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穿到門房去,與周正打了個照面,周正正在招呼石英等幾位公侯,只和沈傲頜了個首,二人便分別待客,連說話的機會也沒有。
來道賀的,大多隻是打個轉,說幾句吉利話便走,有一些關係較深的,會進去坐一坐,喝幾口茶,一直忙到黃昏,這才消停了一些。石英等幾個還在正堂高坐,想必今日是打算在這裡留飯了,還有那個上高侯,上高侯吳武原本和祈國公府走動得並不勤快的。
說起來這王侯之間也不完全是鐵板一塊,大致可以分爲兩撥,一撥屬於開國公侯,這些開國公侯的家族世受國恩,表面上好像並不會延續爵位,可是往往朝廷都會有優渥,老公爺死了,兒子雖然爵位遞減,可是過不了多少年,你只要稍稍立下一點功績,又可以加封,所以這些家族長盛不衰,再加上在軍中頗有影響,枝繁葉茂,可算是朝中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至於第二種王侯,則多是皇親國戚,有的是家族有人做了皇后,因而加封的爵位,有的是立下了大功,給予的恩蔭,譬如這上高侯,便是哲宗朝太后出自吳家,隨後吳家又娶了公主爲妻,這才生下的吳武,吳武算是鐵桿子的皇親國戚,因此剛剛成年,便先到邊鎮鍍了金,沒過幾年便封了個侯爵。
沈傲自然知道這吳武是感謝上一次自己爲他解了圍,便教他和石英等人坐在一起,待客人盡皆散了,才和周正二人回到正堂去招呼客人們喝茶。
這中狀元雖然喜慶,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沈傲只有一個感受,累,累得直不起腰來,彷彿有無數的事圍着他轉,一個個笑臉如走馬燈一般圍着他轉,反正記不起誰是誰,一個勁地接受道賀。
喝了口茶,與石英幾個閒聊幾句,石英道:“沈傲,如今已中了狀元,你可有什麼想法?”
想法?沒有啊,沈傲腦子亂糟糟的,還能有什麼想法,便問:“請郡公示下。”
石英呵呵笑道:“吏部那邊已經上了奏請疏,今年兩百多個進士都要委任官職,你是狀元,自然要尋個好去處,據說陛下的意思是想叫你去杭州去,可是呢,又有點舉棋不定,因爲杭州那邊暫時沒有實缺,倒是西京那邊缺了個萬年縣的縣令,萬年縣乃是赤縣,去了那裡,倒是比去杭州好得多了。”
西京就是長安,算是大宋的直轄府,而縣城又有劃分,一共是赤、畿、望、緊、上、中、下七個等級,一般是京都所治的縣爲赤縣,京都之旁的縣爲畿縣,其餘的則按戶口的多少分爲望、緊、上中下五級,赤縣的官員往往升遷最快,且品級較高,因爲是直接和京兆府打交道,因而上司不是知府,而是直接與三品的京兆府府伊轄制,像萬年這樣的縣,可以說就是一些公侯的子弟考中了進士也不一定能夠爭搶到。
在石英、周正這些人的眼裡,第一次入仕,自要萬般的謹慎,石英向沈傲說起這個,大有一副要爲沈傲奔走的意思,只要沈傲點了這個頭,這萬年縣的縣令便非沈傲莫屬了。
見沈傲神色不動,石英心裡想:“莫非這小子不喜歡去西京?”上下打量了沈傲一眼,見沈傲一副風流倜儻,便有些忍俊不禁,心裡想着,他莫不是一心想去杭州?蘇杭乃是文采薈萃之地,才子佳人自是不少,年輕人愛到那裡去湊熱鬧,也是人之常情。想了想,便道:“其實杭州那邊也有差事,府下有一仁和縣哥缺縣丞、縣尉一名,你若是想去,卻也可以去試試。其實你深得聖眷,不管是去杭州還是去西京,都只是磨礪,多則幾年少則一年之後還要入朝的,你自己思量。”
沈傲的心思倒是簡單,寧願去做縣丞、縣尉,也不去長安做縣令,官哪裡都有得做,去西京有個什麼意思,那京兆府裡的官兒比狗還多,是人都比縣令的官兒大,在那裡就好像在汴京做京兆府府尹一樣,表面上是三品大員,其實連個屁都不是,隨便大街上砸死個人,說不定就是二、三品大員。
與其如此,倒不是去杭州好好玩一玩,那裡雖然遠了一些,官小一點,可是官不多啊,就算是個縣尉,在縣裡也算是說得上話的人物,這還是其次的,仁和縣沈傲打聽過,雖說離杭州不遠,卻也不近,不必去看杭州知府的臉色,再者說了,一個知府總比一個府尹好,知府算不上什麼大官,自己是從國公府裡出來的,只怕這知府也不會爲難自己,好好地在杭州瀟灑幾年,回到汴京,哥們又是一條好漢。
心裡美滋滋地想了想,板着臉道:“郡公,學生還是想靠自己去試一試,不管是縣令還是縣丞、縣尉,也不管是朝廷發配去哪裡,對學生來說,都無所謂的。”
這一番話表面上冠冕堂皇,石英便知道他的心思了,呵呵一笑道:“你有這般的志氣,自然再好不過了。”
周正道:“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完婚之後再說,成家立業,才能收收心。”
石英便笑:“賢侄娶四個妻子,只怕這士林早已惹起非議了,不過也不必管他們,嘴長在他們身上,賢侄獨樂即是。”
這句話說到沈傲心坎裡,笑嘻嘻地道:“郡公說的對。”
石英又去和那上高侯說了幾句話,這上高侯莫看他魯莽,在郡公面前卻是不敢放肆的,畢恭畢敬之極,衆人就在周府用了飯,這才各自散去。
……………黃道吉日已經選定,六禮也已經送出,籌辦的婚禮也都差不多了,現在就等上門迎親。這幾日沈傲腰桿子挺得直直的,那唐家和楊家都派了人前來商議,沈傲一口咬定不能挨家挨戶去迎親,奶奶的,一天去迎四門親,打個來回就要一兩個時辰,這四個老婆還沒有進門,天都黑了。他一口咬定,新娘子全部一個地方等着,而後他再帶人過去,統統接到新宅子裡去。
兩個受託來談親事的自然有點兒不肯,其實他們也知道,這妻子要一門門地迎走,只怕一天也辦不完,可是不到家裡迎親,又難免壞了規矩。
商議了許久,也尋不到個辦法來,最終還是夫人拍板,先將新娘子全部送到祈國公府來,由沈傲迎着他們到新宅去。
這是個折中的辦法,唐、楊兩家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商議得差不多了,新宅也早已修葺完畢,沈傲親自去看了看,這裡距離國公府倒是不遠,走路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佔地不小,只是比不得國公府氣派,裡頭的裝飾都還尚可,既不花俏,也不失別緻,前堂分爲正廳、偏廳、耳室、書房以及角落裡一排的下人房。過了前堂,便是後園,是家眷的住處,七八棟閣樓在樹蔭中連成一片,拱衛着一片花園,人工建了個小溪,溪水淙淙,自花園和涼亭邊兒流過,這麼大的屋子,沈傲這一大家子倒是夠用了。
沈傲糊里糊塗地在新宅轉了一圈,等他出來時,腦子還是有點兒稀裡糊塗,看了怎麼和沒看一個樣,哥們就是現在進去,若是沒有人引路,只怕只有迷路的份了;心裡腹誹一番,又高興起來,這裡從此就是自己的家了。
這宅子裡已經有了門房和粗使丫頭,廚子和雜役也都是夫人親自選的,如今仍在清掃,娶了親回來就可以直接入住。
朝廷那邊的任免詔還沒有下,沈傲一門心事撲在成親上,到了九月初三的清早,空氣中薄霧騰騰,沈傲一大早便被人拉上馬車,昏昏欲睡地抵達新宅,隨後又是沐浴、換衣,劉勝在旁伺候着,倒是沒有出什麼差錯。
再過了些時候,樂手、花轎、彩禮、伴隨都已經準備好了,穩穩地停在外頭。
到了傍晚,周恆、吳筆一些親近的人也都紛紛過來,就等新郎去接新娘,沈傲裝飾一新地出來,這一身新郎官的衣衫,倒是和官服有些相似,胸口還戴着大紅花,對鏡一照,有點滑稽,又有點喜慶,他喜滋滋地對着銅鏡笑了笑,捲起了袖子,道:“劉勝,接你的少奶奶們去。”
劉勝立即唱了個肥喏,一邊還道:“少爺,這袖子不能捲起來……對了,還有扇子,扇子……”
沈傲舉步出了新宅的大門,外頭人頭攢動,都是來捧場的,周恆大呼:“人來了,來了……快扶新郎官上馬。”
一干人一哄而上,將沈傲圍住,這哪裡是扶人上馬,分明是……沈傲大叫:“打劫啊……你們還有沒有天良,連新郎官都不給面子。喂,不要摸了,我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帶……”
好不容易擠開人羣,翻身上了一匹雪白的高頭大馬,後頭的鼓樂便響起來了,後頭的四座八擡大轎,還有各種舉着誥命、進士及第之類紅牌的儀仗也紛紛跟了一路,再後面就是一些彩禮了,足足四輛車,兩道都是跟隨迎親的一些至交好友,有同窗,有殿前司的朋友,還有幾個邃雅山房結識的文士,衆人嘻嘻哈哈地跟在沈傲後頭指指點點,不是說他帽子帶歪了,便是說他騎馬的姿勢不對。
沈傲纔不理會他們,催動坐下的白馬,一路往祈國公府而去,祈國公府的賓客更多,非但如此,而且還極爲怪異,這外頭有戴着范陽帽的禁軍軍官,有穿着緋衣紫袍的官員,連公公都有好幾個,大宋朝不管內朝還是外朝,能來的全部來了。
公公們也喜慶啊,這些都是來拍楊戩馬屁的,楊公公的女兒結親,內朝早就鬧翻了,一個個咬着牙送喜錢,十貫、二十貫、一百貫都有,當值的出不來那是沒有辦法的事,一些不當值的,便紛紛藉着名頭向楊戩請假出宮,楊戩自是巴不得越熱鬧越好,自然是放行的了。
沈傲翻身下馬,立即被人攔住,嘻嘻哈哈地恭賀、品評一番,這才肯放沈傲進去。
其實對結婚的程序,沈傲是懵然無知,反正就是暈乎乎地聽人擺佈,先去後廂裡請了四個披着紅霞的夫人,一人牽着四根紅綢子拉着四位夫人出來,望着四位亭亭玉立,披着紅霞的夫人,沈傲更是懵了,到底哪個是哪個啊,哥們都糊塗了,不管了,先拉着回了自己的宅子再研究。
迎着四個貌美如花的夫人回到新宅,因爲沈傲沒有父母,因此便由周正和周夫人代勞,那楊戩也要湊趣,說反正沈傲沒爹沒孃,這高堂雜家也要做一做。他這一胡鬧,便教唐嚴不滿了,死太監佔便宜,不能便宜了他,乾脆也躋身進來。倒是那春兒的舅父、舅母不敢說什麼,可是其他人都去了,自也不能冷落了他們,反正多一個不多。
沈傲拉着四個新娘到了正堂,經人指點,又完成了幾道繁瑣的程序,高坐在堂的周正、周夫人、楊戩、唐嚴、唐夫人,還有那春兒的舅舅、舅母一字排開,當真嚇了沈傲一跳,哇,這麼多高堂,怎麼平時不覺得多呢?心裡有些發虛,先是拜了天地,隨即又是拜高堂,對拜,一套禮儀鬧到午夜才終於完成了,接着便是入洞房去。
沈傲期待已久,不等其他人提示,拉着四根紅綢子,牽着夫人們便走。