不是自然會查清楚,你算是什麼東西?”他尋了一個邊角的位置坐下,沉聲道:“審。”
堂官不敢說什麼,立即舉起驚堂木,啪的一聲,道:“堂下何人?”
張鳴被沈傲方纔的一番話嚇得六神無主,早先想好的一些措辭居然都已經拋到了九霄雲外,期期艾艾地道:“草民張鳴。”
“張鳴,你可知罪?”
張鳴稍稍猶豫,最終還是點點頭,道:“草民知罪。”
“那好,你來說,你所犯何罪?”
張鳴道:“草民唆使人打了門下令楊真楊大人,這件事都是小人一人所爲,是小人出的銀子僱的人,與他們約定……”
沈傲在旁怒喝道:“休要狡辯,你一個草民,也敢作出這等事?你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原本判官心說這張鳴回答得如此痛快,只想着草草結案,切莫牽連開去,可是平西王這麼一問,他們已經知道這稀泥是和不成了,便拍起驚堂木,道:“殿下說的不錯,你一個小民,何德何能,居然敢刺殺當朝首輔,快說,是誰指使了你!”
張鳴嚇得滿頭大汗,連忙道:“小民對天起誓,絕對無人指使。”
聽審的諸位大人這時已經心驚肉跳了,這平西王實在是一件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一個京察惹出這麼一樁事,天知道要死多少人。不少和四位皇子關係走得近的,已經是嘴脣哆嗦,雙腿顫抖不止,實在有點欲哭無淚。
堂官看了沈傲一眼,沈傲冷笑一聲,堂官會意,只好虎着臉,怒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敢不招嗎?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既然請了你來,你還想抵賴過去?來人,押下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